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机器人 作者:[美] 杰克·威廉森-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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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那种豁免权是什么?”
老人弯着腰坐在凳子上,神色凝重地凝视着那根白色的长针和灰色铅制球体,没有回答。
“那些智能机器人!“昂德希尔神经质地大吼道,”这些机器人摧毁了我的公司,还搬到我家里来。“他在老人那张伤痕累累的黑脸上来回巡视着。”告诉我——你对它们一定比我了解的多——有没有办法摆脱它们?“
约过了半分钟,老人那双沮丧的眼睛才离开球体,毛发蓬乱的瘦削的头厌倦地点了点:
“这就是我一直致力欲做的事。”
“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昂德希尔浑身发抖,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渴望。“你叫我做什么都行。”
“也许用得着。”深凹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露出某种奇怪的热切之色。“要是你能做这些事就好了。”
“我曾经受过工程方面的训练,”昂德希尔提醒他说,“而且,我在地下室还有一个工程制作室。那就是我做的模型。”他指着小客厅壁炉架上面的轮船模型说,“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只要我能做的。”
然而,即使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燃起的希望之火花也会被无法抗拒的、突如其来的怀疑之波浪所浇灭。既然他了解奥罗拉对房客的品味,他还为什么要相信这个流浪老汉呢?他应该不会忘记他以前所习惯玩的那种游戏,因此当他认为听到一个他认为是谎言的时候,就开始为自己加分。他从破椅上站了起来,带着嘲讽的神气走向穿着缀着补丁衣服的流浪汉和他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玩具。
“这些是干什么用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粗厉刺耳,“你先让我了解这些东西,这样,什么事能阻止它们,我就做什么,真的。但是,你怎么会认为你能阻止这些机器人的?”
瘦削的老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应该能阻止它们的,”斯莱奇温柔地说道,“因为,你知道,我就是创造这些怪物的不幸傻瓜。我的本意真的是让它们为人类效劳,顺从人类的意愿,使人类免受伤害的。是的,最高宗旨就是我想出来的。我当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后果。”
暮色慢慢地开始爬进这个破旧的小楼。黑暗在那些没有打扫过的角落里聚集,然后又慢慢地向地板蔓延开来。餐桌上的那些玩具似的机械设备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奇怪,最后一缕光线也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白色的钯针。
室外,小镇似乎静得出奇。就在山谷的那一边,那些智能机器人正在静悄悄地新建一幢房子,相互之间不说一句话;它们用不着说话,因为它们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彼此都知道。它们只是把那些奇怪的材料并凑在一起,听不到榔头的敲击声,也听不到锯子断物的声音。这些小盲物,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之中无声地来回移动着,就如影子般的无声无息。
斯莱奇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弓着身子,显得疲惫不堪,老态龙钟。他讲开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昂德希尔重又坐了下去,一边小心地坐在那张破椅上,不致使它倒下去,一边听着老人讲。他看着斯莱奇那双微微发抖的手,一双扭曲不直、青筋暴起、晒得黑黑的手;这双手曾经是强壮有力,而现在却在黑暗中微微发抖,显得十分不安。
“最好不要告诉别人。我会把它们产生的前前后后都讲给你听,这样你就能理解我们应该做些什么了。但是,你离开这个房间就最好不要同任何人说,在这里说过就丢在这里——因为智能机器人一旦发现有人威胁它们的最高宗旨,就会采取有效的方法抹去他的所有记忆。”
“它们做事的效率很高,”昂德希尔不无悲痛地说。
“这就是麻烦所在,”老头说道,“我一直试图制造出尽善尽美的机器人。基本上我是相当成功的。下面就是事情发生的过程。”
一个瘦削的老人,弯着腰,疲惫不堪地坐在黑暗之中讲起了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60年前,我是四号翼星贫瘠的南部大陆上的一所技术学校里的讲师,讲授原子理论课。那时很年轻,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我想,当时由于我的无知,我对生活、对政治、对战争——几乎对一切事情,除了原子理论之外,都感到害怕。”他布满皱纹的老脸在黑暗中露出一丝苦笑,随即就消失了。
“我想我当时过于注重事实,而对人类却太不信任。我不信感情,因为我除了自然科学之外,没有时间来考虑其他事情。我记得我曾一时狂热,钟情于普通语义学,试图将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应用于每一个交际情景,用数理公式来表示人们的生活经历。现在想来,我当时对人类的无知和人类的缺陷太没有耐心,我原以为:只有科学才能建构一个完美无缺的世界。”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眼睛看着窗外,看着山谷那边的宫殿里影子般来回走动的那些黑物;那幢宫殿一夜之间就拔地而起,连做梦也没有这么快。
