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庵-绝代奇才-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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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唤过两个婀婀娜娜的妙龄女伶工,吩咐道:“你二人好好服侍张二相公,若有差池,俺拿你们是问!”
说毕,大袖一拂,飘然转入后厅。
两个女伶工款扭纤腰,慢启朱唇,对秀才模样的人道:
“三位师傅随俺们来。”
一边说,一边引着秀才模样的人和两个随从穿堂排户,走入一间十分雅致的房间,将那秀才模样的人安顿在里屋,两个随从分别引到进门的两侧偏房,一人一室,煞是周到齐整。
两个女伶收拾已毕,对秀才模样的人福一福,说道:“大师傅请早早安歇,俺们回去复命了。”
说毕,各各嫣然一笑,轻提绣裙,笑吟吟地出了房门。
一待那两个女伶走出,秀才模样的人立时将两个随从悄声唤进,低低地耳语起来。
这三个人哪里是什么梨园弟子?!为首的秀才便是施耐庵,那扮着挑夫的汉子是“灶上虱”时不济,书童打扮的女子则是“吴铁口”收养的那位姓林的白衣女子。
自从卢起凤将萧县大败、梁山后代被俘的消息带到饮马川山寨之后,“吴铁口”经过慎密思虑,决意率众闯入济南府,搭救落难的一众江湖义士。
施耐庵经饮马川大寨一番耽搁,早已急着北上东平、郓城去寻那武林大秘。怎奈“吴铁口”立意挽留,要请他在这“群虎闯济南”的好戏中扮一个极重要的角色。施耐庵见“吴铁口”义气深重,心想:反正那白绢藏在极秘密之处,早晚都可寻到,再说由郯城去梁山,亦可走济南一线,顺道看看这齐鲁首邑的风物情采,也不枉走此一遭;何况此番与群雄闯入龙潭虎穴,不仅可经历许多奇情异事,而且还能与几位梁山后代见上一面,将来笔下又可添几位栩栩如生的人物!因此,他便答应了“吴铁口”之邀,与群雄一道闯济南干一番功劳。
按“吴铁口”的计策,施耐庵扮成一个游学士子,由时不济扮成行脚挑夫,姓林的女子扮成一个侍书的女童,先期进入济南城,设法混入平章衙署,打探虚实,将衙署地形路道画成图形,悄悄送与嗣后进城的“吴铁口”。
然后,由“吴铁口”率着十六位好汉偷偷潜入,将平章行辕闹一个天翻地覆,趁着那扩廓帖木儿——王保保仓卒应战之时,“玉面狐”卢起凤一路好汉直奔城东大狱,救出那被俘的一众梁山好汉后代。
开初,众好汉一听要由施耐庵作探路先行,心里都觉着纳闷:一个无拳无勇的文弱书生,值此龙潭虎穴,倘若有所闪失,岂不贻误大事!及至“吴铁口”一番解释:说是在场众位好汉郁曾犯过王法,官府有案可稽,那扩廓帖木儿——王保保狡诈阴狠,耳目灵通,只怕一进城就会被人认出;而卢起凤、黄振、韩涵、彭澎、宣德、郝登、魏焚海、单泽世诸人,更是大多入过牢狱,益发瞒不过那朝廷爪牙的耳目。扩廓帖木儿——王保保素来附庸风雅,尊崇文士,唯有施耐庵去了,可保万无一失。
一众好汉听了这番剖析,方才信服。
从进济南府到住进这间雅洁的密室,半日来,施耐庵心中却生了无数疑虑。他曾想象:既然大队钦犯克日便要正法,这批囚犯又是朝野瞩目的梁山后裔,这济南城内,必是刀枪如林,行人绝迹。谁知沿街走来,不仅市面安谧,鸡犬不惊,就连堂堂的行省平章衙门也是幽静安宁,士女如云,偌大个衙署之内看不到一兵一卒,一枪一剑,扩廓帖木儿反倒雅兴不减,出招纸、聘曲家、开华筵、动笙歌,哪里看得出一丝一毫的肃杀气氛?扩廓身为封疆大吏,处斩一众被俘壮士又是朝廷钦命,他便有包天大胆,也不敢在义军蜂起之时,遍地狼烟之际,如此悠哉游哉,玩忽职守。
想到此,他不觉心下暗忖:朝廷行事诡秘,那铁尔帖木儿与扩廓帖木儿两人又是有名大奸大猾之将,敢莫是卢起凤消息不确,或者中了铁尔帖木儿的欺军之计?
