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七辑)-第2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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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倏地把手抽回来,人也醒了。太阳刚升出地平线,空气还很凉爽。手指尖刺痛,我查了查地面,发现一个火石做的箭头直直地插在地上。仔细一看,周围有许多这样的箭头。
在牧场远远的西边上有一个大大的圆盘样东西,映着太阳闪闪发光,细看时,原来是一大块扁圆形的骨头,划着粗糙的太阳样的符号。一定是一些印第安人在这里扎过营寨。我捡了五六个箭头揣在兜里,拎起小箱,沿着附近的田地走回镇里。走过田地时我折了一把麦穗做早餐。我觉得镇上的早餐得要四美元。在我回到布罗克普劳的路上,心里算计好了该如何对付埃里克森。
幸运的是,埃里克森贪婪得无暇斗嘴。我对他说,即使当人群又聚拢来,那个枪手搬开门上的木板,我还是告诉他今天我不打算挣一个先令了。
“我认为,”我说,弹了弹旅行包上的谷粒,“为你浪费时间干活不值得。火车三天内就到了,我就坐在这小屯子直到火车来。”
当埃里克森像童话故事里的癞蛤蟆那样气得胀鼓通红起来时,我又加了一句,“噢,我还会像昨天那样赚点钞票的,我们可以分份,六四分吧,直到我离开这里。”
“五五分,”他说。他的眼睛扫视着那些等待的人群以及那些从别的镇子陆续走来的更多的人。
“好吧。总之我不会像昨天那样卖力干活的了。也许就赚五美元吧。百分之五十是……”
像我说的,他很贪心。而且像他这样把铁匠学徒养在身边,像哈叭儿狗那样为他卖力的人是从来不用自己动手打人的。但是如果他让人把我干掉或揍一顿,他会失去我带来的这份收入的。我甚至弄到一个栖身的小屋来住,但我决定每晚睡不同的旅馆里,一直改变下去。
于是我开始干活了。一整天可以干活挣钱,尤其在早晨,人们热心、清爽、精力充沛,而且钱还没动……我赚了二十一美元,头四小时就赚了五美元。空手变箭头是孩子最喜爱的一个。
当埃里克森和枪手从灰尘里走来拿他们那份时,我说要再看看希厅·布尔,并送上了二十五美分的辅币。我扔了刚嚼过的果皮,接过来一个灯宠,另一只手提着皮箱。
当我看到那只动物,我理解了那些离开围栏的男女和孩子同情的嘟囔声。它平躺在脏兮兮的干草上,只有体侧持续的起伏显示着它还活着。在灯光下,它的毛是苍白色的,看起来斑斑驳驳的,没脱落的毛被汗水粘在一起。两道液体从眼睛里延伸出来,看上去它好像是一直在哭。枪手刚给它放在远处一盆水,它看了看一动没动。到那时我目标已达到一半了。希厅·布尔会像牧场上的草一样干枯而死的。
我不愿意看到那些不会说话的动物受罪。一口水也许不会起什么作用,然而我还是放下皮箱,把灯笼搁在箱上,翻过栅栏,把那盆水拽到它旁边。我用手捧起一捧水浇到垂下的舌头上,又掉了一次,说“可怜的塔坦卡·尤坦卡,这样不会太久的。”
舌头缩了回去,颚骨动了动。“我不是希厅·布尔,”水牛低声说道,“所以不用跟我说印第安语。”
我盯着他看了好久,一古脑间出了一大串问题。
他叫杰克逊·普里斯特。四月里他还是个人。“自然学家,芝加哥杂志的艺术家。”他乘的火车停下来装水,他便下车来到牧场上画画。“艳丽的植物,漂亮的紫罗兰(他又喝了一口水)那是一个大空场。”
我打了个寒颤,记起了我在那儿做的梦。
“于是大风雪来临了,不知从哪来的。我穿着单衣服被困住了。”普里斯特想坐起身,我帮了他一下,他无言地谢了谢我。“我不是无助的。我知道西部很危险,带着一支枪,是四十五毫米口径的柯尔特式自动手枪。”
我忍住笑,心想,真是个纨袴子弟。这个大大的乱蓬蓬的头垂了下来,盯着他前腿顶端处那个巨大的蹄子。
“接着,一头水牛走进了牧场。很大,真大呀。我们四目相对。”普里斯特弯下头把盆里的水喝干说:“谢谢你,阁下。”
“迪格斯,奥斯卡·迪格斯。”我拍了拍他湿漉漉的肩膀。
那件事太重要了。我的真姓名没什么。“继续讲吧。”
“再来点水吗?”他还在喘着粗气。
“先讲完你的故事。他们不会让我回来的,我会让枪手再拿来点的。”
他叹了口气,听起来像在哭。“他不会的。自从五月份就我在这里,他们盖了这个倒霉的东西。他们只给我维持活下去的食物和水,他们使我虚弱极了。吃的东西便宜得让我没法强壮起来。我不知道是否还能站起来。
“继续说,继续说,”我小声说,“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这些婊子养的。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我杀了那只水牛。正打在两只眼睛中间,像是廉价小说里的阿拉莫龙。我听到那只牛的叫声夹杂着风声。我只听到那些。”
我点了点头,内华达或肯萨斯或肯塔基的每个人都听说过一个人杀死了一头牛,在那牲畜的尸体里熬过大暴风雪这件事。
“我有一把巴威尔刀(我禁不住又笑了),我把它打开。嗅。”
水牛的脸扭曲了,舌头又垂了出来。“像一个家畜院子,却还不是。我钻了进去,到处是血,真暖和,我睡着了,还做了梦。”
我又想起我的梦,又打了个寒颤。在那个牧场上发生过多么可怕的事啊!
