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第4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萧景睿低下头,那刺客首领的尸身就躺在脚下不远的地方,一柄精巧的小箭端端正正插在他喉结正中。
虽然他胸前一片殷红血色,但那显然是中了自己一掌之后喷出的,而喉间的伤口却由于箭势凌厉,刺激得死者肌肉紧缩,别无血迹溅出,可以想象当时端坐在黑暗之中的发箭人眼有多利,手有多稳。
“你最好别看,”见萧景睿似乎试图要掀开死者面上蒙的黑巾,梅长苏低声拦阻,“这么晚了,没想到你会来。”
“我听说苏兄今天在外面遇袭,有些担心。
赶过来后,才发觉时辰已晚。”萧景睿手指已捏住那面巾的一角,但心头却有些莫名的犹豫,并没有立即掀开。
他并不是谢弼,他自幼就接触江湖,了解江湖,他也曾亲手杀过人,也曾看过尸横满地的江湖仇杀现场,他并不怕尸体,无论那人死得有多么的难看,也不至于会将琅琊公子榜上排名次席的萧公子吓倒。
可是苏兄却说……“你最好别看”……
这位刺客就躺在面前,他的容貌被遮在黑巾之下,无论看与不看,都是同样的一张脸。
就如同某些真相一样,无论自己明白还是不明白,那些事实都是永远存在的,并不会随之而改变。
萧景睿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揭开了那张轻薄如无物,却又沉重如千斤的面巾。
只一眼,目光便是一跳。
手指慢慢用力握成拳头,面颊上的肌肉因紧张而闪过一丝痉挛。
那是一张似乎陌生,又似乎熟悉的脸。
说他陌生,是因为从未打过招呼,说过话,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职位。
说他熟悉,是因为常常见,就在父亲的身边,常看见他跟随着,听从并执行一些琐碎的指令。
如果这样一张脸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的话,那此刻周边的静寂则更象一张慢慢收紧的网,一寸寸地绞紧了萧景睿的心脏。
越是纯粹的静寂,越是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其中。
夜风吹拂的声音,飞雪飘落的声音,砰砰心跳的声音,起落呼吸的声音……不该听到的声音都听到了,可是该听到的声音却一丝也没有。
堂堂宁国侯府,静夜被袭,杀声喊声兵刃声早就足以撕碎夜空,可是却有如一粒石子落入古井,微漪过后,便毫无反应。
院外的飞流早已收拾完所有的对手,却没有进来,不知在做什么。
弥散的血气在夜风中越来越淡,淡到可以忽视。
没有人来支援,甚至没有人来查看,整个谢府象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安静地沉睡着,等待第二天黎明的到来。
“景睿,”梅长苏的声音稳稳响起,仿佛无视于面前年轻人怔忡的神情,语调平谈,“我今天出门看房子,是蒙大统领推荐的,在长郅坊那边。
屋子很洁净结实,一应家俱用器都是全的,园中景致差些,刚好可以让我彻底翻建一番。
所以……我也该搬走了……”
“搬走……”萧景睿的视线仍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尸首,喃喃道,“是啊,是该搬走,这雪庐,确实住不得了……”
“景睿,你听我说,”梅长苏将手掌压在年轻人的肩上,微微用力,“现在回自己房里去,就当今晚没有来过雪庐,你所看到的事,不过是一场幻梦。
明天约豫津出门游玩一下,放松放松心情,一切就还是原来那样。
你不要胡思乱想,让你母亲担心……”
“一切……真的可能还是原来那样吗?”萧景睿站起身,回头凝望着梅长苏的眼睛,“我不想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杀你,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卷进金陵城这个旋涡中来?你本是我最羡慕的那类江湖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梅长苏惨然一笑,看着桌上一灯如豆,“你错了,世上本没有自由自在的人,只要一个人有感情,有欲望,他就永远不可能是自由自在的。”
“可是你明明可以避开……”
“景睿,”梅长苏抬起双眸,神色微见凛冽,“你并不是我,不要替我做判断。
你回去吧,我明日一早就走。
在雪庐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了。
等我安下新居,你若愿意,随时欢迎来做客。”
萧景睿怔怔地看着他,问道:“日后,我们还可以来往?”
梅长苏展颜一笑,“有何不可?只怕你日后不愿意来了,也未可知。”
萧景睿想到目前迷雾般的情势,想到父亲与他敌对的立场,心中如同塞了一团乱麻般,茫然无措。
原本以为只是谢弼陷身局中,还道无伤大局,将来纵有闪失,还可靠宁国侯与长公主的地位庇护,今日突然发现其实父亲也并非如表现出的那般中立,这才明白谢家在夺嫡之争中卷得有多深。
虽然素来撒手不管,虽然时常游历在外清闲自在,但自己总归是谢家的一分子,全然不关心是不可能的。
现在想来,草场边言豫津劝他的那番话,竟是那么的有先见之明。
“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何必提前烦忧?”梅长苏仿佛知道他的心思般,淡淡笑道,“你只要守住自己一份真性情,什么事情熬不过去?就象外面这雪,虽然看起来越下越大,但你我都知道,它终究还是要停的。”
仿佛是配合他这句话,一阵风雪从被撞开的门洞中卷入,带来阵阵寒气与一条人影。
飞流伸手拖起地上的尸首,轻松地拉了出去。
萧景睿跟到门边一看,只见他随手一扔,就扔到了墙外,再看院中地上,已是干干净净,早没了那些横七竖八。
“你就这样丢出去就行了?”萧景睿吃惊地问道。
“行了,”回答的人是梅长苏,“放在外面,自会有人来处理。”
萧景睿听得他语声如冰,浑不似素日相熟的那个温和苏兄,不由心头一寒,背心阵阵发冷。
飞流已经回来,牵住了梅长苏的手:“一起!”
