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金闺-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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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常,她也许真是那人的人,就当她是那人的人吧,绝不能让那边觉出任何不对。”
“是,王爷放心。”听大皇子如此说,姜先生的神情比他更凝重。
大皇子仰了仰头,额角轻轻抵着车厢板,闭着眼睛,疲惫中带着几丝悲悯,好半晌,悠悠的长叹了口气,低低道:“阿娘要是活着就好了。”
半个月后,柳玉娘因伤势反复,高热一直不退,在新年到来前,悄无声息的死在了清风楼后面的院子里。
晋安郡王府议事厅外廊下,古德庆不前不后的站在一众管事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站在众管事前排,等着进屋禀帐的厨房采买戴贵有些心神不宁,不时的瞟一眼院子一角垂手站着的十来个掌柜打扮的人,那十来个掌柜中有两个是他的熟人,一家经他的手往府里送米粮,一家送油,里头叫他们来做什么?叫他们来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戴贵不安的挪了挪,里头到底什么意思?他管了这厨上采买的事,还真没敢多做手脚,不过是照规矩罢了,这采买有采买上的规矩,虽说出了禁中,可到底是皇子府,总得照皇家的规矩办,她能怎么着?戴贵越想心越定,不由自主的吸了口气,垂下的手背到背后,稳稳的站着等着听传唤。
帘子掀起,丫头出来叫了戴贵进去,院子一角站着的十几个掌柜也一起进了议事厅,议事厅东边那盘大炕前树着张高大的素绡纱屏,外明里暗,戴贵等人往屏里看影影绰绰,李恬从屏里看戴贵等人,虽隔了纱,却还算清楚。
绿莲捧着帐册子,声音清平的有些刻板的念道:“米粮上,上个月总计收进王爷和王妃禄米两百石,未入库既转卖,得钱一百缗,米粮行规矩,以七十二钱为一陌,较官陌每陌七十七钱少五钱,共收进七万两千钱;共买进上等米三百石,中等米两百石,上等米每石三缗,中等米每石两缗,却是以官陌七十七支出……”
绿莲的数字报的如行云流水,戴贵听的头脑‘嗡’的一声,这帐怎么能算到这么细?哪有这么管帐的?都这么算,哪个管事能做得下来?低出高进,这是规矩!
“禄米成色不齐,卖不出价也是常理,”戴贵心里一会儿恐惧不安、一会儿愤然不已、一会儿又飞快转着心思想着怎么解释,竟没留心绿莲已经念完了,李恬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听了这句话,戴贵心里稍安,这话说的还算公道。
“既是这样,这禄米倒不如卖给千春坊酿酒,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我已经交待过千春坊的姚掌柜,就照一石一缗的价收进,就从这个月开始吧,每月禄米由姚掌柜自己去户部领走,两百缗由绿莲入帐,禄米的事,戴管事就不用管了。”李恬的话轻柔如春风,却听的戴贵面色苍白,这几句话就拿走了他一大进益。
“温嬷嬷,你念念厨房上个月收进的米数给戴管事听听。”李恬的声音又响起,旁边,温嬷嬷翻开册子,慢慢的念着各个厨房每十日收进的米数:“……总计上等米一百七十石,中等米七十四石,收单都在这里,有收米的婆子的手印,也有送米伙计的手印。”温嬷嬷扫了戴贵一眼,合上了册子。
戴贵‘呼’的转头狠盯着屏风后,她这什么意思?!
