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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船讯-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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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沾着白色的圆溜溜的胶水滴和纸屑。“二马佬?是二马佬湾的那个吗?”
  “噢,是的。二马佬——大块头,又笨又傻,不动脑筋,思想简单的那一类家伙。以前海湾的那一边有一大堆这样的人,”他朝奎尔岬示意了一下,“所以人们用他们的名字作了地名。”冲奎尔眨眨眼睛。奎尔不知道是否该笑一笑。便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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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拉呱鸟(2)
靠近窗户的地方,一个男人在听收音机。他那黄油色的头发拢在耳后。两只眼睛靠得很近,长着一抹小胡子。桌上有一包进口海枣。他站起来和奎尔握手。笨拙地走过来。格子花纹的蝴蝶领结,脏兮兮的套头毛衣。从宽扁的鼻子里挤出英国口音。
  “纳特比姆,”他说。“北极的纳特比姆。”半真半假地朝奎尔抛了个敬礼,模仿某部泛黄的战争影片中的一个人物。
  “这是B鲍费尔德·纳特比姆,”特德·卡德说,“倒霉而丑陋的英国佬,一年前被扔在很不好客的纽芬兰海岸,现在还呆在这儿。且不说别的,他想象自己是专门负责国外新闻的。每篇新闻都是从收音机里偷来,再用他的生花妙笔改写一番。”
  “而该死的、下贱的卡德又拿过去用他的胡言乱语任意瞎改一通。这只该死的水老鼠刚才就是这么做的。”
  纳特比姆的新闻来自像患了偏头痛一样嘈杂乱响的短波收音机。当无线电波清楚的时候,它发出一种男高音的哼哼声,而当极光静电噼啪爆裂时,它便咆哮起来。纳特比姆趴在桌子上,耳朵贴近接收机,搜寻着短波,捕捉那些嘶哑号叫的外国声音,并根据他当天的心情对新闻加以扭曲篡改。调节音量的旋钮掉了,他用一把餐刀的刀尖插进金属狭槽里转动,来调整声音高低。他坐的那个角落里有一股收音机的气息——灰尘,热量,金属,木头,电,时间。
  “只是为了不让别人告你剽窃,我的老儿子。”
  纳特比姆尖刻地笑了起来。“我发现你已经恢复镇静了,你这只纽芬兰屎壳郎。”他朝奎尔靠过去。“是的。极为有效地保护你不犯剽窃罪。每个句子都充斥着印刷错误,原来的作者根本认不出是他们自己的文章。我来给你看几个例子。”他在文件夹里翻找,抽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
  “我给你念念他的一篇不知所云的杰作,让你开开眼界。第一稿是我写的,第二稿就是报纸上登出来的那个样子。消息:‘缅甸的锯木厂老板和仰光发展联合公司星期二在东京聚会,考虑当地销售和出口热带坚硬木材的联合方案。’再看卡德弄成了什么。‘面锯木丁老权和迎光发展耿会公司星期三在东京娶会,标出烈带竖毛木材’。”他坐回吱嘎作响的椅子里,让那几页纸落进字纸篓。
  特德·卡德挠挠头皮,又看了看他的指甲,“不管怎么说,它首先不过是一篇偷来的玩意儿。”他说。
  “你现在认为滑稽了吧,奎尔,你笑了,”纳特比姆说,“尽管你想用手掩着嘴笑,你且等着他来糟蹋你的东西吧。我念这些例子给你听,是让你知道前面等着你的是什么。‘胶合板’会变成‘绞肉板’,‘渔民’会变成‘鲜民’,‘西伯利亚’会变成‘四利亚’。杰克·巴吉特就是把我们的文章托付给了这样一个人。不用说,你肯定在问自己,‘这是为什么?’就像我在许多漆黑的不眠之夜问我自己那样。杰克说卡德的打字错误给报纸增添了幽默。他说它们比字谜游戏还有趣。”
  房间那头的角落用一块碎料隔板隔开。
  “那是杰克的办公室,”卡德说。“那边是你的小角落,奎尔。”卡德傲慢地一挥胳膊。一张桌子,半个文件柜,刨光的柜顶上铺着一块方胶合板,一本1983年的安大略省电话簿,一把只有一个扶手的转椅。桌子旁边竖着一盏只有在30年代的旅馆休息室里才能找到的那种台灯,粗粗的红电线像老鼠尾巴,插头有棒球那么大。
  “我该做些什么呢?”奎尔说。“巴吉特先生想让我做什么?”
