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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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当真,我就一定要带走聂铎,即使倾我穆王府全力,也要护他周全。
这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对他的情意,更是为了报答他当初稳我南境危局,救我万千将士的恩情。”
一抹混杂着忧伤、感动、欣慰、怅惘的笑容浮起在梅长苏的唇边,他锁住了霓凰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你是郡主,他是叛将,如何名正言顺的结合?皇帝陛下怎么会同意你下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浪子。
更何况,既然你认得他,自然就有旁人认得他,你难道要让他一辈子,就这样易着容甚至毁了容呆在你的身边吗?”
霓凰猛地咬住了下唇,将脸侧向了一边,倔强地不愿让人看到她脆弱的表情:“不这样又能怎样呢?自从我知道他是聂铎之后,我就明白我们的未来不会平顺。
我曾经希望他能假造一个身份参加这次择婿比武,希望他一关一关地闯到我面前来,可是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出现……有多少次我看着你,想要问你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却又害怕他只是隐在江左盟里藏身,而你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直到后来你托夏冬姐送信,我才确认你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因为他连我们之间的事都告诉了你,应该对你就已经没有任何隐瞒了。”
“你说的没错,”梅长苏的音调极其平稳,仿佛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聂铎很信任我,他对我而言没有秘密,而我对他也是一样。
我现在希望你也能同样的信任我,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们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一起,可以在迎凤楼上举行你们的婚礼,没有面具,没有伪装,用真实的名字,坦然地接受任何人的祝福……”
“这怎么可能?”霓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除非赤焰军可以平反,否则这绝对只是一场无法实现的幻梦。”
“事在人为,”梅长苏冷冷道,“难道你相信赤焰军真的是叛军吗?”
霓凰后退了一步,香肩微微发颤,“我不知道……当时我还小……我只知道自己认识的那几个人,是绝对不会背君叛国的……但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铁案已定,太子和誉王谁都不会给赤焰军平反的,因为这桩旧案原本就是他们最得意的一个杰作啊!”
“是的,太子和誉王谁也不会给赤焰军平反,”梅长苏的目光定定地投向前方,肌肤下似乎渗出了丝丝寒意,“但也没人想过要指望他们。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其实只有一条路好走。”
霓凰的樱唇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面色乍白之后又突转潮红,一些原来模糊不清的东西渐渐从迷雾中显现出轮廓,结论已经呼之欲出。
“靖王……你……你想扶持的是靖王……”
面对梅长苏的默然不语,霓凰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但毕竟是历经沙场的女将军,她只深吸了几口气,便快速地稳住了自己的情绪,镇定了下来。
“你说的对,的确只有靖王才能……”霓凰郡主抿住朱唇,在原地踱了几步,“可是太难了……实在太难了,一个不小心,就是踏入死地,再也不能回头。”
“谁会想要回头呢?”梅长苏淡淡道,“以后你也许可以问问聂铎,他可曾有片刻想过回头?”
“聂铎他不一样啊,他是赤焰旧人,是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可是你……”霓凰梗了一下,仿佛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你……你又是谁?你为什么要为了赤焰军的旧案,冒如此大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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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过往无痕
写总结好痛苦,跟写这章一样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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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哲最初在京城亮相时,许多人都曾经问过“这个人是谁”,问题的答案很快就被查了出来,原来苏哲就是天下第一大帮江左盟的宗主梅长苏。
这个答案令大家非常满意,似乎可以解释很多东西,所以并没有一个人再继续追问:“那梅长苏……他又是谁呢?”
梅长苏没有想到第一个这样问的人会是霓凰郡主。
此时她的目光就象能扎透人体的剑一样,炯炯地定在他的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坚持要等待亲口的回答。
是避口不言,还是更深的欺骗,实在让人难以抉择。
梅长苏的眉间有些疲惫,更有些沧桑,他缓缓地将头转向了一边,仿佛想要避开郡主的探究似的,低声道:“旧人。
和聂铎一样,都是劫后余生的旧人。”
霓凰晶眸如水,仍是牢牢盯住他毫不放松,“如果是赤焰旧部,为什么我不认得你?”
“赤焰军男儿无数,你又何尝全都记得?”
“可是现在你是宗主,连聂铎都甘心在你之下,听你号令。
若说你当初是无名之辈,我却不信。”
“也许因为……我们现在所做的事与沙场无关吧……”梅长苏唇边浮起自嘲的笑,“聂铎不擅长做这些,何况认识他的人也多,不大方便。”
霓凰定定地看了他良久,突然问道:“你认识林殊吗?”
梅长苏垂下双眸。
既是赤焰旧人,又怎会不认识林殊,所以回答只能是:“认得。”
“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战死?”
“是。”
“他战死在哪里?”
“梅岭。”
“尸骨埋于何处?”
“七万男儿,天地为墓。”
“连他的尸骨都没有人收吗?”霓凰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手指用力抓住身前的衣襟,“连一块遗骸也找不到了吗?”
“战事惨烈,尸骨如山,谁又认得出哪一个是林殊?”
“是啊……”霓凰木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惨烈的战场是什么样子。
古来沙场,又有几人可以裹尸而还……”
梅长苏的视线,柔和地落在她的身上,“郡主若要祭他,何处青山不是英魂?”
