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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文学]从亲密到诱惑-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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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的身体很特殊,由于羊水太多,镇医院让父亲将母亲送到县医院去分娩。我搀扶着母亲站在路边。父亲则站在通往县城的公路一侧,那是一个翘首等待的时刻:我们欠起身体急切地希望尽快地拦住一辆货车,因为只有货车才可以能通往县城。那时期根本就没有通往县城的客车。也就是说,我们把惟一的希望寄托在货运车上。终于来了一辆绿色的大货车,父亲站在公路的中央,手臂交叉地挥动着地姿态很像现在的城市交通警察。  
  货车停下来了,从小镇到县城的路需要一个半小时,在这不长不短的距离里,母亲正在与她的分娩期搏斗着。母亲倚依在父亲的肩头,她正在忍受着一场分娩前夕的阵痛。秋意虽然寒冷,母亲的脸上却涌满了与阵痛搏斗的汗水。我作为几姐妹中惟一跟随着的使者陪着父亲一起到县城分娩,那时候,我似乎肩负着一种责任,我要陪同母亲顺利地分娩,而我的心脏却一直在跳动着,不亚于母亲与阵痛搏斗时的状态。在货车的车轮转动中,我们顺利地到达了县医院的妇产科,母亲很快就被送往分娩室。那时候,我和父亲可以站在分娩室中陪同母亲分娩,这是一种最为人性的方式,由此,我头一次感受到了一个女人的身体与疼痛斗争的全部过程。    
  母亲叉开双腿,我敏感的心灵,我起伏的心灵,我探测式的心灵,我动荡不安的心灵,我惊悸的心灵与我的身体彼此呼应着,当一阵撕裂式的尖叫声穿越我的耳膜时,我看到了令人眩晕的红色汹涌而出,一声啼哭突如其来。就这样,我的又一个小妹妹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上。而我的母亲终于结束了一场战争和一场搏斗,她的肉身此刻是如此地平静,当她被推出手术室时,我则抱着那只小小的襁褓。  
  这是我观察到到并参与到的故事。母亲分娩时的身体像是撕开了一种神秘事物的外衣,那就是胎衣,那撕裂声使我理解了妇女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份:那就是用疼痛来实现自己身体的理想。我忘不了货车载着我们奔赴县城的焦灼,日后我写下了长篇小说《县城》,我注定要写这本书,我们奔赴在横断山脉的一条小路上,在那种时间的状态之中,一切真理都是为了揭开母亲生命中的秘密。一切目标都是为了在阵痛之后解放母亲的肉体。    
  1974年 留下鞭子印的身体    
  尼采说过男人是带着鞭子去见女人的。1974年,我还没有读过尼采的任何一本书,所以,我并不认识尼采。在我所生活的小镇上,那一年所有的轶闻轶事都似乎围绕着这个已婚的妇女展开。这是一个遍体伤痕的女人,即使他没有脱掉任何一件外衣,我们都能够感受到她的那些伤痕,因为她经常从黄昏和午夜之窗口逃逸而出,当她逃逸到镇公所的那个黄昏时,镇里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我是第一个看见她的人,之前,我并不知道她的故事,她站在镇公所的门口,环顾着四周,她在颤栗,虽然是夏日,我能感觉到她的骨头在微颤着,我告诉她说已经下班了,明天再来吧。她微微地扬胳膊并不想露出她手臂上的伤痕,然而,我却看见了一道道红色的伤痕,仿佛一片花瓣挂在她的手臂上。  