“我爱着一位女孩。”说到这里,他那疲倦的宽阔肩膀无可奈何地耸了耸。“如果不发生意外事件,我们可能就结为伉俪,在我任教学校所在的小镇上平平静静地度过一生,也许会养一两个孩子。这样的话,就不可能有智能机器人了。”
在凉意渐浓的黑暗之中,他叹了一口气。
“我当时差不多写好了有关钯同位素分离的论文——是一个很小的研究项目,但是我应该为取得这样的成果而满足了。她是搞生物学研究的,但是她打算我们结婚后就不再工作了。我现在还认为,我们两人如果结合,一定会是很幸福的一对,也是很普普通通的一对,起码是不会对人构成什么危害的一对。
“但就在那时,战争爆发了——自人类移居翼星座诸星球以来,战争是家常便饭,频繁爆发。我因为在一个秘密的地下实验室设计智能机器人,因而幸免于难。但是,她却自愿参加一个生物体毒素的军事研究小组。研究中发生意外事故,一种新研制出的病毒分子逃逸出来,散布在空气中,研究小组的所有成员都悲惨地死去,无一幸免。
“整个世界剩给我的只有科学和那难以忘怀的悲哀。战争结束之后,我带着军事研究的经费回到了那所学校。这个研究项目是纯科学的——对核能结合力的一个理论研究,后来这个研究被误解了。政府原来并没有期待我生产出实际的武器,而当我发现这个武器的时候,也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杀人的致命武器。
“研究报告只有薄薄的几页,尽是深奥难解的数学问题。是关于原子结构的一种新理论,包括对核能结合力的一种成分的新表达式。但是那些张量好像是一些毫无害处的抽象理论。我当时看不出有什么方法能检验这种理论或控制这种预定的结合力。这篇论文在我校主办的一种很小的技术通讯杂志上发表,军事当局看到后却不让发行。
“翌年,我作出了令人震惊的发现——我发现了那些张量的意义。结果证明,那些铑磁三价元素的成分,在理论上是控制核能结合力的意想不到的关键所在。不幸的是,我的论文被国外的杂志转载,而其他一些人一定在与我差不多时期内作出了相同的不幸发现。
“过了不到一年,就爆发了战争,这次战争很可能是由一次实验事故引起的。人们无法预计处于稳定态的铑磁辐射力,也不能使重原子处于不稳定态。一个地下重金属矿被炸毁了,这毫无疑问完全是属于意外事故,那位不小心的实验者也被炸成了齑粉。
“那个国家的军方认为这是有预谋的破坏行为,就对臆想中的攻击者采取了报复手段,而他们的铑磁波柱使那些老式的钚原子显得毫无威胁力。一个只携带几个瓦特能量的铑磁波柱能把遥远的电器设备中的所有重金属、人们放在口袋里的银币、镶在牙齿上的金包皮、甚至人们甲状腺中的碘,都炸为齑粉。如果稍稍增加一些能量,就能把地下的重金属矿炸飞。
“使用铑磁武器,使四号翼星上的每一个大陆都留下了深坑。这些深坑比大海还要深,比大海还要宽,因此大陆上到处是岩浆堆叠起来的新山。大气中充满了放射性尘埃和气体,下雨下的不是雨水,而是尘埃,地面上铺着的尽是厚厚的致命尘土。大多数的人都在战争中丧生,即使躲藏在地下掩体里也难逃厄运。
“就身体而言,我是没有受伤,但我又被囚禁在一个地下建筑物里,这次是设计一种新型的军用机器人,这些机器人须由铑磁波提供能量和控制行动——因为战争的速度和武器的杀伤力已经发展到了人类士兵无法参与的程度了。这个建筑物坐落在上下左右都是沉淀岩的地区,这种沉淀岩不可能被炸开,而地下隧道也都采取了预防核裂变的措施。
“然而,就精神而言,我伤得很重,当时神经几乎不正常了。我自己的发现使这个星球成了废墟。那种负罪感之沉重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得了的,而这种负罪感使我对人类的美德和正直所具有的最后希望也丧失殆尽。
“我想尽力弥补我所做的一切。装备有铑磁武器的战斗机器人已经使整个星球满目疮痍,一片荒凉。当时我就开始设计铑磁机器人来清理这个废墟,重建家园。
“我试图设计出永远遵循植入指令的新机器人,这样它们永远也不会用于战争或犯罪或其他对人类有害无益的事情。
从技术上讲,这是非常困难的。有一些政客和军事冒险家想要不受任何限制的机器人以实现他们自己的阴谋——虽然在四号翼星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去争夺,但是还有其他的星球可供他们尽情地去掠夺。这样一来,我的困难就更大了。”完成了新机器人的设计后,我被迫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我带了一些造得最好的机器人,乘着铑磁试验船,最终到达了一座荒岛上,岛上的居民都被那次地底金属矿的裂变爆炸炸死了。
“最后我们在一小片平地上登陆,这片小平地周围是爆炸后新形成的各种各样的大山。这样的地方同舒服两字是无缘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黑色残渣和有毒尘土。山脊陡峭,山顶高耸,成锯齿状,上面尽是些飞机等物体的残骸,覆盖着红红的熔岩流。最高的山峰上已是白雪皑皑,而火山锥却还在喷发出黑色的烟云和恐怖的死神。此地的万物都具有火红的颜色和愤怒的形状。
“在那里我必须采取异乎寻常的预防措施以保全自己的生命。我先呆在船上,直到第一个具有屏蔽保护装置的实验室建成后才上去。我身穿精妙的铠甲和面罩,使用了一切可能的医疗预防方法,修复具有破坏性的射线和粒子所毁坏的东西。尽管如此,我还是大病了一场。
“但是,机器人在那里却如鱼得水,自由自在。辐射伤害不了它们,恶劣的环境不会使它们感到沮丧,因为它们没有情感。岛上没有生命,对它们来说也无关紧要,因为它们自己就不是有生命的东西。就在那里,在那个寸草不留的海岛上,大量智能机器人诞生了。”
老人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之中弯着腰,脸色死灰般的苍白,好一会儿一声不响,那双深陷的眼睛只严肃地盯着窗外看,山谷那边那些机器人像影子般地来回忙碌着,静静地在建造着一幢奇怪的新宫殿,这座宫殿在夜色中发出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