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奇談-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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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和才能相比,因为年龄接近而不可避免的被人拿来比较,才真的是很让人烦的事……
精魅的骚动使我再一次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语言世界里武松与老虎的争斗已经停止,可精魅们却表现出异常的慌乱,无声的推挤着夺路而逃。它们拼命避开舞台方向的位置——画院的老先生正站在那里,左手托着个锦缎的小盒:“老夫壮游大江南北……”唉……何必讲得那么麻烦呢:不就是他去西部某座密宗寺庙的时候,得了喇嘛手制的名香,要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分享吗!
难怪那些家伙都要往外逃!活该!就在我暗自发笑的时候,老先生打开了锦盒,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檀香……竟然是檀香系的香料!真是很丢脸,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受不了檀香的味道!
顾不得颜面,我捂着鼻子悄悄站起来向门外走,冰鳍一语不发的起身跟在我身后,看来他也认为这是离席的好机会。一出水榭,就是着这旅馆的后花园了。
这间旅馆是名叫“隐樵庐”的私家花园改建的,规模并不太大,前院的二层小楼是客房,作为花园的后院除了水榭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建筑了。不过这个小花园植物却非常茂盛,可能它的旧主人的爱好特别吧,这里种植的几乎都是在春末夏初开放的花。以前来时不逢着花期,所以觉得这里并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可是今年却因为天热得早的关系意外的看见了这庭院最美丽的一面。
到了这个季节,果然都白色的和紫色的花了:前院种植的桐花从墙外探进头来的,恣意伸展缭乱的枝条,连接前后院的满月门边缟绣球的低垂着沉甸甸的花房,竹篱上水晶花也零零星星的冒出了花穗,木香那缀着象牙白花朵的枝条和藤花纠缠在一起,从小小的花架上垂挂下来,一直披拂到开满深紫色文目菖蒲的小池塘边,从院墙外吹进来的柳絮一分漂满了水面,还有两分迎着淡淡的日光,慵懒的飞舞在半空里。
和一般的庭院相比,适合暮春初夏的庭院总是给人一种寂寞的感觉呢……这才是和眼前景象相配的风雅感慨吧,可是我却叹了口气支着额头:“虽说满了一百年的东西就会有灵魂,可多到这份上也太没道理了吧!”放眼望去,满院大的小的,成形的不成形的那些家伙们自得其乐的散布着,挂在枝头上,伏在湖石间,几乎所有背阴的地方都被它们占据了。
冰鳍发出了不满的啐舌声,抱着双臂找了块比较“空旷”的湖石坐了下来:“难怪只招徕得到我们这种穷客人,这样怎么做生意嘛!”话虽然说的刻薄,冰鳍还是和我一样比较喜欢呆在这个庭院里,因为这些属于彼岸世界的家伙们都没有恶意,甚至比人类更悠闲知足的享受着满院的花香。
就在我们准备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温暖灵气的时候,素有“孩儿脸”之称的春季天空发难了,刚刚还蓝得耀眼的青空不知何时密布起阴云,不像盛夏的暴雨那样会有疾风的预兆,任性的春雨就这样骤然间滴滴嗒嗒的落下来,没有大到需要跑去躲雨,但放着不管的话衣衫很快就会湿透的。我和冰鳍看着远方天空里雨云模糊的边缘,决定去花架下面等到云头走过为止。
雨打在头顶上方枝叶形成的的屏障上,发出极有耐心的绵密声音。可能因为春天太短的关系吧,藤花典雅的紫色显得分外淡薄,依然很柔媚的幽香和木香干燥的馥郁混合在一起,又被细雨调上了池水和泥土的气息,有种复杂而困倦的娇慵。
春雨具有净化的功能,所以那些家伙们也纷纷躲起来了,庭院里渐渐清静起来。看着微雨在池塘水面画出的无数细小涟漪,我不由得微笑起来:“可惜啊……还没到紫阳花开放的时候,在这样的雨里最适合看紫阳花了……”紫阳花开在梅雨时节,别的花会因为缺少阳光而变得没有精神,只有紫阳花会在无尽的雨里展露它高洁而清净的身姿,就好像……
冰鳍皱了皱眉头,并不赞同我的意见:“我呢,是比较喜欢向日葵的!”的确,向日葵可以说是和紫阳花完全相反的存在吧。
“哎呀,我好像听到有人说紫阳花和向日葵什么的啦!”突兀的声音从花架入口处传来,这种没礼貌的语气,好像在找茬似的态度,不用看也知道说话的人是砂想寺的醍醐!