  她苦笑着说她不能回家了,因为站在镇公所的门口就没有人敢打她。从此以后,她经常站在镇公所的门口度过了那些属于她的无限的苍凉的黄昏。渐渐地,我听说了有关她的故事,她从外乡嫁到小镇,起初跟丈夫很恩爱,后来,她丈夫发现她过去跟另一个男人的故事,从此以后,他们恩爱的故事也就结束了。她丈夫扬起了一根马尾往她身上抽去时,她并没有抵抗,她只是退缩着,从里屋退到外屋,再从外屋退到院子,再从院子退到小胡同,从小胡同又退到小街上。她满以为,这是惟一的一次,以后他丈夫就会放下毛尾巴的,然而,她丈夫却一次又一次地纠缠着她的历史不松手,每次抽打她以后,丈夫就会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回家。  
  镇公所的一位干部开始解决她家庭纠纷时,她只露出了胳膊上的几条伤痕,其余的伤痕已经被她用衣服遮住了,当镇公所的干部问她丈夫为什么要用马尾巴抽打她的身体时,她丈夫平谈地说:“我不知道,总之,在那种时候,我就是想扬起马尾巴……”直到后来,我才感知到尼采哲学范畴中出现的那根鞭子;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了那个女人的丈夫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扬起鞭子,是在抽打这个女人的历史。  
  然而,他并不知道一个人的历史是不可能从这个人的历史中分割出去的,它就是存在着,这样疯狂抽打,终于迫使这个女人出走了。  
  她在奔跑中朝前奔去,她男人依然在追赶,那个下午,小镇上三分之二的人看见了男人手抓住那根马尾巴,那是一根红色的马尾巴,那是一根扬起在空中的鞭子。  
  然而,在鞭子下,女人却跑得很快,她这时似乎变成了兔子,不顾丈夫的鞭子,不顾别人的在场。忘情的奔跑姿态孕育着一种命运:她要越过她丈夫的鞭子之声去寻找新生活。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丈夫似乎疲倦了,或者已经被愤怒笼罩住了。他手中的马尾巴,那根尼采所说的鞭子终于垂落下去,他不再追赶了。  
  几个月以后,那个女人回来了,呈上了一份离婚证书。她穿着花布衣服,那衣服很新,很艳丽--似乎可以把她身体中的伤痕遮住。她不再跑了,当她出现在男人面前时,男人妥协了,陪她到镇公所前来离婚。  
  在离婚现场,我看到这样的场景:因为这个女人不得不再面对工作人员露出伤痕,所以,她手臂上的伤疤,她脚踝上的伤疤便裸露出来。以此理由,足可以让她们的婚解体。1974年,我们家就住在镇公所,所以,我看到了一男一女的婚姻生活被鞭子所抽痛之后瓦解的场景。女人走得很快,她终于得到了一本离婚证书;男人走得很慢,他终于丧失了婚姻。尼采所言说的那根男人的鞭子会不会从那个男人生活中流失呢?  
  在小镇上,我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女人,而那个男人在不久之后重婚。不过,我再也没有听说这个男人用马尾巴抽打女人的故事。那根马尾巴大概已经发霉了,已经从男人生活中消失了。后来,在这个男人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伤痕,人们众说纷纭地猜测,生活依然进行下去。  
  1974年,这个故事的中的女人,那个争取到自由的女人在又一座小镇出现时,我看到她坐在一辆马车上,一个男人赶着马车,她笑着,那些伤疤很有可能已经从她的身体脱落了,因人一个人的疼痛历史可以变得短暂,也可以被人遗忘。    
  1981年 少女红的身体    
  少女红藏在我书房之中已经半个多月了。1981年,我的书屋既是书屋又是单人宿舍。当时,少女红在一所森林的林区做管理员,我认识她的时候是在林区,那时候我们穿越着林区的夏天,在长满了野生蘑菇的林间地带上,少女红出现了,她带着我们穿越了她所管辖的林区,从此我们成了好朋友,她约我到来年春天时去林区。然而,第二年降临时,我并没有付诸诺言,我给少女红写了封信,让她到县城来住几天。一个多月过去了,也就是现在的现在,少女红已经住在我的书屋之中。  