“米是合盛米行送来的,孙掌柜,你们合盛米行这帐错的厉害,桃枝,把帐抄一份给孙掌柜,让他回去自己对一对,把帐重新算一算。”李恬并不理会戴贵,直接叫了合盛米行的孙掌柜吩咐道,孙掌柜一张脸苦的能拧出半盆黄连汁,紧盯着戴贵,躬身答应了一句。
“把米拿进来。”李恬又吩咐了一句,两个婆子各捧了半袋子米进来,李恬接着道:“请各位看看这米,再报个价出来,哪家合适,就从哪家订明年一年的米粮。”
几个掌柜互相看了看,几步上前,伸手拿了几粒米随手一捻,心里已经明明白白了有数,正要说话,却见几个丫头捧了纸笔出来,恍然明白,这是暗竟。
戴贵呆楞楞的站在旁边,已经傻了,这样的当家主母,他连听说也没听说过。
几个掌柜报了价,最贵的也不过上等米一缗一石,李恬定了两家米粮行,掌柜们出了议事厅,戴贵还呆呆的垂手站着,他该怎么办?这差使还怎么做?
“王妃连这样的小事都管成这样,那还要我们这些管事有什么用?”戴贵也豁出去了,直盯着屏风后道。
“民以食为天,吃饭的事,怎么能是小事呢?”李恬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淡然:“再说了,我一个内宅妇人,管的就是这样的小事,若有什么大事,那是王爷该管的,至于戴管事说的你这样的管事有什么用,我正在想呢,戴管事既然也想到这事了,那正好一起想想,你到底还有什么用呢?”
温和声音说着的话却刻薄之极,戴贵一张脸涨的血红,咬牙恨道:“王妃如此刻薄,就不怕落了恶名声?就算王妃不在乎,就不替王爷想想?”
好一会儿,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不由着你欺瞒讹诈,就是刻薄了?你真当王爷和我是你们能欺负的?你说刻薄,那就刻薄吧,革了他的差使赶出去!”
第一八三章 全福
米粮上采买的帐目一笔笔详细公布在诸管事面前,戴贵被回事处马管事押着送回禁中,退赔了帐目,又看着打了二十板子。
押走戴贵,李恬隔着屏风又宣布了几件事,一是类似于府内丫头婆子的胭脂花粉等十几项采买一概取消,折银发放至各人自己买用,二是要将上个月所有采买明细帐及来年采买等事发至进京报帐的掌柜们手里一一审看,跟这两件相比,其它的几件那是极小的事了,就这两件事,让满府的管事从里到外冰凉透体,那些掌柜个个是人精,又都是王妃的陪房,根本没有通融的余地,照这么审帐,这差使还怎么做?
原以为五皇子府是个巧宗儿,谁知道这个五皇子妃竟是个刻薄阎罗转世,不通规矩,油盐不进,每天早晚点卯,晚一息早一息都不行,吃穿用度件件可着头做帽子,这帽子还寒碜的不得了,如今这差使上又卡的一分油水没有,要清闲没清闲,要油水没油水,要前程……呸,五个皇子,就数他最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二十大几的人了,连个差使也没领过,跟着他能有什么前程?!这差使还有什么领头?
有活络不愁门路的,隔天就寻借口请辞,李恬极干脆极大方,前帐封了不提不说,一出手就多赏了一年的月钱,那些管事们这会儿品出点儿味道来了,下午眼看着又有两个管事因帐目不清先退赔银子后革了差使,多半管事都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傍晚,太阳还斜斜的挂在天际,五皇子就回到了东院。
李恬正给俞瑶芳和林珂回信,晋安郡王府如今诸事纷乱,再加上李恬刚嫁入皇家,诸般规矩讲究都还不知道轻重,俞瑶芳和林珂等人自然不敢象从前那样抬脚就奔来看她,来来往往只好靠书信传递。
悦娘忙了一天,刚摊开手脚舒服的躺在炕上准备歇歇,听说五皇子回来了,只好爬起来往外走,在门口正迎面撞上五皇子,悦娘一脸不耐烦的冲他抬了抬手,径直出去了,五皇子停下脚步,瞪了悦娘好几眼,李恬的陪房中,就数她最可恶!每次看到她,他都得想到那只血淋淋的鸽子,郭师父说她身手极好,至少不在他之下,听那意思,早先在江湖上名头还不弱,这么个人,怎么成了李恬的女侍?说不定就因为这恶脾气,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只好躲在这里也说不定,五皇子这么一想,觉得心里稍稍舒服了些,扬手掸了掸衣襟,进了厢房。
李恬递了杯茶给他,五皇子接过抿了几口,没等他想好怎么跟李恬说他盘算了一路的事,李恬先开口细细说了处置戴贵等几个外管事和外管事陆续请辞的事,接着道:“这几天外头有什么闲话没有?毕竟临近年关,我原打算过了年再动手的……”
“过年不过年有什么分别?管它什么闲话,能怎么着?反正我是无欲则刚,”五皇子打断了李恬的话道:“这府里不下狠手不行。”
“嗯,”李恬应了一声,仔细打量着五皇子,看了一会儿才抿嘴笑道:“人家说,若能家有千倾靠山河,父做高官儿登科,兄弟三人正居中,妻贤妾美如姐妹,就是神仙也比不了,你差不多算占全了。”
五皇子怔了怔,指着李恬,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鄙夷道:“就你,贤?”
