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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怪奇談-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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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瑞蟾居爷爷也偏心火翼!明明是我比较漂亮比较乖!”冰鳍生气了,一把摔下手里的和饼,调头就跑。我连忙把礼物揣进怀里去捡和饼,可那粉色的纸包早已经摔破了,这下好!一枚和饼已经碎裂,显然是不能用了。“冰鳍大笨蛋!”我一边骂着一边将仅剩的一枚拿进灶间供在漆盘里,幸亏有一个完好无损,至于坏了的那个……我早就像尝尝它的味道了!反正到了第二天和饼就会消失不见,大人应该不会知道的。可谁知道那浅粉色的荷花瓣是用米粉和上细豆沙制成的,除了甜之外再没别的味道,这种饼完全中看不中吃! 
可能是因为私吞了供奉的饼而产生的罪恶感吧,我决定分出一块虎头糕来挽回冰鳍的友情。走过幽暗檐廊去前院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不太高大的身影穿过飘雪的天井,慢慢的走了过来。 
我站住了,远远的打量着这位意外的访客。按理说天很快就黑了,谁家都在准备年夜饭等着守岁,这个人却不顾天气跑来别人家里,就算拜年也早了一点吧。他站到了檐廊里,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一味的搓着手,不知是冷,还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谁啊!”我一开口马上就后悔了,祖父生前曾反复叮嘱我和冰鳍,不要先和陌生人讲话——不理他们,他们也不会主动凑过来。 
“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人呢!”他马上向我走来,借着天光看他还蛮年轻,穿着一件浅灰褐色的皮袄,面容挺和善的,配着一双伶伶俐俐的细长眼睛,“这位是……” 
“火翼。”我大声回答,祖父还告诉我们,如果被这些奇怪的陌生人缠上了,就大声说出自己的乳名。一般的陌生人听见这名字,自己就会离开。 
“是大的一个啊!真是好运气!就找你呢!”细长眼的陌生人一激动就加快了搓手的频率,“你看看,讷言先生刚过世就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正急着没处找人评理呢!这下好,火翼你管管吧!” 
我对细长眼的陌生人放松了警惕,他不仅进得了我家,而且好像还很熟悉我的情况,应该不是坏人吧。然而我那时还不明白,并非所有人都称呼祖父“讷言先生”。我问这人:“你是谁,有什么事?” 
“我就是紫儿家的小八嘛,还是白家和我家那事!”看我还是一脸茫然,紫儿家的小八摸了摸后脑勺,“对了,年年讷言先生都在书房里替我们两家分配第二年的份儿呢!” 
“噢!”我恍然大悟,“你们是隔壁天天吵架,吵得人没法睡的那个!” 
“对对!”小八用力点头,“快走吧火翼,你知道我妈那脾气!”他一把拉起我的手,向房间里笔直走去。 
“去哪里!”我慌了起来,用力想挣脱他的手,“那里是墙啊!” 
“谁说的!”小八微笑着回过头来看着我,“这不明明是门吗?出了门就是啦!” 
的确,是门啊……厢房里哪来这么大的一扇门的?困惑之间,我不知怎么的就穿过了这扇黑漆剥落,这一块那一露着木纹的沉重大门。 
好大的院子啊!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户拥有宽广庭园的邻居呢?不过这家的主人也太不勤快了吧,这么好的庭院也不好好整理一下,任正在抽穗的芒草把青白的踏脚石都遮没了。 
在对五岁小孩来说间距过大的踏脚石上,我一跳一跳的走着,四下张望:仿佛吸饱了带湿气的阳光一样,抽穗中的芒草呈现着仲夏的青涩,漫不经心的铺满地面,整个庭院荒凉但不颓废。 
庭园的正中间是个八角的茶亭,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也是疏于整理的缘故吧,亭子上青瓦的缝隙里芒草丛生,还夹杂着开了细碎白花的瓦松。小八把我领到了茶亭上,大喊起来:“到了啊!” 
