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之城-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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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次等量交易。
阳台上的血还没来得及处理,半干的部分颜色深得发黑。顾展澎想起小安曾经笑盈盈地问自己:
“都说象我这种人,血是黑的,你信不信?”
“医学上来看是不科学的,如果你的血是黑的,一定是得了病。”
“谁说我没病?你不也说我精神不正常?”
他依旧笑着,手指头伸进嘴里就咬。顾展澎开始以为开玩笑,直到那脸皱了眉,再笑不出来,才伸手去扯,指头已经咬破了,血珠迅速地聚集,周围深深的牙印,指尖儿都扁了。
“咦?怎么是红的?顾大医生,我竟然是正常的!”
顾展澎看着特护病房里,昏睡得人世不知的人,他的右手轻轻握成拳,象是抓到什么,不肯放松,小小的脸大半都给氧气罩盖着,只剩一双紧闭的眼睛,本来皱着的眉头,这会儿似乎舒展开,跟死神搏斗以后,累得连伤心的气力也没有了吧?奶奶异常地镇静,手术灯熄灭之前,她连一个字都没说过,医生安慰她,已经抢救过来的时候,她只微点了点头。叶承安被推出手术室,她轻柔地整理了他的额发,在他的脸颊上拍了拍,送他到了监护病房,看着护士安顿好,便回家了。从头到尾,她跟医生谈话,又嘱咐唐叔安排人,就是没跟顾展澎说过一句话。
叶承安清醒之前,医院已经联系了叶家的人,因此在他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奶奶,他已经可以自己呼吸,不需要氧气罩,因为没有恢复,嘴唇干枯苍白,他看起来那么平静,象从冬眠中醒来的小动物。
“做了梦,”声音很低微,奶奶凑上前,仔细听,“梦见一个细胞,睡在妈妈的子宫里,从来也没出生过。”
叶老太太的泪忽然奔涌出眼框,她伏在孙子的肩膀上,薄薄的病号服,很快给那滚烫的液体打透了。叶承安没插管的手,颤抖着靠近奶奶的脸,擦开纵横的泪水,轻轻地,他问:
“奶奶,你恨我么?”
“傻孩子,你真是个傻孩子。”
“我恨,恨我自己。”
叶继岚跟奶奶来看过他几次,没怎么说话,也许别人还在猜测和怀疑,两个人心照不宣。顾展澎倒是一直没出现,至少叶家人在的时候,他没出现过,直到一天午后,叶承安从午睡中醒来,窗户前高大的身影遮蔽了午后热烈的阳光。过了好一会儿,顾展澎慢慢转身,他知道虽然床上的人没出声,却已经醒了一阵。
“感觉好些了么?”他的手插在裤兜里,倚窗台站着。
“嗯。”
“我欠你一次道歉,”顾展澎说,“想找个没人的时候跟你说。”
“还怕有人在丢脸?”叶承安说,“做错什么了,需要跟我道歉?”
“小安,你给的,我要不起。”一旦有了开始,话说得就不那么困难,最疼的,是开始的瞬间,“有时候,感情是有先后的,不能随心所欲,我对继岚的责任,让我不能象你这么率性洒脱。我,害怕你喜欢我,才会出口伤人,我没替你考虑,也无法替你考虑,所以,辜负了你,对不起。”
叶承安转移视线,看着浅绿色的天花板,被子底下的手攥紧再松开,再攥紧,又松开……
“你是医生,一定知道为什么医院里的墙壁改用颜色了吧?”他渐渐觉得心头的疼痛减轻了,空气可以进出肺叶,“颜色本身不能止疼,但人可以欺骗自己,骗自己是躺在大自然之中,享受阳光微风……幻想能减轻疼痛。也许,你能给我点幻想?让我觉得活着也没什么大不了。”
顾展澎直视着那仿佛只剩一双黑眸的脸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那么孤傲不可一世,眼睛冷冷地,对什么都不在乎;他盯着自己看的时候,目光不会转移,仿佛能看到自己最深最深最深的,灵魂深初;明明想笑,却低头掩饰,眉目间已经含满笑意;他开怀大笑,弯了的眼睛,雪白的牙齿,愉快上扬的嘴角……顾展澎可以清楚地与他确定,有些东西,并不是他的幻想,可短暂的安宁之后呢?但凡止疼的药物,用多了都会上瘾,治疗的药,有时也会致命。于是,他斩钉截铁地,把两人的心一起切断:
“不能。恢复以后,好好珍惜自己,没人对你能重要到,值得为他放弃自己的生命。”
叶承安拼命睁着眼睛,等待着视觉朦胧以后,将浅绿色的墙壁,幻想成大片大片的草坡……不疼,躺在阳光下,呼吸山间空气,没人打扰,无忧无虑,怎么会疼?不疼,他反复说服自己,没有心的人,是不会有心碎的感觉的。
清醒的时候,叶承安的视线里总是有人,开始还以为自己一下成了宇宙的中心,慢慢地他明白,原来他们是怕自己再自杀。
“活不下去,你找死也没人说你什么,可既然没死成,也得接受活下去的事实,这叫愿赌服输!”张颂扬本来削着水果,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低着头,一副可怜样儿:“刚知道的时候,吓死了。叶承安,没有你的生活,我没计划过,所以,就当救济我,也请好好活着吧!”