更叫他纳闷的是,既然这扩廓满城聘求曲家搬演杂剧,自己揭榜应聘,又露了一手度曲功夫,可是罗嗦半日,那扩廓帖木儿却深藏不露,连影儿都见不到一个!
施耐庵一介书生,何时遇到过这种扑朔迷离的复杂局面,此刻,不觉心中惴惴,疑窦丛生。
等不得那两名女伶走远,施耐庵便把时不济、林姓女子一齐唤进,悄悄商量起来。
施耐庵道:“时大哥,林家侄女,今日这城内景象,平章衙署内的气氛,只怕有些蹊跷!万一有个闪失,只怕要坏了几位梁山后代的性命!”
时不济唧唧一笑:“施相公休虑,吴大哥派俺们三个打入平章府内,俺们便大摇大摆地进了这个院子,有吴大哥在,其余的事俺们管他作甚!”
施耐庵见他打岔,忙道:“时大哥,林家侄女,你我三人身膺重任,此刻被人软禁在此,向晚便要拉晚生上台度曲演戏,倘若误了吴大哥军机大事,那将如何交待?”
时不济依然唧唧笑道:“施相公到底是读书人,忒也操得心多!待会儿演戏你便演去,这平章府的筵席只怕也是上等,俺正想沾你的光儿尝尝胶州苹果、莱阳梨哩!”
那姓林女子也附和道:“时大哥说的是,俺自幼喜欢看戏,待会儿平章府搬演《李亚仙花酒曲江池》,俺也想饱一饱眼福。”
施耐庵心中焦虑,见二人嘻嘻哈哈,半日说不上正题,不觉叹了口气,挥手叫二人出屋,一头躺倒在床上。
少时,只听娇滴滴一声唤:“张师傅,请起来用饭!”那两个女伶捧着食盒笼屉,款款地走了进来。
两个女伶一番忙碌,立时摆上酒菜,山珍海味,佳肴罗列,一待施耐庵坐下,两个女伶笑吟吟福一福,又走了出去。
施耐庵待两个女伶走远,忙忙走进偏房,待要唤时、林二人同桌用饭,推开两个屋门,不觉吃了一惊。
偏房之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时不济、林姓女子的踪影?
施耐庵心想:只怕是这二人久处荒野,头一回见了偌大的平章衙署,心中好奇,此刻到处浏览去了。唉唉,想不到身处龙潭虎穴,偏偏遇上这老少两个顽皮,只怕要误大事。
他一边叹息,一边提箸用饭,刚刚咂得两口酒,食得一箸菜,倏见窗外黑影一幌,接着一阵脚步声响,一个人影立时站在眼前。
施耐庵正自惊诧,只听那人唧唧笑道:“啧啧,好香好香,施相公,这般好酒菜,也不等等俺一起享用么!”
施耐庵抬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灶上虱”时不济。只见他不知何时早换了一身短打衣靠,扎缚得十分精干,一头坐到凳上,提起箸来,狼吞虎咽地大嚼大咽。
施耐庵一边与他斟酒,一边问道:“时大哥好兴致,这一趟玩得惬意罢?”
时不济嘴里含着酒菜,唔唔地答道:“嗯嗯,好个扩廓帖木儿,倒会享清福,这衙署造的亚赛皇宫内苑!”
施耐庵心中又急又好笑,不觉嗔道:“时大哥,倘若再如此顽耍,晚生便要走了。”
时不济闻言一怔,放下筷子,忙问:“施相公,你待走到哪里去?”
施耐庵道:“晚生此处无事可做,还是当我的游学秀才去。”
时不济搔搔头皮,围着施耐庵走了一圈,心中恍然,不觉唧唧大笑:“施相公,休走,休走!大功已然告成,待会儿俺还要与你一起向吴大哥讨赏哩!”