  “啊,除了他自己,谁也不好说。他想让你正襟危坐,等他回来。他会告诉你他希望怎样。你只管每天上午都来,不定哪个好日子他就会露面,面授机宜。翻翻过去的报纸,熟悉熟悉《拉呱鸟》。开车到处逛逛,认认我们仅有的四条道路。”卡德转过身去,在计算机上埋头苦干。
  “我得出去转转,”比利·布莱蒂说。“采访一个用龙虾触须作护身手镯出口海地的家伙。借用一下你的货车,卡德。我的车散热阀坏了。在等零件。”
  
第七章 拉呱鸟(3)
“你总是在等零件修你那条破船。不管怎么说,我的车今天起动也不太好。随时都会熄火。”
  比利转向纳特比姆。
  “我今天是骑自行车来的。我想你也可以骑车去。”
  “我宁可走去,也不愿蹬那辆破车把腿累断。”他清了清喉咙,扫了一眼奎尔。但奎尔把目光转向了窗外。他新来乍到,不愿意卷进这件事情。
  “唉,好吧。我就骑车去吧。每趟也就十八英里。”
  一分钟后,他们听见他来到外面,骂骂咧咧地骑上吱嘎乱响的自行车。
  半小时后,特德·卡德离开了,发动他的货车,顺顺当当地开走了。
  “出去喝酒去了,”纳特比姆快活地说。“去买他的彩票,然后大醉一场。你注意到了吧,他想让货车起动就能起动。”
  奎尔笑了,用手捂住下巴。这一天后来的时间,这一星期后来的日子,他都在翻那本破旧的电话簿,看以前出的《拉呱鸟》报纸。
  这是一份印在一种薄纸上的四十四版的小报。六个栏目,朴素的大字标题,半英寸大的惊叹号,一种强悍却陌生的粗黑体。很小的一片新闻版面,数量惊人的广告。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广告。它们像楼梯一样顺着报纸两面排下来,新闻被挤在中间花瓶状的一点点空间里。赤裸裸的广告,正中央打着几行字。“1月份之前不用付款!”“不付定金!”“不收利息!”似乎这些鼓励的话是新发明的词话,用于推销乙烯基壁板,塑料压印机,人寿保险,乡村音乐节,银行服务,绳梯,船货网,航海装置,船内洗衣设备,吊艇杆,雪球厅的摇滚乐队表演,钟,柴禾,纳税申报服务,千斤顶,插花,卡车消声器,墓碑,锅炉,平头铜钉,烫发钳,运动裤,机动雪车,在海豹鳍厅和手风琴大师阿瑟欢度良宵,二手雪车,炸鸡块,一种钻探工具,T恤衫,油布帆具,煤气烤架,牛肉熏香肠,到鸭鹅湾的航班,中国餐馆的特色菜,干货运输服务,挪威日落厅一杯红酒加猪排的特别套餐,渔民进修节目,录像机修理,重型设备操作培训,轮胎,步枪,双人沙发,冻谷子,果冻粉,德米舅舅酒吧的舞会,煤油灯,船壳修理,舱盖,茶叶包,啤酒,刨木机,磁扫帚,助听器。


  他测算了一下广告篇幅。《拉呱鸟》肯定赚钱。这里有个高明的推销员。
  奎尔问纳特比姆。“巴吉特先生负责广告吗?”