默默接过张颂扬削的梨,他并不怎么会削皮,深一块儿浅一块儿,还有些根本没削净,叶承安拿在手里,没吃:
“切一半吧!我吃了这么大的。”
“不行!”张颂扬立刻反驳,“梨是不能分的!”
不跟他理论,咬一口,慢慢嚼。
“甜吧?路上我有偷吃一个,蜜一样。”说着,张颂扬又拿起一个,皮也不削,一口咬掉小半,“甜!”
叶承安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演,为什么自己的这个,一点味道也没有?
“顾展澎找我谈过了。”不知道为什么要说,也不觉得后悔。
“哦,说了什么?”
“道歉。”
“哦,”张颂扬努力维持着风度,皱眉忍着,发现自己就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你能不能对他死心?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出国,从此把他忘个一干二净。”
叶承安把才吃了两口的梨放在一边,既然不甜没味道,为什么偏要吃到最后呢?
“你还做梦跟我出国?奶奶知道我是同性恋,不会放我走的。”
“我昨天找奶奶谈过了。”
一句话盖过了病房里所有的声音,好象地球因为这句话,停止了转动,整个宇宙都乱了套。
“你?……”
“嗯,”张颂扬抬头盯着叶承安,“我说,我真喜欢你,以后会跟你长居国外,与其把你这么不死不活地关在叶家,还不如消失,让他们省心,以后是生是死,是穷是富,你都跟叶家没关系。”
“这是你的原话?” 叶承安哭笑不得,这么说奶奶还能答应才怪。
“不是,具体怎么说,我也忘了,反正一张嘴就很激动,提前准备的台词也没用上。”
那一刻,看着抓耳挠腮的张颂扬,叶承安确实有瞬间的错觉,如果自己喜欢的是他,也许真会容易很多,只是,他们其实都是随心所欲的人。
“我心里,没有你,也不想骗你。”
“知道,”张颂扬大方说,“又没逼你马上就爱上我。”
“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傻么?”
“跟你差不多,”依旧笑嘻嘻地,“要不怎么说咱俩是绝配呢!”
叶承安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笑过,这会儿想笑的时候,脸颊很眼窝,竟是酸酸的,可不管怎么说,那绽放在脸上的,总是一朵真心的微笑。
那年的秋天,叶承安和张颂扬一同前往英国留学。在他们走后,叶继岚和顾展澎举行了一场,就象她跟叶承安炫耀的,“童话也自叹不如的”婚礼。只是,童话再美好,依旧是个写在书本里,却无法发生的故事,而已。
第二十二章 投奔
天边露出月白,夜晚攸然而过,一生也不过眨眼,叶承安也觉凄凄,前生度日如年,一日日,一年年,如今讲述起来,不过短短一夜。
“后来,我在国外死于意外溺水。”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故事就结束了。”
“就这样?”顾展澎楞楞看着眼前的小安,按照他说的,他活着的时候象个鬼,这时确定了他是鬼,却又觉得怎么看都是个活人,或者,顾展澎是希望,他是活着的。
“还想知道什么?”叶承安知道,他依旧是一点记忆也没有,被往事逼迫如斯的人,跟过去一笔勾销,也不算过分吧?
“我,爱过你没有?”
“没有,”叶承安肯定地说,“都是我在主动,主动勾引你。你对我没有任何感情。”
“你怎么知道?”顾展澎盯着小安近在咫尺的脸,一夜未眠,又或者,是沉重往事,使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眼窝发黑,一双眼睛显得大得失调,可他没有停止,继续说道,“现在的感情,怎么可能没有根源?”
“现在的……什么感情?”
顾展澎却突兀地闭了嘴,不再言语,他注视着面前深不见底的双眼,瞬间产生一种溺水的眩晕。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把叶承安抱在怀中,在他挺得笔直的后背上,轻柔地抚摸着,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只近距离地挨着,心照不宣地,谁也不肯打破黎明前的宁静。
“我只是需要时间,”顾展澎在叶承安耳边轻声说,“消化这么多年的往事。”
叶承安的诉说,并没有打开他记忆的阀门,那被抹干净的一段,依旧是空白着,小安说的,要硬生生地塞进去,告诉自己,过去就是这样的。关门前,他看见小安同样的姿势,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孤零零的身影,如同一张陈旧的老照片。
“既然决定不跟他隐瞒,为什么不都跟他说了呢?”唐叔进来查看火炉的时候问,“保留最后一段有用么?”
叶承安艰难地站起来,这么僵硬地坐了一个晚上,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他走到火炉跟前坐下,看着那重新燃烧起来的火苗,吐着暖暖的温度,他向着温暖再靠近一步。唐叔在火边搬了椅子,让他半坐半躺。也不等待他的答案,只说:
“早饭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