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踪-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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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叮嘱道:“别惊动别人,悄悄去看看。”
韩诤很是听话,当即高抬脚、轻落步,两只眼珠滴溜溜乱转,跟着叶子身后,向账房而去——看他的架势,如果是来做贼,定能有不小的收获。
莫老先生一直都待在他的书房里,书架上虽然摆满了书,但他丝毫也没有看书的心情。莫老先生只是呆坐在那里,喝喝茶,想想事情,不时有镖师出出入入,向他汇报一些事情。到底是有名的镖局,里面都是些刀头舐血、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所以,虽然这些天出了这连续三桩离奇命案,大家乱了些时候,也就渐渐地平静下来,继续自己手里的工作,同时关注着事情的进展。到底,从那三桩命案之后,就再也没有新的命案出现了,凶手似乎早已达到了他的目的,不再来为难这座镖局。
王魁和徐卫的死对镖局的生意并没有构成太大的影响,但赵大升的死却给莫老先生添了不少的麻烦。本来,镖局里大小事务的打理渐渐都由赵大升负责起来,可他这一死,很多事情都没了着落,已近花甲之年的莫老先生不得不再一次操心费力。哪里都是一样,中高层干部的稳定是非常重要的。
莫老先生忙着忙着,叶子和韩诤进来了,还押着一个人,莫老先生一看,被押着的这个却是自己镖局里的资深镖师王重楼,也就是昨天晚上陪同叶子去玉记客栈的那位王镖师。
莫老先生慌忙站了起来:“叶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叶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韩诤便抢着说道:“都查清了,事情都是这小子干的。”韩诤满脸喜色,充满着成就感。
莫老先生还一时摸不着头脑,看看叶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看王重楼,一副丧家之犬的窝囊样儿。莫老先生突然惊道:“查清了?”
叶子笑道:“自然是查清了,事情其实并不复杂。”
莫老先生忙不迭地让座,道:“叶公子真神人也!快快讲来,快快讲来!”
叶子不慌不忙,转身落座,笑道:“其实,很多事情乍看上去非常复杂,人们也就因此而往更加复杂的地方去想,可要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大家便都会觉得:原来不过是这样啊。”
“是,是,”莫老先生道,“叶公子请接着讲。”
叶子道:“我们做侦探的,如果把元凶揪出来,大家都会把你佩服得神人也似,可一旦把前因后果讲出来,大家便都会觉得:原来不过是这样啊。我叶子做侦探这么多年,对此真是深有感触啊。”
莫老先生急道:“叶公子哪里话,这都是愚人之见,愚妇之见,当不得真的。”
叶子笑道:“莫老先生不必当真,我不过是略生感触罢了。回到正题,回到正题,呵呵。”
莫老先生赔笑道:“对,对,回到正题,回到正题。”
叶子正色道:“这么大的案子,如果外人做起来,自然大费周章,可要是内部人做起来,那——”
莫老先生神色顿时一凛,手里端的茶杯晃动了一下,茶水险些没泼出来。
叶子笑了一笑,道:“您老不必紧张,我如今已经查清楚了。”
莫老先生还是掩饰不住紧张之色,缓缓道:“可有确凿的证据?”
叶子笑道:“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叶子不慌不忙,呷了口茶,道:“事情的经过其实并不复杂。我方才在查过后院赵大升被弃尸的地方,又去查了徐卫离奇死亡的那间账房,当时为了不给贵镖局添太多麻烦,就和韩诤悄悄过去,没告诉任何人知道——”
当时,叶子和韩诤静悄悄绕到账房之外。账房坐落在整个镖局大院的一处拐角,非常僻静,很少有人经过。叶子嘱咐韩诤在墙根处守着,自己施展轻功,纵身上了房顶。叶子的意思是,要把这账房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一遍,看看有什么放置机关的痕迹。他对自己昨天在账房的经历非常疑惑,不确定那到底是徐卫的鬼魂,还是什么人在安置了神奇的机关。那么,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如果是安置机关的话,从房顶瓦片的缝隙中入手是最有可能的——徐卫的人头不就是飘在自己的脑后么?房间里面难做手脚,所以,房顶是最可疑的地方。
如果有人昨天晚上在这里弄过机关,瓦片上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比如钢丝的拉痕、铁钉的凿痕等等,还有,瓦片如果被掀起过,必然不可能完全严丝合缝地恢复原状,新泥土和旧泥土的位置都是证据。叶子神情严肃,非常专注,以惊人的耐心一片一片地检查每一处瓦片。但叶子足足查了两个来回,竟然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找到。
但是,虽然想找的没有找到,叶子却有了额外的发现。
原来,叶子在检查瓦片的时候,揭开瓦片,有时就能从上面窥到一些屋子里面的情形。叶子此时并没有打屋子里面的主意,可不经意间看得多了,却发现了一些可疑之处。
屋子里有一个人。
屋子里有一个人?屋子造来本就是装人的,有一个人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屋子里那个人是王重楼王镖师。
王镖师本来就是镖局的人,出现在镖局的账房也很正常。况且本来负责账目的徐卫突然死了,也许就是这个王重楼来接替他管账呢。(叶子想到昨天晚上王重楼铁公鸡一般的做派,觉得用这个人来管账实在最合适不过。)
那,可疑在哪儿呢?