好像在抖掉身上的雨滴似的,醍醐啪啦啪啦的扇动衣领从花架的那一头转出来,不过他的衣服连一点湿掉的地方也没有。“咦?你刚刚不是还在水榭那边吗?”我对此刻在这里碰见他好像在抖掉身上的雨滴似的,醍醐啪啦啪啦的扇动衣领从花架的那一头转出来,不过他的衣服连一点湿掉的地方也没有。“咦?你刚刚不是还在水榭那边吗?”我对此刻在这里碰见他感到非常意外。
醍醐松开衣领,以毫不掩饰的粗犷态度大笑起来:“你们一出门我就跟着出来啦,什么喇嘛手制的名香,那种东西没什么好希罕的,在庙里每天都闻得到啊!”
看起来这家伙天生粗线条,早已经忘掉在车里和我们的不快了,不过冰鳍的个性却比他别扭多了:“香料这种东西,会因为配方的微小差别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貌啊!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可不认为有了解这种形式上的雕虫小技的必要!”
事情又完全按照那时车厢里的流程进行下去了,就在我对如何劝阻两个人感到束手
无策的时候,一阵别样的琵琶声飘过了池塘,和着雨声一起传到了我的耳中。仿佛呼应着丝竹与天籁,曼妙的人声不紧不慢的跟了上来,用一种比汉语更加短促干脆的异国语言,唱着意外的缠绵悱恻的曲调。
冰鳍和醍醐这时也停止了无谓的争吵,静静的听着水榭里传来的歌声。那是弹了一手好琵琶的高丽奶奶,她是去年过世的香川城最有名的玉雕师傅的未亡人。据说祖上有朝鲜血统,所以琵琶奶奶会唱许多异国古歌。和以前听过的那些爽朗而率真的高丽歌曲不同,即使语言不通也可以感受到这一首歌是非常悲伤的曲子。
“送走留不住的春天,为无法再见的你而悲伤……”说着如此缱绻的诗句,醍醐低沉而略带狂野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种不可思议的魅力,我和冰鳍忍不住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他。醍醐的态度变得那么柔和:“这首新罗古歌,是花郎得乌谷写给他死去的同伴,新罗的开国元勋花郎竹旨郎的。”
原来这是被独自留下来的人献给往生者的歌啊,即使知道自己的歌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传达到那个人耳中,琵琶奶奶也和一千三百多年前那位寂寞的歌人一起,执著的唱起这无法送给任何人的哀歌……
送走留不住的春天,为无法再见的你而悲伤。
我当万事从慎,不辜负你的关怀。
转瞬间,也许还能再见到你?
思慕之情催促着我的脚步——在那衰草流萤的幽巷。
怎样的夜晚,我也不曾入眠……
可能因为是男子写的歌吧,所以由醍醐的嗓音念起来似乎更加与诗句里的气氛契合,一时间我甚至觉得美丽的东西,总是无可避免的与悲伤联系在一起……
微弱的歌声渐渐的,渐渐的融化在潮湿的空气里,过路的雨从池塘的水面上氤氲起来,变成了柔和的薄雾,庭院忽然如海市蜃楼一般摇曳起来,美得那么严肃的文目菖蒲也披上了妖娆的羽衣……
“说不定得乌谷还在暗自窃喜呢!”忽然间醍醐换了表情,将视线转向藤花架的另一方,用以种嘲笑般恶意的语气,“至少不用再被人拿来和年龄相近的竹旨郎比来比去!”
