雅安军魂-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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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操这该死的地震！”营长被对方一句话给噎住了，关闭了通讯之后狠狠的把耳机摔在地上，因为他忽然想起工程部队为了赶时间加快行军速度，结果一辆挖掘机不慎落入山谷，也牺牲了三名战士，刚才他对工程部队的指挥官发火的确是过分了。
“老李……我们已经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原谅我们，请原谅我们，来晚了……”营长哽咽着拍着连长的肩膀：“咱们都是军人，咱们都知道自己不一定哪天就这么去了，小吴他……最少没有受罪，他脸上还……带着……笑……”说到这儿，营长的话音已经带着哭腔了，如果不是他强制压抑自己情绪的话，他就会哭出声来。
“我明白，我明白，就是我心里，难受……”连长连连点头，粗大的双手捂着脸，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红着眼看着营长：“这孩子是你我看着培养出来的，咱老哥俩接的这孩子进来，你还记得么？这孩子什么家境？”
“父母双亡……”营长似乎明白了什么，猛然一惊：“他吴家彻底没人了！”
“是啊，彻底的没了，这孩子终于了了自己的心愿……”连长摇着头叹息着。
“老天你就这么不长眼吗！”营长愤怒的对着天空挥了挥拳：“一家六口就剩下这一个独苗，你都不让他留下！你已经毁了他们家一次，你又毁了他们一次！我操你姥姥！”
“营长……”营部通讯员跑过来，看到怒火冲天的营长之后吓得不敢往身边蹭，只能远远的站在边上抖抖忽忽的小声喊他。
“有话说话！抖抖忽忽的干什么！”营长有火气没地方撒，看到通讯员胆小的样子就来气。
“吴排长救出来的孩子醒了。”通讯员被营长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一个军姿立正回答道。
“嗯，老李，走吧，我们去看看小吴用命换来的孩子。”营长火气顿消，他不能带着现在这种狂暴的情绪去见孩子，所以拉上李连长一起去，按理说他也该去看看这个小吴用生命换回的孩子。
“伯伯好。”小天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输液瓶，经过医生诊断，小天身体上没有大碍，只是精神很疲惫，身体由于两天没有吃到足够的食物和饮水导致有点儿虚弱，总体而言是个健康的孩子。他见到李连长和张营长向他走过来的时候就明白是来看他的，所以很有礼貌的打招呼。
“小同学好，你叫什么名字啊？”张营长稳了一下神，然后和蔼的问道。
“我叫吴晓天，今年十二岁。”孩子很乖巧的回答。
“吴晓天……”李连长和张营长惊讶的对望了一眼，吴晓天，吴正丹，同样都姓吴，同样都是在地震中被救出，同样都是用一名年轻士兵的生命换来的，难道，这就是要接任吴正丹的人吗？
“救我的叔叔呢？他不是也被压住了吗？”孩子并不知道两个穿着军装的伯伯在想什么，他只是看了一圈之后发觉没有他熟悉的那个声音，所以很聪明的他就明白了眼前的两个伯伯很可能是那叔叔的领导，要不然他们为什么来看自己呢？
“那位叔叔太累了就睡了……”李连长堆出来一个笑脸。
“你骗人！”孩子看着李连长一会儿，然后猛的抓起枕头丢过来：“你骗我！妈妈死的时候叔叔也这么说的！你骗我！我知道，叔叔也死了，你骗我！！”
“我没骗你！”李连长再也忍不住泪水，抱着孩子哭了起来：“他是睡了，永远的睡了，他不用再冒着危险去救人了，他真的是睡了！”
“伯伯……”吴晓天抱住李连长的脖子也哭了起来：“爸爸死了，妈妈死了，叔叔也死了……”
“来，小天，告诉伯伯，家里还有什么大人没了？”李连长抹了抹眼泪，把吴晓天抱在怀里问道。
“没有了，我是不是就是孤儿了？我是不是要被送进孤儿院了？伯伯，我不要去孤儿院，我以后要当兵的，我不要去孤儿院，他们说那里会把小孩儿卖掉，伯伯你收养我吧，我很听话，我不会调皮，我会洗衣服，我会做饭！你收养我吧！”吴晓天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了家人，他紧紧地抱着李连长的胳膊，眼睛里全是恐惧。或许对他而言，孤儿院是一个陌生而又可怕的地方。
“太像了……”张营长在边上摇头叹息：“小吴当年也是这样，只是比他还小。”
“1998年……2013年，这是命么？”李连长苦笑着看向张营长：“当年我们从洪水中救起吴正丹，而今天，他又救起了吴晓天？”
“写报告吧……”张营长叹了口气，疲惫而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吴正丹是当年他还是一个排长的时候，在98年那场大洪水中，他手下的六班长用生命救回的一个孩子。一家六口被洪水冲的七零八散的，等找回来其他人的时候才知道，全家就剩下了只有十岁的吴正丹。当时分别担任一排长、三排长的李连长和张营长两人决定抚养这个才十岁却已经失去家人的孩子长大，他们将只有十岁的吴正丹带到了部队领养，吴正丹是在军队长大的孩子……
而如今，吴正丹做到了他当年说的那样：“我以后也要当兵，我要像叔叔们一样，勇敢的救出我这样的孩子，让他们回到自己妈妈身边！”他真的做到了，只是这个代价太高，竟然也是用生命去作为交换另一个孩子的生命！
“这孩子以后说什么不能呆在部队里，绝对不允许呆在部队里。”李连长一边写报告一边和张营长说道。
“为什么？”张营长奇怪地问道。
“我不想再看到一个吴正丹牺牲在这样的事情上！”李连长很严肃的直起身说道：“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会现在就把所有人撤回去！军人不该牺牲在这样的环境中，军人的归宿是战场而不是救灾场。这样死的很没有价值！”