  “不。是特德·卡德。那是总编辑工作的一部分。信不信由你。”他从小胡子后面发出窃笑。“它们并不像报上登的那么好。”
  奎尔翻阅着报纸。第一版上的汽车失事照片令他畏缩。性猥亵的报道——每期都有三四个。冰原上的北极熊。船讯显得很简单——只是一一列出停泊和出海的船只。
  《饥饿的人们》,贝尼·弗吉和阿多尼斯·科勒德写的一篇餐馆印象登在两张斑斑点点的照片下面。弗吉的脸看上去像是用一堆剩肉马马虎虎拼凑而成。科勒德戴着一顶遮住眼睛的帽子。奎尔读着,不寒而栗。
  想决定到哪儿去吃一顿快餐吗?格拉基鳕鱼坊是个不坏的选择。里面是一个个火车座,有一扇迎街的大窗户。可以看着卡车在公路上开过!我们就是这样做的。我们要了鱼条套餐,内含三块炸鱼条、卷心菜丝,和一份丰厚的炸薯条,价格为570美元。饮料另算。鱼条套餐本来应该包括午餐圆面包的,但我们只得到了面包片。鱼条非常松脆可口。还有柠檬汁和蛋黄沙司供你任选。我们俩都选了蛋黄沙司。这里还有柜台服务。
  比利·布莱蒂负责的“家庭版”是一个大杂烩,有诗歌,婴儿照片,邮购针织地毯图案。总是有一篇豆腐干大小的特写——怎样用罐头盒做鸟巢,用硬纸板做斧头套,用旧叉子做腌肉搅拌器。还有食谱,如何做面拖香肠、油炸面团、山茱萸酒和奶酪豌豆。
  可是奎尔认为,每个人必须首先读到的是“压缩饼干”——一堆诽谤性的闲言碎语。违警罪法庭的新闻,远方亲友的来信摘选,以及对那些打算出门去“爱尔兰度假”的鲁莽青年的粗暴挖苦,作者把这些统统夹杂在一起。它比奎尔以前读过的闲话栏都高出一筹。作者署名是小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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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拉呱鸟(4)
对了,我们发现邮递员被判监禁四十五天,因为他把邮件都扔进了锚爪港。他说要送的邮件太多了,人们想要可以自己去取。你如果会游泳倒是很管用。可怜的塔奇夫人上个星期二被一名游客驾驶的豪华轿车撞倒。她住在医院,恢复得不算太好。我们听说那位游客的车也情况不妙。另外,加拿大皇家骑警正在调查一天清晨烧毁随便岛上针眼海鲜鱼厂的火灾起因;他们可能会询问岛上某个小海湾里的某个家伙对此事有何看法。一场雪车事故夺去了七十八岁的里克·帕夫的生命。帕夫先生离开帕夫太太称之为“尖叫狂欢”的地方,驱车回家,不料雪车撞进了冰里。帕夫先生是一位著名的手风琴演奏家,大学里来的一伙人曾给他拍过电影。70年代,他因为强Jian他的几个女儿而入狱四年。我们打赌她们也不会哭泣。好消息!我们听说科文·穆西的狗“恶狼”上个星期在中国山的一次雪崩中丧生。我们还从海外的报纸上获悉,一伙绑架者割下他们扣作人质的一位西西里商人的左耳,邮寄给他的家人。这叫什么事儿!外国人的生活方式真叫人震惊!
  社论版像消防水龙头一样,滔滔不绝地肆意抨击省内政治舞台。一篇篇高谈阔论,其中点缀着无数个定性形容词。《拉呱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用它诡诈、充血的眼睛直视人生。一份硬邦邦的小报。给了奎尔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仿佛站在操场上看别人玩游戏,而他对那些游戏规则一无所知。与《莫金伯格记录》完全不同。他不知道怎样写这类玩意儿。到了第二个星期一上午,通向杰克·巴吉特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巴吉特本人就在里头,耳朵后面夹着一支香烟,仰靠在一张木椅上,对着电话哼哼哈哈。他用右手勾了两下,示意奎尔进去。
  奎尔坐进一张前端开裂、夹他大腿的椅子里。用手捂住下巴。那边的隔墙后面传来纳特比姆收音机的含混说话声,和叭嗒叭嗒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比利·布莱蒂老汉用蘸水笔蘸进墨水瓶,潦草地作着笔记。
  杰克·巴吉特看上去不像一个主编。他身材矮小,印堂发红,年龄嘛,奎尔估计,在四十五到九十五岁之间。布满短髭的下巴,皮肉松弛的脖子。参差不齐的头发很闷热地披下来。手指因为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而呈黄褐色。他身穿沾着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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