对于这彻底破坏了气氛的评论,冰鳍立刻变了脸色,他极不友好的瞪着醍醐:“雨停了呢,火翼!我们没必要和这样的家伙继续呆在一起!”真没办法,琵琶奶奶的歌声一结束,一切又恢复原状了。冰鳍不由分说拉起我向藤花架另一头走去,那里正对着一扇小小的黑色木门。
“站住!不要去那边!”醍醐忽然大喊起来,他似乎急切地想阻止我们,可能因为是出家人的缘故吧,醍醐没有出手拉住离他比较近的我。走在前面的冰鳍赌气似的一把推开了那扇黑漆小门。
如同打开了仙乡的锁钥,迷雾,一下子从门里涌了出来,我们瞬间浸泡在白雾温柔的抚摸里……
醍醐从我们身后迅速赶了上来,发出短促的低斥,仿佛凭空曳起一阵强风,浓雾旋转着散开了。濡湿的苍紫色溢满我的眼睑……
紫阳花——这个季节居然有紫阳花!小门背后,是紫阳花的庭院!
被细雨湿润的铁灰色踏脚石两边,水滴汇聚在颜色鲜绿的宽阔叶片边缘,在丝丝缕缕的雾气里泛着清爽的微光。绣球紫阳丰润的花团上沾染着若有若无的紫色,而另一边额紫阳的花盘上却一浮现出一抹素净的蓝影,虾夷紫阳的花蕾是有些触目的鲜红,可簇拥在一起的细小花朵的淡紫色却是那么楚楚可怜。紫阳花原本给人比任何花朵都安静的感觉,可是这庭院里的花却像不断发出无声的呐喊一样,以一种压倒性的生命力绽放着,骤然间投身于其中的我直接感受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
可是冰鳍站在纷乱的紫阳花之间,竟如此的适合这寂静的疯狂之庭……
醍醐慢慢的走近,抱着双臂饶有趣味的注视着我们:“了不起,你们就这样直接走进来啦!”
听出醍醐的弦外之音,我连忙回头去看来时的小门,可是呈现我视野里的就只有迷雾中的紫阳花而已!冰鳍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只是有些怀疑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火翼,以前来的时候,有这个庭院吗?”我一听心头火起,居然这样也能迷路,果然不能让这个大路痴走在我前面!
“既然来了,多少也参观一下吧……”醍醐不知道是有心取笑还是无可奈何,摸着只剩发根的后脑勺在前面走了起来。我拉着不情愿的冰鳍跟在后面,依这家伙的脾气一定是不愿意和醍醐同路的,可让他一个人走还不知道会迷路到什么地方去!
就这样,我们沿着铺了踏脚石的小路转过了一丛又一丛的花树,这个庭院好像意外的宽广,并且刻意用花树营造出视野的隔断,我们觉得就像一直原地打转一样。不知不觉间,连天色都暗下来了。我渐渐感到不妙——从进入这个紫阳花之庭起,旅馆里多得让人头痛的彼岸世界的家伙们,居然一个也没有出现;更重要的是明明旅馆外面就是一条街,怎么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庭院的!
难道,这个庭院里潜伏着强大而可怕的东西!或者那强大而可怕的东西,就是这庭院本身!
“那边!”冰鳍忽然指着拐角处一株淡蓝色绣球紫阳大喊起来,团团簇簇的硕大花朵掩映这一道朦胧的影子,不会错的,那……是人!
醍醐抬起强壮的手臂无声的拦在我和冰鳍面前,他剽悍的五官显现出一种如临大敌
的戒备与沉着。以最简洁有力的动作上前一步,伴随着他的短促低吼,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在一瞬间掀开紫阳花茂密而沉重的枝条,花树下的人影发出低低的惊叫,慌乱的遮住了眼睛。
就在这时,仿佛河流被山峦阻隔而逆行一样,吹向紫阳花的劲风刹那间感变了方向,毫无预兆的向我们这边疾驰而来。碎叶和落花裹着强风不断的打击在我和冰鳍的身上,这回轮到我们狼狈的举手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