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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书剑恩仇录(旧版)-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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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反来覆去的念着“你既无心我便休”这七个字,一时忽然悟了,一时又神智迷糊起来。当日不饮不食,如癫如狂。寺里的知客僧来看了他几次,以为他病了,劝他早些安睡。余鱼同睡在床上,听见寺外风声如啸、松涛似海,心中也像波浪般起伏不定,直到中夜,仍旧难以入睡,二十三年来往事,一幕一幕的涌上心头,中秀才、杀仇人、走江湖、行侠仗义,不知经历了多少危险,那知在太湖总舵中有一日斗然遇见了这个前生冤孽,从此丢不开,放不下,苦恼万分。自己一生愁苦,几时有过一刻欢愉,回想骆冰对待自己,又何曾有过一丝一毫情意?你既无心,我应便休,然而真能“便休”,真能如此割舍,那已是有无上智慧定力之人了。他心绪烦躁,坐起来点亮了灯,忽见桌上有一部经书,那是从天竺最早,到中国的《四十二章经》。
  他随手一翻,翻到了经中“树下一宿”的故事,天神献了一个美丽异常的玉女给佛,佛说:“革囊众秽,尔来何为?”余鱼同看到这里,耳中只觉“嗡”的一声,一时神智不觉,过了良久,才醒了过来,心想:“佛见玉女,说那不过是一个皮囊中包了一堆污血污骨,我何以又如此沉迷执着。”他再不多想,冲出去叫醒老僧,求他剃度。那老僧劝之再三,余鱼同心意愈坚。老僧拗他不过,第二日早晨只得集合僧众,在佛前和他剃度了,授以戒律,法名空严。
  余鱼同在宝相寺中礼佛诵经,过了几天清静日子。这天跪在佛前做早课,默念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心头突然清凉明净,一尘不染。忽然背后一人用江湖黑话说道:“孟津周围都找遍了,这合字在这里又没垛子窑,能扯到那里去呢?”余鱼同一惊,心想:“这声音好熟。”又听得另一个人阴森森的道:“就是把孟津翻个身,咱们也要找到他。”余鱼同一咬牙,心道:“好,你们终究寻来了。”原来这时滕一雷和言伯干等人都已站在他的身后。
  余鱼同一动不动,听见哈合台和顾金标在他背后激烈争辩。哈合台主张即刻动身到回部去找霍青桐报仇,顾金标不依,一定要先找余鱼同。不久听得言伯干询问主持,有没有一个丑脸秀才到寺里来过。主持一呆,支吾其词。言伯干起了疑心,闯到后院各房中去搜查,果然在僧房中找到了李沅芷那件黑袍。
  言伯干脸容变色,回出来严词质问。主持说:“那秀才相公早已不在了,你们永远找不到这秀才了。”余鱼同站起身来,敲着木鱼,慢慢走进内堂去。
  言伯干起了疑心,嘴向宋天保一呶。宋天保会意,直跟进去,叫道:“喂,你那和尚,我有话说。”余鱼同不理,脚下加快。宋天保追上去,左手要抓余鱼同后心。余鱼同身子一侧,僧袍左袖挥起,在宋天保脸上一拂。宋天保脸部被蒙,疾忙后退,只觉胁下奇痛,原来已被余鱼同用木鱼槌戳了一记,痛得蹲下地来。余鱼同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敲着木鱼,走向后院去了。