“好了好了!这下可有救了!”疏疏落落的拍巴掌的声音响起,不知从那里转出一小群人来。面孔和老八都有些像——和善的尖脸,伶俐的细长眼睛。 
领头的是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妇人,穿着深色的皮袍,梳着光亮的罗丝髻,她一见我就眉开眼笑:“哎哟,这不是大的那个吗!叫火翼是不是?我是紫儿呢!”我向她点头行礼,看起来她年纪不比妈妈小,但对我却用同辈甚至小辈一样态度,我实在拿不准该叫她什么。 
紫儿回头拍了小八一下:“我这么多儿子里还是老八最能干,就知道讷言先生家小的那一个名字靠不住,八成会站在老东西家那边呢!”我暗暗的皱起眉头,这个紫儿说话还真不讨人喜欢。 
小八眯起拉细长的眼睛:“怎么没见白家四先生?”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那一把老骨头哪是说起来就能起来的!”紫儿掩口笑着,亲热的揽住我的肩膀,“你看火翼,这个事你给评评理,每年的份儿都是我家和那个白老四家平分的,今年却拿不准了!”她把我领到茶亭中央的石桌面前,光洁的青石桌面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漆绘盘,褪了色的黯淡花纹中衬着粉色的绢纸,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这个盘里放的,不就是我刚刚供上的和饼吗! 
“平白少了一份呢!”紫儿咋舌道,“每年都是不多不少刚好两份,今年这可怎么办啊?” 
我低下了头,哪里是平白少了一份,那一枚被冰鳍摔坏的和饼不就是给我吃了嘛…… 
“我看是白家的老东西乘讷言先生不在,先把那一份偷拿了!”人群中不知道谁嘀嘀咕咕,“然后又想来占我们家这份!” 
“准没错!”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我的脸越发红了,简直不敢抬起头来,更别说承认和饼是进了自己的肚子了。紫儿一家闹得越来越厉害,渐渐变成了咒骂,我偷眼看着把我带来的小八,他无可奈何的笑着,耸了耸肩。 
就在这场越来越难听的吵闹准备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的时候,一个苍老而尖锐的声音响起:“吵什么,吵什么?讷言先生不在,一个个连规矩也没了。连信物都偷,紫儿你好家教!” 
我转头向茶亭外:泛着朦胧青雾的石路上,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小心的避开踏脚石,缓步向这边走来——看来是个上了岁数的人,穿着一件织了方胜纹的精致白衣,长长的下摆擦着路边的芒草,发出细碎的悉窣声。 
忽然间我发现这个庭院有些奇怪啊,明明是雪天,可这里不仅不下雪,而且光线异常充足,好像阳光普照的晴日一样,然而抬头却完全看不到天空的影子。还有,四面环抱的高大青砖墙上没有门也没有窗,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我……又是怎么进来的? 
“哎哟,白四先生!你这话我们那里吃的消!”就在我迷惑的时候,紫儿迅速换了笑脸,“出了错我们也急得要死嘛!你看,我们连能做主的人都请来啦!”她伸出胖胖的手指着我。 
四先生轻轻悄悄的踏上茶亭,只看了我一眼就退到了另一边的亭角,本来在那边的紫儿家人马上让开了,有的还退到我身后,好像很怕四先生的样子。不过四先生面孔是蛮凶的,眼神又冰冷又严峻。他伸出看起来不太有力的苍白手指揉揉额头:“冬天就是没精神。这是大的那位吧,叫……什么的?” 
“火翼!”紫儿拿腔拿调的大声说,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四先生干咳了两声,“这么小能做主吗?” 
紫儿冷笑一声:“讷言先生家能做主的另外一个不是更小吗?” 
“另外一个”是指冰鳍吧,这两家为什么不找我家大人呢?我抬眼看四先生,他冷冷的瞪着紫儿:“那你让这位说说看,份儿少了这种大事,该怎么断!”难道少了块饼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值得这两家这么紧张吗?“不就是少了一块和饼嘛!”我低声嘟囔。 
“哎哟哟!话可不能这么说啊!”紫儿大惊小怪起来,“没了它我们就得饿死呢!这两块饼代表我们两家明年各自能拿多少粮食,可是重要的信物!” 