“我梦到了些印第安人。许多,很生气的样子。希厅·布尔……我看过他的照片。他说,‘最后一只呀,最后一只呀。你是最后一只。你是最后一只。‘于是他用印第安语叫了些什么,我便醒了,成了这样。”它笨重的头转过来,看看自己的动物躯体。
我抬头看了看,星星出现在围栏上面的天空里。我问,“你怎么到这儿的?”
牛脸上浮现出生气的表情。“我一出现在这个镇子附近就被埃里克森打中了。”我注意到他身体一侧的白色疤痕。“我用英语喊了句什么,突然意识到我已经不是个人了。立刻我呻吟了一声,他便可怜起我了。我觉得他不知道我真会说话,他只是觉得我的声音像人声。”
“如果他知道你会说话,他就会每个人收五十美元而不只是二十五美分了。”我赞同道。于是这双棕色的大眼睛盯住了我,它们在灯笼的光下金光闪闪。
“带我出去吧,”他低声说,“求你。我在这里活不长的。”
“喂,小巫师,从那里滚出来!”埃里克森的吼声从敞开的门那传来。“你在那待了半个小时了!我要再收你二十五美分。”
半小时!我和杰克逊·普里斯特待了半小时了吗?
“我就来!”我喊道,压着怒气。“但是这畜生还需要点水!你想让它死在你手里吗?”
我出来时埃里克森和他的学徒在等着我。我一句话没问,递给他五美元。关门了,农民们拿着钱离去了,枪手在他的岗位上很快睡了过去。
“听着,”我小声说,“那东西要死了。如果你还想用它挣钱,最好多给它点吃喝。”
他看我的样子就像在看钞票。
“你算老几,小巫师,疯子吗?好季节不长了,我冬天不养它,太费钱了。他还能活一星期,两星期?那又怎么样?我们会告诉人们,在大门口,说他活不长了。我们会收双倍的钱的,甚至三倍的钱让他们来看最后一只会说话的水牛,它死了,我们就乘火车走了,嗯?这就是它能做到的,小巫师。我们会在下一个镇上找到别的什么东西。我们还会找到另一只水牛的。”
(希厅·布尔说普里斯特杀死的水牛是什么啦?最后一头啊。)
来到这个大闹市第一个失误就是骄傲。我在埃里克森的一个旅馆里住下的那个晚上认识到了这一点。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我那晚确实睡得很好。
黎明时,我醒过来,很想吃个苹果。匆匆忙忙地穿上衣眼,我溜出来去找食杂商店。
店主人在他的店后面的牛棚里挤奶,我却不想等了。他嘟囔着,并不十分不高兴。他从锁着的商店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两美分。”
于是我伸头看了看里面,那里有一大桶这样的苹果。看起来汁多甜美……又当吃又止渴。“整个儿一桶要多少钱?”
那一整天就变苹果了。一下就挣了九美元。一会变来,一会变走,从孩子们的耳朵里拿出来,一个变俩,俩变仁,又变成一个,把它们放在头上、手上、脚上、鼻子上保持平衡,又把它们每个一便士卖掉。又使每个大人小孩都清楚千万别把苹果喂给那只会说话的水牛。有几个人真的没喂,我看见八九个人从围栏里再出来时,还在嚼着果核儿。而大多数则空着两只手,眼里藏着罪恶感。上帝原谅人的本性吧!
那天我没挣多少,买苹果和被克扣几乎又使我分文皆无。
埃里克森却很高兴,他比平日挣得多了一倍(如他所说,他把入场费提了一倍)。我却不太乐观。还剩几个苹果,但火车两天内就到了。如果我买更多的苹果就没法离开了。如果我不买,普里斯特终究会饿死的,我也就断了钱路;如果攒钱买车票,不吃饭,普里斯特还会死;如果继续挣钱,买苹果,还得受埃里克森的欺负。我总是想着普里斯特,太糟了。但是比起真的说话,然后永远被囚禁在那个瑞典小子的枪口下,它现在的境况还算好的呢。
枪手不太擅于让农场工人清理牛圈,我注意到了,便自告奋勇去做。埃里克森心情很好,不愿管,只想去喝酒。他还接受了我的理论,若让普里斯特躺在干净些的草上会活得长些。
牛栏原本臭气熏天,汗味、小便味、肥料味和烟味简直让人上不来气。现在空气中夹杂着苹果味就不那么难闻了。普里斯特蹒跚着朝我走来,小声说,“上帝保佑你,迪格斯先生。”
他的声音不那么又哑又虚弱的了。“每个人都提到你做的苹果把戏,我觉得像又活过来了。”
子你看见过当你给一只狗梳掉尾巴上的跳蚤时它脸上的表情吗?我发现动物脸上另一种方式表达的感激。
“我明天会买更多苹果的。”你瞧。“只要不被抓住我会一直干下去的。”我怎么不告诉他我剩的钱都不够半桶苹果了呢?慢慢地会连四分之一桶,一蒲式耳,甚至一配克都买不起了呢。埃里克森加倍收钱,人们不会再那样慷慨了。
水牛大大的头深深地点了点,显得很认真,像是在同意一项宗教仪式。“不会太久的,一切就会结束了。”
“不,”我说,感到痛心,“不,只要你需要,我就留下来。还会有别的火车的。”
“不,”那动物说,摇了摇沉重的头,下颌都碰到肩膀上了,好像在摇开脸上的苍蝇似的。“不,就两天。我已经装着很虚弱的样子了,从今天起,我一直趴着。但是请再继续给我两天苹果。”接着他把那张巨大的嘴伸到我耳边,我能闻到他嘴里的苹果味儿,他把声音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