  言伯干等听木鱼笃笃之声渐远,然而不见宋天保出来,忙撇下主持,抢到后堂,见宋天保坐在地上,愁眉苦脸的按住胁下。彭三春喝道:“你坐在这里干甚么?那和尚呢?”宋天保说不出话,满头大汗,手向后面一指。彭三春和顾金标向后面追去,除了厨下有一个火工? l之外,不见一个人影。言伯干把宋天保拉起来,看他胁下伤处,只见乌青了一块,伤势竟自不轻,忙问:“是那和尚伤你的吗?”宋天保点点头。言伯干又问:“那和尚是怎样一个人?”宋天保张口结舌,说不出来,原来他竟没见到那和尚一面。
  这时滕一雷已把主持抓了进来,动手之际,见他手脚软弱无力,知到他不会武艺,喝问:“刚才那和尚是那里来的?”主持推说是外地来的挂单和尚,不知来历。滕一雷等虽然疑心,但问了半天问不出结果,只得罢了。言伯干说要放火烧寺,那主持居然很有骨气,毫不畏惧。
  滕一雷一使眼色,大家退出寺去。滕一雷道:“这庙里有点古怪,咱们晚上来探。”众人离开宝相寺,到附近乡村中买些面食吃了,晚上越墙进寺,窥探了一个时辰,毫无动静。第二天哈合台嚷着要到回部找霍青桐,顾金标不死心,记着泼羹之恨,又到寺里和主持争执了一回,对哈合台道:“今晚如再找不到那恶和尚,天明一早就依你动身。”文泰来夜中所见到的黑影,就是滕一雷和言伯干那一批人。
  且说文泰来见那和尚回过头来,只见他满脸伤疤,丑陋异常,竟是十四弟金笛秀才余鱼同,心想:“他怎么躲在此地,做了和尚?”心下大疑,且不叫他,缩在一旁观看动静。余鱼同拜过佛后,绕到佛像后面,再不出来。就在此时,蓬的一声,大殿门被人推倒,七八个人闯了进来,文泰来只识得言伯干一人,想起这人在铁胆庄捉拿自己,后来在凉州又对自己肆意侮辱,仇人一见,怒火上冲,暗道:“菩萨有灵,教他今日撞在我手里!”
  滕一雷等奔进大殿,他们明明见殿中人影一闪,这时鵸有佛灯明亮,阒无一人,腾一雷东张西望,忽然伸手把放在地上的一口巨钟提了起来。
  文泰来见了,暗暗称奇,瞧这口巨钟起码有四百多斤,他竟一手提了起来。腾一雷见钟下无人,又把巨钟放下。顾金标心中焦躁,对着佛像骂道:“你这臭菩萨,愁眉苦脸的干么?”举起猎虎叉在佛像身上打了一下,只听见“空”的一声。腾一雷和言伯干同时纵上一步,说道:“这菩萨里面有些古怪。”腾一雷跃上佛前供桌,双手举起独足钢人,一记“横扫千军”,把那佛像的左肩打了下来。
  这一招声势猛恶,佛像的木屑、泥沙、金漆弥漫殿中,随着烟雾乱飞之际,余鱼同突从佛像左肩的缺口中跳了出来,双足在供桌上一点,已站在地下。腾一雷等吃了一惊,八个人四面围拢,各举兵刃,防他抵御。那知余鱼同跪在佛像面前,对敌人毫不理会,双手合十,喃喃祷告:“弟子罪孽深重,招引外道邪魔,使我佛法身受毁,请我佛慈悲。”众人见他如此,颇为讶异。言伯干伸手一把抓住他右臂,喝道:“捣甚么鬼,走吧!”
  这时寺中主持和僧众都已闻声起来,见这一干人俱都凶神恶煞般手执亮晃晃的兵器,躲在殿后不敢出来。余鱼同并不抵抗,跟着言伯干便走。覃天丞抢到前面,拉开殿门。
  大门开处,只见一个人默不作声的挡在门口。众人出其不意,都退后了一步,只见这个人身穿? 洎m裤,腰中扎了一条布带,圆睁双眼,虎虎生威。言伯干认得他是文泰来,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还不知道文泰来已被人救了出来,,喝道:“你……你是奔雷……”话未说完,文泰来右手一掌已向他手腕打来,这一招快得异乎寻常,言伯干根本没时间想到招架退缩,只顺乎本性的手一松,但手腕已被文泰来的中指与无名指拂中,还未感到疼痛,余鱼同已被他扯了过去。言伯干跳出两步,这才觉得手腕上一阵剧痛。
  滕一雷等七人都未见过文泰来,但见他手法快得出奇,不免心惊。滕一雷想言伯干是一派的掌门,那里想到一招之间便被人把已落入掌中的敌人夺去,这一下出乎意料之外,所以不及上前救援,他一摆铜人,站在门口,心想自己这面有八个人,有五个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对方再厉害,也敌不过已方人多,所以抢在门口拦阻。