“你说的对,他不会在乎这个的,”霓凰喃喃自语了一句,突又抬起双眸,眼锋转瞬间厉烈如刀,“可你若是赤焰旧人,当以少帅称之,为何会直呼林殊之名?”
梅长苏神情微震,原本浅淡的嘴唇变得更加没有血色。
不知是因为隐瞒不住,还是原本就不忍再继续隐瞒,他并没有回答这句问话,反而将脸转向了一边。
“当聂铎讲到他的宗主时,敬爱之心昭昭可见,决不象你所说的大家只是分工不同,”霓凰执拗地又转到他的正面,坚持要盯着他的眼睛,“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聂铎的痛苦会那么深,就算我曾经是他战死同袍的未婚妻,他也没有必要象现在这样挣扎逃避,除非……除非他知道……”
“霓凰,”梅长苏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聂铎只是有一点钻牛角尖。
他慢慢会好的,你不要多心。”
霓凰怔怔地看着他,面容甚是悲怆,寒风中呼出的白气,似乎一团团地模糊了她的视线。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突然一把抓起梅长苏的右臂,用力扯开他腕间的束袖,将厚厚的裘皮衣袖向上猛推,一直推到了肘部。
梅长苏顺从着她的摆布,没有抗拒,也没有遮掩,只是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凄凉。
霓凰握紧他的手臂反反复复地仔细看了好几遍,可裸露在外的整个部分都是光洁一片,没发现任何可以称之为标记的痕迹。
呆呆地松开手,愣了好一阵儿,霓凰还是不甘心地又伸手扯开了梅长苏的领口,认真察看他肩胛骨的部位。
……仍是肌肤光洁,无痕无印。
年轻姑娘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不停地向下滴落,给人的错觉,就好象这泪滴立即会在凛冽的寒风中,被冻结成鲛人的珍珠。
梅长苏温柔地注视着她,不能上前,不能安慰。
隆冬的凛凛冰寒顺着被拉开的袖口和扯松的衣领刺入皮肤深处,阴冷入骨,仿佛随时准备直袭心脏,逼它骤停。
“你很怕冷吗?”霓凰看着他收紧披风的动作,轻声问道。
“是……我很怕冷……”
“他以前从来不怕冷的,大家都说他是小火人,”霓凰面色苍白,眼眸中水气盈盈,“到底是怎么样残忍的事,才能抹掉一个人身上的所有痕迹,才能让一个火人变得那么怕冷……”
“霓凰……”梅长苏的神情仍然是静静的,音调仍然是低低的,“看到的就已经足够了,你不要再多加想象。
有很多痛苦,都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而产生的,你没有必要面对它,更没有必要承受它。
林殊已经死了,你只要相信这个就行了……”
“可是女人的感觉总是不讲道理的,”霓凰凝望着他的脸,泪水落得又快又急,“就算什么痕迹都没有,我们也能知道……也许越是什么都没有,我才越是知道……林殊哥哥,对不起,我不再离开你了,我永远都不再离开你了……”
“傻孩子,”梅长苏只觉得眼框一阵阵的发烫,伸手将他的小女孩搂进了怀里,“我知道你念着林殊哥哥,但那是不一样的……已经错过的岁月,和已经动过的心,都象是逝去的河水,永远也无法倒流。
我已经累了十二年,不想再看到身边重要的人因为我的存在而痛苦,这样我也可以轻松很多,你说是不是?”
霓凰紧紧抱住他的腰,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这十年来,她一直是别人的倚靠,是别人的支柱,面对着幼弟旧将,南境军民,柔软的腰身一刻也不能弯下,即使是聂铎,也不可能让她完全放松。
可唯有这个人,唯有这个怀抱,能够让她回到自己娇憨柔软的岁月,纵情地流泪,无所顾忌地撒娇,没有热烈涌动的激情,没有朝朝暮暮的相思,有的,只是如冬日阳光般暖暖又懒懒的信任,仿佛可以闭上眼睛,重新变回那个永远无忧无虑,让他背着四处奔跑的小女孩……
抛开彼此的身份,抛开那桩由大人们订下的婚约,林殊哥哥还是林殊哥哥,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世事如何变迁,纵然有一天各寻各的爱情,各结各的佳侣,纵然将来儿女成行,鬓白齿松,林殊哥哥也依然是她的林殊哥哥。
“霓凰,你听我说,”梅长苏静静地拥着她,轻柔地抚摸她的长发,“你先不要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一天我会让聂铎原原本本告诉你的,可是现在……你能不能听我的话,乖乖回穆王府去,我们今天会面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即使是夏冬和靖王也不可以。
以后如果再相见,我还是苏哲,你还是郡主,不要让其他人看出异样来,你做的到吗?”
霓凰用衣袖印去脸上的水迹,振作了一下精神,点点头,“我知道,你现在要做的事很难,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梅长苏微微笑着,伸手理顺了她耳边的乱发,轻声道:“清明之后,你就回云南去吧,我会让聂铎也过去,你们在那里安静地等我的消息,好不好?”
“不行,”霓凰郡主柳眉轻扬,“你在京城势单力薄,起码我要留下来帮你……”
“在云南也有事情可以做的。”梅长苏温和地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