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岛之春-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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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真,我不想说这种话,政治上有欠正确,可是,走的人部分也许是精英。”
“你觉得管理层会出现真空?”
“各行各业都会有人坐上高位,可是素质能力也许不济。”
家真吁出一口气。
“阿姨最好是半年居蓉岛,半年在加州。”
“世上哪有这样理想的事。”
“你同她说说。”
“心理医生怎样分析?”
“抑郁症可大可小,需小心处理。丧子之痛,永无释放。”
家真看着自己双手。
“连我一闭眼都想起家华种种,何况是妈妈。”
“他一定是个出色人才。”
“读书过目不忘,勇于助人,十岁那年,家父带他到赫昔逊大厦顶楼,只给他看,‘家华,将来你同我一般: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家华年纪小小,反问:‘为什么要在一人之下’,家父当时误会他有志做老板,谁知他一早已种下反抗心思。”
昆生静静聆听。
“他最不服气土著儿童不能如同等学校上课,”家真用手捧住头,“常替司机及女佣子女出头争取,一早成为滋事分子。”
昆生不出声。
“稍后到伦敦升学,每星期天他站到海德公园发表言论,被蓉岛政治部拍下照片,要求解释。”
说到这里,家真悲哀,却歇斯底里地笑出来。
厨房传出香味。
昆生站起来,“我做了苹果馅饼,你可要加一勺冰淇淋?”
“我要两球。”
电话铃响。
是山本打来:“许家真,我替你打听到华怡保住在香港宝珊到七号。下月敝公司有人过去拍摄广告,你可要跟大家一起?”
“要。”
“届时再联络。”
昆生一向从不过问,他也不说什么。
可是接着时间,他精神恍惚。
旁人只以为他思念兄长。
多久了?呃,十年过去了,时间竟过得这样快,感觉上完全好似上半年前的事。
他爬上榕树,偷窥她出浴,摔下树来,被毒打一顿。
他取出山本给他那张电话卡细看。
她的容颜一点也没有变化,她已到香港发展,她已成为红星。
许家真没有任何企图,他只想再看多她一眼。
她代表他生命中最美好最完整最纯真一页,那时家华在世,一家团圆,蓉岛和平无事,父母仍在壮年…
昆生走过来看到,“呵,这就是未来电话卡。”
家真收好卡片。
昆生有事返回实验室。
这样,是否出卖了他与昆生的感情?
不,不,他认识她在先,远远在先。
她的年纪,应当与昆生相仿。
第二天,回到学校,只听见同学纷纷谈论毕业礼,他们倒不担心出路,电脑行业朝天火热。
周志强过来说:“家真,我们自己组织公司。”
家真点点头。
“我们二十四小时在车房工作,不眠不休。”
家真决定养家,他决定负责自己生活。
周志强与他紧紧握手。
当他们在做伟大的科学家,实践理想的时候,幕后总得有个功臣出钱出力,提供生活所需吧。
幸亏他们出身良好,不忧柴米,才有资格朝这条路走。
毕业了。
家真还记得小学毕业那天:脸上充满荣光,他不再是儿童,他已迈向少年岁月,厉声叫司机把车子停远些放他下车,让他与同学一起步行到校门,挺着胸膛,做一个初中生。
这时家真走到校园,依依不舍,忽然缓缓耍了一套咏春拳,眷恋地照师傅吩咐,做得绵绵不绝,刚柔并重。
忽然听见有人鼓掌。
原来是几个小师妹。
他们一起在草地坐下。
闲聊几句,发觉她们来自香港,英语水准一流,言语充满自信。
“香港可是好地方?”
“世上最好的商业都会,师兄你一定要来观光。”
对自己的家那样有信心,那样骄傲,那个家一定是个好家。
家真心一动,“你们可听说过一个叫华怡保的演员?”
其中一个师妹笑了,“你也喜欢华怡保。”
“同我弟弟一样。”
“男生都喜欢怡保。”
“有无她的资料?”
“她来自东南亚一个小地方,叫---”
有人笑,“我们都来自面积细小的地区,大未必是佳,你说是不是?”
“那地方叫蓉岛,其实相当出名,有一首老歌,叫美丽的蓉岛,我妈妈时时哼:有个地方叫蓉岛,就在那南海洋,那岛上风景美丽如图画,谁都会深深爱上它…”
大家都笑了。
香港女生那样健谈,那真是其他地区罕见。
“华怡保是个混血儿,也许有英国血统,所以五官轮廓分明,身段曼妙。”
“不像华裔,只得一团粉。”
“我可不自卑,我们靠脑袋取胜。”
大家嘻嘻哈哈笑起来。
他们对华怡保没有太深印象,随即转变话题,向师兄请教生存之道。
许家真板起面孔,“用功读书,慎交男友。”
“是是,多谢指教。”
“师兄,记得到香港来看看。”
那晚,许太太说:“只得我一人参加毕业礼,你爸陪着赫昔逊到英国去了,他有要事,你别介怀。”
家真亲热地坐妈妈身边,“我有一个同学,叫马三和,靠奖学金一级荣誉孳生化科毕业,五年完成学士硕士及博士学位,已赴东岸名校教书,他父母是农民,文盲,连他读什么科目都不知道,妈妈,你不必太宠我。”
许太太拥抱家真。
“妈妈有家真。”
每次听到母亲那样说,家真都心酸。
没想到二哥家应会抽空赶来观礼。
黑西服,墨镜,冷峻英俊的面孔,看上去像科幻电影里机械人似,好大煞气。
看到弟弟披上学士袍,他哈哈大笑,“恭喜恭喜。”
很明显,他已经坐上长子位置。
昆生替他们一家拍照留念。
家英也有温暖一面,“妈,昆生会帮到家真,家真有福气。”
昆生笑逐颜开,好话人人爱听。
家英说:“趁我人在这里,先送了结婚礼物再说。”
家真觉得刺耳:什么叫做趁人在,家英会去什么地方?他有不祥之兆。
他清清喉咙,“送什么?”