  文泰来把余鱼同拉开后,两人一齐跃到大殿左首。余鱼同叫道:“四哥,你……”文泰来道:“你受伤了吗?”余鱼同道:“没有。”文泰来道:“好,咱们哥俩今日打个痛快。”余鱼同还想说话,宋天保和覃天丞两个各挺兵刃,扑了上来。
  文泰来一见他们身法,就知是辰州言家拳一派中人,他本来嫉恶如仇,这几个月来又遭到生平未有的屈辱,这时下手再不容情,身子一晃,已窜到宋覃两人背后。两人兵刃尚未砸下,敌人忽已不见,正要收招转身后领已被文泰来抓住。彭三春站得最近,三节棍“毒蛇出洞”向文泰来后心点来。文泰来双手抓住两人,陡然转身,把两人提着打了一个圈子,口中大喝一声,犹如晴空打了一个霹雳。彭三春一惊,三节棍呛啷啷一声掉在地下。大喝声中,文泰来双臂平举,用力合拢,覃宋两人头盖碰头盖,砰的一声,撞得血肉模糊,脑浆迸裂。
  文泰来毫不停手,把两具尸体向敌人掷去,顾金标等跃开避过。言伯干究竟师徒关心,接住了覃天丞,这只是指顾之事,彭三春事起仓卒,一时糊涂,手足无措,既不拾棍,也不逃开。文泰来踏上一步,左手反手一拳,彭三春举臂一格,只听喀喇一声,臂骨早断。文泰来左手已顺势抓住他的胸衣。彭三春情急拚命,飞起鸳鸯连环双腿,向文泰来胸口踢来。文泰来右手如风,一把抓住敌人左脚,左手推下,右手上举,把彭三春倒提了起来。这时顾金标和言伯干双双来救。文泰来又是猛喝一声,双手用力向地下打桩般一锤,彭三春头盖撞在佛殿的青石板上,焉得不碎?奔雷手这两招迅速已极,彭三春本来是连环双腿,左脚踢出,右脚随上,那知头盖撞破之后,右脚方才踢出。
  奔雷手大展神威,霎间连毙三敌,他见顾金标和言伯干左右攻来,知道这两人乃是劲敌,迥非刚才三人可比,忽地退后一步,顺手举起佛前桌上的一只大石香炉,向顾金标猛掷过来。这只香炉重达七八十斤,再加上一掷之势,顾金标那里敢接,一斜身避了开去。香炉外掷之势不停,直向滕一雷飞去。滕一雷被顾金标遮住目光,等顾金标跃开时,香炉已到眼前。哈合台急叫:“老大,留神!”滕一雷不及避让,提起独脚铜人猛力一击,只听见砰篷一声大响,石香炉被击成数块,石屑香灰四处乱飞。
  这时言伯干和文泰来已交上了手。余鱼同抢起一个鼓槌,站在文泰来身后卫护。滕顾两人脸上都被石屑擦伤了一两处。顾金标挺叉上前,正要加入战团,那知文泰来身法如风,在言伯干脸前虚晃一掌,倏地抢到了哈合台身边。原来他观看形势,心想虽然已毙三人,但仍然敌众我寡,而且其馀五人武功似乎均非泛泛,必须出其不意再伤数人,才能取胜。他见哈合台与韩文冲两人站得较远,突然纵身过去,一掌打向哈合台后心。
  哈合台一矮身,让开文泰来一掌,反手就勾敌人手腕。文泰来见他手法快捷,“咦”了一声,左掌横过面门,斜击对方项颈。哈合台又是一低头,伸手来抓敌人手腕。文泰来见他每招出手都是擒拿手,可是又不同武林中所传的三十六路大擒拿法或是鹰爪功,颇有点奇怪,原来哈合台武功的根基是蒙古摔跤,再加上通臂拳化揉合而成。哈合台和文泰来拆了两招,两次都没勾住他手腕,这本来是他百不失一的绝技,心中一惊,已被文泰来蓬的一声一掌击在背上。文泰来见一掌居然没能将他打倒,更是惊奇,原来哈合台虽在辽东多年,仍旧依照蒙古人的习惯,身上穿着牛皮背心。
  文泰来这一掌如中铁革,以为他有特殊功夫,而哈合台却也一直痛到了前心,他突然往地下一坐,双臂来抓文泰来腰部。文泰来右掌一翻,“电母照镜”,横击对方脸颊。哈合台一侧头,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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