“你错了老李！”张营长摇了摇头：“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你忘记了我们的职责是什么！”
“但是每次救灾我们都要死人，我心疼！”李连长愤愤的一摔笔。
“我也心疼！”张营长同样一拍桌子吼道：“但是我们不能不来！我们都来自老百姓，谁也没有比老百姓多长个脑袋多条命！穿了这身军装我们就是个兵，我们就要执行我们的责任，只要我们还活着，还穿着这身皮，保家卫国这就是我们的使命，哪怕是为此付出我们自己的生命都必须执行！”
“我可以，你可以，但是这些孩子们呢？他们不是你我可以在这里呆上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甚至他们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他们大部分人就在这里呆两年三年最多五六年就要回家！就这样没了？小吴没了父母家人我们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今天是一个战士怎么办？我该怎么和他们的父母交代！我又该怎么去面对他们的父母？！”李连长也一拍桌子吼道：“我做不到和颜悦色的劝慰战士的父母节哀！”
“你做不到可以辞职不干！那样你就不用背负这种责任！”张营长也发火了，拍着桌子吼道：“但是我明白的告诉你李学普！你穿上这身军装一天，军人两个字就刻在你骨头里！你要能做到面对灾害视而不见，我张兴国就跟你姓！我就不信你真能袖手旁观！你知不知道老班长也来了，他们整个医疗团全部阵亡，老班长和嫂子阵亡在手术台前！整个医疗团最大的六十三，最小的才二十六！他们都是退役人员！死亡都不算军队的！你和他们去说你要辞职不干，你和他们去说你扛不起这份责任？！”
“什么？！”李连长如遭雷劈一般愣在原地：“老班长阵亡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你觉得责任心那么强的他们能不来么？”张营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怒火之后低着头说道：“乐山医疗团全员阵亡，担任团长和副团长的班长和嫂子由于长时间紧张工作的原因猝死在手术台前，其他人员在救援行动中重伤不治、翻越山脊时跌落山崖等各种原因阵亡。班长和嫂子他们留下一对儿女，我本来还想和你商量一下把孩子接过来收养的事儿，没想到咱们的孩子也阵亡了……”
“但是班长用行动告诉我们，我们就是人民的保护神，哪怕是把我们自己的命赔上都要保护人民，你要想不干，那就不干吧！反正我也不想参加你的葬礼，或许不当兵是个好选择。”张营长停了一会儿说道：“我还认识点儿地方政府的人，你要转业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帮忙找个好门路。”
“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么？张兴国，我告诉你，气话是气话，该怎么做还不用你教我！别忘了，我才是班长，而你只是个班副！”李连长一抬头，瞪着张营长说道：“别以为比我多读两年书就比我懂得多，我要不是舍不得这个连，没你当营长的份儿你知道么？辞职？我才不会辞职，就算我对不起班长也要对得起这身皮！”
“随你。”张营长鼻子里面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差点儿就崩溃了嗷嗷叫和我拍桌子说不干的。”
“你信不信我现在揍你？签字儿批了上报！”李连长把写好的报告拍在张营长面前：“再大的挫折都不可能打消我留在部队的念头，为了班长，为了这群孩子，我到死还是个连长都认了！”
“你想清楚了？咱们的任务还没结束，你也有可能会躺在这里长睡不醒。”张营长批完报告之后将报告递给文书保存对着李连长说道：“虽然我并不希望出现意外，但是我们都清楚，这不是我们可以抗拒的力量。”
“既然穿上了这身军装，我们肩膀上就扛起了这份责任，这份责任很重，重到我们需要用生命去负载。”李连长微笑了一下，转过身一边往外面走一边说道：“团长说的没错，我们肩膀上扛着的不单单是军衔，也扛着我们的责任。我们来自老百姓，也该保护老百姓，没有他们，也就没有我们。如果我不幸挂了，帮我照顾我爸妈，如果你挂了，我会代替你尽孝。”
“说好了啊别反悔。”张营长在后面喊道。
“这是我们的承诺，兄弟，对所有人。”李连长头也不回的走出帐篷。
帐篷外面大雨瓢泼，连绵的帐篷铺满大地。带着红色十字袖标的医疗工作者们背着药箱在雨中在帐篷群里来回穿梭看护和治疗伤员；工程团的机械轰鸣声始终未停，他们正在加紧时间打通通往各个地区的生命通道；又一批刚刚冒雨赶到的解放军和武警官兵们，急匆匆的一队又一队的扛着工具踏着泥水淋着大雨分别前往不同的地方。他们的任务尚未结束，或许他们可以找到更多的幸存者，也有可能找到更多的遇难者，甚至有可能他们也会将年轻的生命在这里画上一个或许没人会注意到的休止符。
但是，面对灾难，没有人退缩，即使是还有余震威胁，即使是随时可能送命。这些年轻的士兵和军官们，只因为自己穿着军装，肩膀上扛着那份责任，就完全不顾自己安危的冲到了这危险重重的灾区第一线和死神抢生命。或许再过上几年甚至几个月之后，他们就会被人匆匆遗忘，甚至还会有人像98年那样冲着赶往灾区的他们喊：“嘿，傻大兵，去送死么？”
但是那又怎样呢？军人就是保护国家领土完整，保护百姓安危的，用自己年轻的生命去换取他人的安全，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干的事儿不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