“我得到一笔奖金,换了美元,可在郊区买一间小屋,送你们当礼物吧。”
许太太讶异,“你自己也要用钱。”
“我在赚呀。”
“太厚礼了。”
家英不出声,只是拍打小弟肩膀。
家真忽然无因无故,泪盈于睫。
“快点结婚。”
第二天家英就匆匆赴英与父亲汇合返回蓉岛。
昆生问:“你多久没回家?”
“我永远不再回蓉岛。”
“永不说永不。”
家真沉默。
“为什么?”
“我怕见到大哥墓碑。”
昆生低低吁出一口气。
许太太在他们照料下,健康大有起色。
“婚礼打算节约还是铺张?”
两人不约而同回答:“越简单越好!教授与妈妈做证婚人,随后我们坐船到地中海度假,妈妈也一起去。”
“我?”许太太意外。
昆生笑,“是,我们一早商量好。”
“那怎么方便。”
“妈,你当作不认识我俩好了。”
许太太自心中笑出来。
“昆生,你娘家人呢,我们都还没见过。”
家真笑,“我就是贪昆生独立,家里全是知识分子,我最怕娶妻连岳父岳母小舅小姨也跟着来吃喝玩乐,喧宾夺主。”
许太太笑得歪倒,“你听听这口气。”
电话铃响了。
是山本打来:“家真,我们后日抵达香港启德入住文华酒店,已替你订妥房间,请前来会合。”
“届时见。”
他转身同母亲说:“我去一去香港,可要买什么?”
昆生侧头想:“教授喜欢吃一种饼食,叫?媳妇,妻子饼?”
“老婆饼。”
“就是它。”
“我试试带回。”
家真的心已经飞出去。
这可算不忠?
不算不算,许家真对得起良心,他问过他的良心,他的良心并无异议。
来回乘数十小时飞机只为见一个人一面…
看那个人是谁吧。
母亲交给昆生及保姆照顾,家真出发了。
他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梦见母亲拉住小小的他:“家真,危险”,但是他挣脱母亲的手,奔向荒原。
机舱猛力颤抖,家真惊醒。
原来降落时遇着雷暴,闪电似穿透窗户,胆小乘客吓得尖叫。
家真身边年轻女客却无动于衷,继续看书,她在读的是劳伦斯名著“儿子与情人”。
天下到处有芳草,家真遗憾时间太少,否则大可以与这位小姐攀谈。
飞机右身翅膀着了一下雷霹,溅出火花,这下,连服务员都变色,有乘客索性哭出声来。
家真维持冷静。
驾驶员在广播集中嘱咐乘客镇定,坐稳,飞机就快降落。
到飞机着落时,邻座女子才抬起头来,嫣然一笑。
她收好那本小说,下飞机去了,瞬息失去芳踪。
其余乘客就没有那么豁达,干脆向亲友哭诉。
车子把家真接到酒店。
山本在大堂等他:“欢迎欢迎。”
把许家真带进会议室,原来要他解释若干技术细节,并且当场示范第一代电话卡。
席中有人在用刚刚出笼的手提电脑,家真看过,“太过笨重,卫星网也不够宽阔,还需致力研究。”
山本说:“家真,加入我们。”
“山本,我刚想问你有无兴趣与我们组公司。”
“风险太大。”
“不过可以做主人。”
“大公司福利奖金优越,也不算是奴隶。”
“人各有之。”
“你们致力发展什么?”
“我们做软件。”
“小公司怎同微软斗?”
“他们也由小公司开始。”
“对,最要紧有信心。”
这是侍应生捧进大盘龙虾,大家就用手掰来吃,非常高兴。
窗外是世界闻名维多利亚港美丽海景。
有人说:“香港真叫人羡慕。”
山本指出:“可是,这个都会近年统共无人参与实业,单靠地产,定有危机,从前有人做纱厂,塑胶,搪瓷,诚意,金属,甚至农业,先是清一色做地产及股票,太不健康。”
“我见世面欣欣向荣,遍地黄金。”
“即使有若干损伤,也立即复元。”
山本笑,“此刻若想同十多亿人做生意,就得经过这关:香港是唯一闸口,每户商家扔下一元,你想想,那是多少钱。”
有人看看时间,“喂,良辰已届,吉时已至,还不走?”
家真奇问:“去何处?”
山本笑答:“看出浴。”
什么?
只见大家已经纷纷去外套穿上,争先恐后涌出。
山本笑,“你不是想见华怡保吗,今晚她拍摄广告时会浸浴缸中。”
家真愣住。
呵,山本是第二代钟斯,他也带他去看洗澡。
车子驶抵摄影室外,才知清场,谢绝参观。
无关人士只得颓然离去。
家真刚想走,被山本拉住,在他身上挂一个小小牌子,家真低头一看,见写着“监制”两字。
家真被山本拉进现场。
场内灯火通明,照得似白昼一般,工作人员屏息工作,摄影机对牢一只日式圆形大木桶,家真不由自主地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