  半个多月过去了,少女红始终足不出户,即使我想带她到城里转转,她好像也没有兴趣,总之,少女红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与我在林区见到的女孩迥然不同。她的脸上渐渐地升起了一种愁云。有一天,我想带少女红到乡公所的浴室去洗澡,她同意了,就在我们进入浴房时,她却怎么也不脱衣服,我让她快一些,洗澡是有时间限度的,看上去,她很渴望洗澡,在我的催促之下,也就开始脱衣服。然而,她始终背着我脱衣服。我感觉到她的肩膀在抽搐,她始终没有站到水龙头下面去,我唤了她一声,她突然问我澡房有没有穿衣镜子。我问她干什么,她不吭声,我觉得她有些反常,便走到她身边,她说:“我不洗澡了。”“为什么?”我问她。她突然充满勇气地告诉我一个秘密:她怀孕了。她一说出这个秘密就不顾我的目光审视站在水龙头下面洗澡去了。  
  我确实在审视着她,去年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如此地快乐,就像林中女妖一样挥舞着手臂,带领着我们穿越着密林,那时候她的身体轻盈地地扑前扑后,她怎么会与怀孕联系在一起呢?她有没有弄错呀,她依然站在水龙头下,背对着我,水雾交织在她纤细的少女身体上,看来,她独自一个人已经无法承担这个身体的秘密了。所以,她不得不出售这个秘密,当她转过身来时,我在她脸上看到的也许是水蒸气,也许是眼泪。总之,她身体的秘密仿佛使她成熟了许多,她啜泣着说:“我没有办法隐藏我的身体,我只好来找你,然而,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中生长着,我不知道,如果你厌烦我,我可以躲到乡下去的,我乡下有外婆,只是她眼睛已经无法看清东西了,所以,我想她也看不清楚我的身体……”听她的故事之前,我已经历了许多事情,我知道少女红的这种幼稚并不能帮助她解决身体中的烦忧,然而,我不知道她到底跟谁怀上孩子?  
  我一说出这个问题,她就很敏感,她说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的。我坚决地对她说,如果你不道出真相,我就无法帮助你。1981年的春天,我不过是一个19岁的女孩,比少女红大一岁,然而,面对这种局面,我却想帮助她,我对她说你必须面对真实,你为什么怀上了孩子,红哭泣了。她闪烁着泪花说那个午后,她的男友突然来到林区,那正是杜鹃花和山茶花盛开的时候,她和男友穿行在花丛中,她男友在另外一个林区,同她一样做管理员,他们相隔的距离很远,于是,在这难得的见面之中,她和男友青春的身体发生了性关系。我问她为什么不去找男友,商量办法。她啜泣着垂下头来说:“男友已经调到更远的山区去了,出这样的事情,男友会害怕的。因为我男友说过,近些年他还不想结婚。”这就是她隐藏的一个青春的理由。  
  我对她说,你可以做人流,那样比你隐藏在我这里或者外婆家简单得多。她好像感受到了希望,她颤栗着纤小的肩膀说着咒语似的语言:“我今后决不会让任何男人碰我的身体了,我一辈子也不会让男人碰我身体了。”她哭了,那是一种身体遭遇到摧残的哭泣。她哭得很伤感,她哭的时候,仿佛想尽快地改变她身体的命运。  
  在她庄严的选择之下,我带她来到了医院,一个多小时以后,她走出人流室,年还没有无痛人流,那时候,一切器械都会带来剥离感,这一点我守候在人流室外时已经感知到了,隔着几道门,我依然能够倾听到红的身体正在那些器械下挣扎、呻吟,她的身体在撕裂中获得了疼痛的记忆。几天以后,红乘车回林区去了,多少年以后,红嫁给的男人并不是当年与她发生性关系的男人。我想起了篡改权,想起在人生中一次又一次我们篡改历史的那种人生权利。    
  1982年 明媚的、阴郁的婚姻    
  整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都是我度过青春期的时光,也是我的生活与青春相系的时刻。当女友丁丽丽递给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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