“好,”梅长苏向他柔柔一笑,神情转换那般快速,却又自然之极,“苏哥哥跟你一起到西屋去睡。
你先送萧哥哥出去好吗?”
飞流转头,瞪了还在发呆的萧景睿一眼,“不好!”
“飞流……”
“不用不用,”萧景睿回过神来,心中泛起一丝苦涩,黯然道,“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后半夜……也要小心。”
梅长苏浅笑颔首,看着萧景睿步履沉重地转身向院外走去,面上的微笑渐渐转换成了淡淡的悲哀。
从后面看去,那年轻人的头低着,原本挺拔的身姿显得有些微微的佝偻,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重物压在他的肩头,必然要背负,却又背负得那般艰难。
他未来将要面对什么,也许只有自己知道,但胸中那如冰如铁的执念却在清晰地说着,就算知道,那该发生的一切,也仍然会按照预定的轨道发生。
“只是开始而已……景睿……还望你能熬得过去……”喃喃低语了一声,梅长苏收起心中不经意间翻涌而出的同情,牵着飞流的手慢慢走入了西厢。
第四十六章 新宅来客
那一场雪,断断续续、扯絮撕棉似的下了三天。
苏哲在雪中悄悄乔迁了新居,并没有刻意通知任何一个人,可没几天该知道的人还是全都知道了。
穆王府、誉王府自然送了许多的重礼,宫里也赐出几箱珠贝绵缎之物,据说其中还有景宁公主添备的。
悬镜使夏冬空手上门转了一圈儿,丢下一句“好难看的院子”就走了,不过其他陆续上门的访客们却不敢发表类似的评论,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院子是蒙大统领推荐的,武人的审美观嘛,也许就是这个样子的。
萧景睿、言豫津和谢弼自然也都上门做过客了,但是曾经那欢笑融洽的气氛却早已不复存在,只有言豫津还在努力地说着种种趣事,引逗大家开心,萧景睿基本上就没接过几句话,甚至连谢弼也不知因为什么,整个人呆呆的打不起精神来。
梅长苏借这个机会,劝他们三个一起出京,到邻近的虎丘温泉去放松几天。
“这倒正是泡温泉的好季节,”言豫津经他一提,有了些兴趣,“不过景睿倒也罢了,随时可以拖着他走人的,谢弼只怕没那么轻松想走就走,他不是象我们一样的闲人,每天有好多事务要处理,去一趟虎丘温泉再回来,起码要花半个月的时间啊。”
他话音刚落,谢弼突然一拍桌子,道:“我怎么不能去,走,我们一起走……”
“你没发烧吧?”言豫津伸手摸摸他的额角,“每天都听你说忙,怎么现在不忙了?”
谢弼呆了呆,神情黯然:“不忙了,现在……也没什么事好做……”
言豫津见他不象说假的,不由怔了怔。
萧景睿已伸手搂住了谢弼的肩,道:“二弟,别想这么多了,苏兄说的对,虎丘温泉是个放松的好地方,我陪你一起去,散散心……再回来……”
梅长苏心中暗暗叹息,正要说话,新雇用的一个男仆飞奔了进来,禀道:“先生,誉王殿下到。”
谢弼惊跳了一下,有些无措。
梅长苏体谅他现在的心情,低声道:“不介意的话,从侧门离开可好?”
言豫津眼珠转了转,虽不明白为何现在谢弼居然会怕见誉王,但也知定然事出有因,倒也没有多嘴,跟着两兄弟一起,由仆从们引领着走了。
梅长苏这边前脚刚迎至外院影壁,誉王就已经走了进来,便衣雪帽,满面谦和的笑容,礼贤下士的姿态摆得极是娴熟,见梅长苏躬身行礼,急忙跨前一步伸手扶住,笑道:“趁雪而来拜访先生,只为朋友之谊,何必多礼。”
梅长苏微微一笑,就势起身。
誉王展目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夸奖,但梗了半天,才夸了一句:“此院宽阔疏朗,拙朴有趣啊……”
梅长苏笑而不言,抬手请誉王进了刚布置好的书房入座,命人奉上茶来。
“先生新迁佳居,不知使唤的人可够?本王有几个丫头,姿色不错,调教得也极好,先生不嫌弃的话……”
“多谢殿下好意,”梅长苏欠身道,“苏某是江湖人,且尚未娶妻,不太习惯由婢女服侍。
好在京里有些旧友,送来几房家人都甚是听用,若日后有什么不足之处,再向殿下讨要。”
誉王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指望他真的会收,被婉拒后也不觉得怎样,视线在室内打量了一圈,落在书案之上。
“这是先生的大作?真是好画!”
“不是正经作的画,”梅长苏笑了笑,“虽然殿下觉得此院拙朴有趣,可惜苏某的品味还是未能免俗。
这是构想的园景草样,准备开春雪化后,雇人照着这样本重新翻建园内景致的。”
“哎呀,只是草图么?就已是如此有神韵了,看这草木配搭,园径小景,微中见大,错落有致,非是胸中有丘壑者而不能为,“誉王是不值得夸的他都能夸上一句,看见这能夸的当然更加有词,“此园若是完全按这图样修建,绝对是金陵佳园。
本王就说嘛,江左梅郎住的园子,怎么也该是这样的才行。”
“殿下过誉了。
还是蒙大统领选的好,当初我第一次来,就觉得这园子的位置和形状很合心意,价钱又甚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