“你凭什么教训讷言先生家的人?”四先生忽然厉声斥责紫儿,“你是什么东西!” 
紫儿立刻换了脸色:“我是什么东西?不就和先生你帮七帮八吗!还不知道那块饼下了什么东西的肚呢,谁也别说谁吧!”显然紫儿这话暗刺四先生,但我听着可难受了,她未必就知道是我吃了和饼,这哑巴亏我也只能吞下去,谁让“吃人家的嘴短”呢! 
四先生果然勃然变色,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紫儿一家哄的一下子四散逃开。情况实在不妙,而且事情也因我而起,我连忙拦住四先生:“不就是分配信物嘛,剩下那个掰一掰不就行了!” 
四先生一见我便停止了脚步,退回到亭边的美人靠上坐下,好像很顺从我的意见似的点了点头。虽然看起来严厉,但他倒也不蛮不讲理,我拿起了漆盘里的和饼,紫儿一家顿时又围了上来。两边的目光都专注得灼人,我有些紧张,而且小孩子的手上也没准数,一下子掰了一边大,一边小。 
“本来每年的份儿就不该一样!”紫儿环起了手臂,“我们家人丁兴旺,就该多得点,四先生你家就那几个人,不怕贪多嚼不烂啊?”这个妇人实在刻薄,我越来越讨厌她了。 
四先生冷笑了一声:“我家少得也没关系,我儿子饿了,自然会去你家找吃的!”一听这话紫儿脸都白了,她家的人们抖抖的挤作一堆,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既然是信物,只要两边一样就行了吧,我看这两家人都没有注意,偷偷在大的一边咬了一口,没想到一口咬过头,大的一边反而小了。没办法,还得再咬一口……这么难吃的饼…… 
“不可以!火翼!”我忽然听见耳边焦急的低语,小八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在灶间里我就该对你说的,让我妈他们看见可不得了!”原来小八看见我偷吃了那块摔坏的和饼! 
然而已经晚了,四先生和紫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脸上全然换了神情——他们已经看见了! 
“了不得,这也算讷言先生家的!”紫儿一把将小八从我身边拉来,“存心不分我们粮食啊!” 
“这下你说怎么办!”四先生的语气里连那一点点的客气也没有了,听起来又硬又冷。 
我一下子没了主意,惶惑的看着渐渐靠近的两个人:“怎……怎么办?” 
“既然信物被你吃了,你得有个代替的,就从身上拿件可以当信物的东西就行了!”紫儿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四先生很难得的和她意见一致:“对啊!按往年的规矩,只要一模一样的就好!” 
“哪个比较好呢?”紫儿掩着口轻笑着,“对了,这双眼睛可不错呢!多威风!” 
“妈!”小八企图反对,但四先生却似乎很满意紫儿的提议:“也好,反正这位身上其它东西是什么样子我也看不清楚!”这两家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团结一致! 
“我来拿!”紫儿凑了上来,却被走近的四先生逼得后退了一步,她骂道,“老东西你想干嘛?忌惮着‘火翼’这名字,你可是没法靠近的!” 
“我信不过你!”四先生瞥了紫儿一眼,“指不定你从这位身上多拿点什么!现在是这位没理,没理就心虚,心虚就气短,我当然靠得近!” 
我吓的脚都动不了了,眼睁睁的看着四先生一步一步地逼近。他伸出苍白而虚弱,泛着寒气的手,慢慢的靠近我的眼睛。一物换一物,在他们看来很公平,可我真的要为一块饼丢掉一双眼睛吗! 
就在这时,四先生忽然发出了呕吐的声音,好像吞下了什么很苦的东西一样,他的脸因为难受而曲扭了,本来伸向我的手则捂住了干枯的薄唇:“我刚刚就觉得不对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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