可疑就在王重楼的举动。
叶子轻功绝佳,在屋顶上来来去去比猫儿都轻,毫无声息,王重楼自然发现不了,可叶子本来并没有着意防着屋子里面的人,所以有时候动作难免稍重了点,揭开瓦片的时候发出了一些声音。一般人要是在屋子里面,听到头顶上有响动,自然会抬头看看究竟,就算不大在意,也总会下意识地抬头随便看看。可王重楼却毫无所觉。
叶子发现,这并不是因为王重楼听觉迟钝,而是因为他太专注了,所以,其他的事情根本就很难干扰到他。
这么说,王重楼应该是一个爱岗敬业的好员工了,对财务工作一丝不苟、认真负责。但是,不是那样,王重楼专注的并不是他的本职工作。
这就要先说一下账房里桌椅的布局。
账房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就是会计的工作台,工作台紧贴着里墙,会计的椅子便也是面对着里墙的,背对着房门。如果换成现代的工作台来解释一下就更容易理解了:工作台上放着一台财务专用的电脑,显示器背面靠着里墙,显示器的显示屏正对着门口,也就是说,谁要是从门口进来的话,首先看到的就是电脑的显示屏,如果电脑前面坐着人的话,从门口进来的人看到的就是这个人的后背和被后背和后脑勺遮掩了一些的显示屏。徐卫死的那天,莫老先生来到账房,看到徐卫背对着自己,就是因为账房里这样的布局。
这样的格局完全违背了风水原理,在当时的一般家庭里是非常少见的。风水上说,椅子的摆放绝对不能背向房门,这其实不是完全的迷信,而是很有科学道理的,因为人如果背对着一个敞开空间的话,就会产生不安全感:房门是房间的入口,背对房门而坐的话,如果进来什么人自己是不容易立刻察觉的。但公司里有这样的布局就很正常,大家可以注意观察一下,老板的办公室必然是椅子背靠里墙,老板坐在这张椅子上,身后是墙,感觉很安全,面前是老板桌,再往前才是门口,谁要是从门口进来或者经过的话,老板都会一目了然。而员工的房间却往往不是这样,而是相反,就像长风镖局的这间账房一样,这样安排的好处是,如果员工在电脑上玩游戏或者上网聊天,老板从后面经过的时候就会一眼看到,而这个可怜的员工却很难察觉到老板正在自己的背后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呢。
此刻的王重楼就像极了这样一位员工,埋头整理整理账簿,没一会儿就回头张望一下门口,看看没有动静,又低头整理整理账簿,可没一会儿便又回头张望一下门口。所以,他的全副精神在面前的账簿和身后的房门之间已经应接不暇了,对头顶上的动静自然毫无所觉。
叶子刚开始发现王重楼的这一蹊跷举动的时候,还没有太放在心上,觉得这家伙肯定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上网聊天,可过了一会儿,又发现这里没有电脑,所以自己刚才的推测是不成立的。那,这个王重楼到底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呢?
叶子把注意力从瓦片转到了王重楼身上,选了个合适的角度,仔细观察,看了一阵,又轻轻下来,叫韩诤到一处窗子的底下捅开窗户纸向里面偷看。韩诤早在墙根里等得不耐烦了,一见来了任务,大喜过望,还好这真是窗户纸不是上次的玻璃,一捅就破,便兴冲冲地向里面窥探。韩诤自己并不知道,他的这一从“不耐烦”到“兴冲冲”正好验证了马克思的伟大理论——“劳动是人的第一需要”。
叶子安顿好了韩诤,自己又飞身上了屋顶,继续观察。可怜那王重楼,把全部的谨慎都放在门口了,哪知道房顶上和窗根里同时有三只眼睛在紧盯着自己呢。(为什么是三只眼睛呢?因为叶子找的角度比较安全,能用两只眼睛一起往下看,韩诤却只能用一只眼睛贴在捅开的窗户纸上向里面张望。)
这样以有备对无备的处心积虑的监视,如果再看不出毛病来那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只见王重楼一会儿涂涂改改的,一会挠挠头,把账簿撕下一页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粘上一页——这是在做什么?还用问么,当然是在做假账。叶子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和韩诤一起冲进账房,把王重楼当场擒获,连同桌子上的账簿一起,带到了莫老先生的书房。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莫老先生越听越气,接过账簿,一边翻看,一边鼻子哼哼个不停,脸色越来越差,终于,把账簿往地上一摔,斥道:“王重楼,老夫待你不薄,可你,你接替徐卫掌管账房,这才几天工夫,你,你你,你为何竟做出这等事来!”
王重楼脸色土灰,跪在莫老先生脚下,叹道:“远水不解近渴,我——”
莫老先生怒不可遏,不容王重楼再做辩解,斥道:“住口,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来人,把王重楼给我押到柴房里去,严加看管!”
王重楼不发一言,垂着头,任凭两位闻声进来的镖师把自己带了出去。
莫老先生长长吁了口气:“好个孽障——咦?”莫老先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案子——”
叶子道:“案子不是破了吗?犯罪嫌疑人王重楼被当场逮捕,证据确凿,下面就等着报官了。”
莫老先生缓缓道:“叶公子,那,你说破了的,就是这个案子啊?”
叶子道:“当然了,如此大案在两小时之内便告破获,可见我人民侦探是何等英明神武。”
莫老先生哭笑不得,道:“那,那杀人案呢?”
叶子笑道:“哦,您老不提,我倒忘了。”
“啊——”莫老先生险些一头栽倒。
叶子连忙搀扶,安慰道:“您老误会了我的意思。”
“哦,”莫老先生长出了一口气,“叶公子的意思是——”
叶子呵呵一笑,站起身来,道:“关于镖局连续杀人案,到现在为止,我的推断可以用四个字形容。”
莫老先生喜道:“胸有成竹!”
叶子两手一摊,道:“一头雾水。”
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