“我哪儿不贤了?”李恬不客气的反问道,五皇子‘哈’了一声,撇着嘴斜着李恬,李恬坦然迎着他的目光,五皇子斜了好一会儿,重重‘哼’了一声,抬手弹了下炕几上的杯子,板着脸道:“你既贤惠,那我问你,这一家之主睡暖阁,是哪家的规矩?”
“嗯?那照规矩,一家之主该睡哪里?”李恬气定神闲,笑眯眯的看着五皇子反问道,一句话问的五皇子又瞪起了眼睛,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该睡哪里?
“正好有件要紧的事得请您示下,咱们府上,你也知道,新开府邸,一点旧例没有,好些事我心里都没底,不敢乱做主,请您示下,这规矩什么的,能不能给我个参照?比如参照宫里的例?”李恬仿佛要岔开话题,五皇子斜了她一眼道:“宫里的例是咱们好参照的?”
“那参照大爷府上?三爷?四爷?”
“参照他们做什么?你又不是没管过家,规矩你自己定!”五皇子莫名火大,李恬轻轻‘噢’了一声,瞄着五皇子,不紧不慢的笑道:“那咱们府上的规矩,你在这院里,就睡暖阁。”
五皇子一口气噎在喉咙间,下意识的伸了伸脖子,李恬干脆把话说明白:“还有,我的丫头个个能干,个个都是好的,就一样,脾气大了点,往后都是要三媒六聘嫁人做当家主母的,这院子里没人暖床侍寝。你的丫头侍妾,除了东院,我已经让人另收拾了四五处院子出来,你看中了哪个,只管抬进来,要不说一声,我替你抬进来也行,象我这么贤惠的,你满京城打听打听,能有几个!”
“你?!”五皇子脸都青了,抬手点着李恬,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就知道她根本不是贤惠!
“是我不对,”李恬态度转的极快,温声软语满脸笑:“我给你陪礼了,你要是觉得睡暖阁不好,我让人把东厢房收拾一间出来好不好,对了,东院的小厨房还没开,你看要不要明天就让人开出来?你喜欢吃面,回头让马大郎从木记挑个厨师过来好不好?”
五皇子瞪着她,说不出哪儿不对,就是满肚子难受不是味儿,心头那股子气不但没散,反倒越来越浓,闷气上涌,顶的头都有点痛了,抬手重重拍了下炕几,拍的几上茶杯茶碗乱跳,五皇子跳下炕,伸脚拖上鞋,一边走一边穿,连跳了好几步才提上鞋,摔帘子扬长而去。
李恬轻轻呼了口气,又呼了口气,垂着肩膀懊悔不已,刚才那话说的太急了,唉!都怪从前每次见他都见的不是时候,当他的面总是说话太直,她在他面前确实表现的不怎么温婉柔顺贤惠,从前她总觉得跟他就是一个在陌生地方偶遇、再也不会相见的陌生人,所以才不戴面具,坦开一切,就那么对着他,反正也不会再相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