施耐庵只道他又在耍笑,正色言道:“时大哥,如此大声武气,嘻嘻哈哈,你不怕露了马脚?”
时不济听了,不觉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走上一步,闭了窗帘,拴了门杠,凑到施耐庵跟前,从怀中悄悄摸出一张羊皮纸来,附耳说道:“施相公,有俺时不济在,你担个什么心?这房屋路道图俺早已画好在此,施相公就请一观。”
施耐庵急忙接过那张羊皮纸,仔细一看,只见上面详详细细地画出了这平章衙署的出入线路,一房一屋,一门一户都未漏掉。
施耐庵看毕,问道:“时大哥,这是哪里来的?”
时不济唧唧一笑:“唧唧,休道这小小一个平章衙署,便是皇帝老子的禁苑,凭俺时不济这身手,也可察勘个一清二楚!适才俺乘着出去蹓蹓腿的功夫,便将这线路图儿捎带画了下来。此刻,只怕林家侄女早已将那一份送到吴大哥手上了罗!”
二人正自兴高采烈,只见窗外又一个娇俏的身影闪过,一阵“窣窣”衣衫响起,姓林的女子早已奔了进来。
施耐庵忙问:“好侄女,路线图送到了么?”
姓林的女子点点头道:“送到了,吴义叔已然部署好人马,卢大叔亦已率众围了东城大牢,吴义叔吩咐,酉牌时分,由时大叔在这平章衙署内放一把大火,两路人马一见信号,分头攻打平章衙署与省城大牢,事成与否,深夜亥时,都到城南千佛山下会合!”
时不济听毕,一拍大腿叫道:“着啊,俺吃饱喝足,这手又痒痒的,待会儿相公去演郑府尹,俺便要学西楚霸王去烧阿房宫了!”
姓林女子道:“时大叔又来玩笑,吴义叔吩咐,事不宜迟,速速扎缚,那扩廓帖木儿鬼精灵,谨防迁延生变。”
施耐庵忙问:“林家侄女,吴大哥可曾吩咐,晚生作何公干?”
姓林女子笑道:“施相公以一曲《寄生草》打入衙署,吴义叔高兴得紧,他命我一路护卫你,冲出龙潭虎穴。”
施耐庵听了,不觉叹道:“晚生于事无补,倒添了许多麻烦,军令如此,只好遵命行事了。”
说毕,三个人忙忙地藏好兵刃,扎缚好衣襟鞋带,只等天色向晚,便要相机行事。
时不济生性好动,哪里在屋内呆得住,立时便失了踪影。
趁着时辰未到,施耐庵对姓林的女子问道:“好侄女,我尚不知你的身世名讳,想必也是当年梁山上一位大英雄的后代,此刻闲暇,敢请侄女儿将来历赐告。”
姓林的女子莞尔一笑,并不立即回答,右臂微曲,在腰间探入,只见倏忽间银光一闪,手中早已掣出那柄烂银打就的短柄蛇矛,平捧在施耐庵眼前,说道:“施相公,你熟知当年梁山情事,见了这宗兵器,你便可猜到俺的身世来历了。”
施耐庵接过短柄蛇矛,仔细端详一阵,心中蓦地一动,问道:“如此说来,侄女儿便是当年火烧草料场、雪夜上梁山的‘豹子头’林冲林大英雄的后人了?”
姓林的女子道:“正是,十五年前,俺随爹爹林宏投奔翠屏山山寨,不想爹爹被元兵杀害于张秋镇上,亏了吴义叔侠肝义胆,舍性命将俺赎了出来。”
施耐庵早已从吴宅老家院口中听过这法场赎女的情事,点了点头,又问道:“当年林大英雄被高俅那厮迫害,一气杀了陆谦,奔了梁山大寨。听说他的夫人不久便含恨自尽,未闻留下子息,不知后来如何又有血裔遗留在世间?个中必有绝大周折,侄女能否一叙?”
林姓女子闻言惨然,默立良久,方才说道:“唉,说起来真是恨满胸膛!爹爹死后,义叔常与俺讲起当日情事,俺先祖林冲发配沧州之后,先祖妣张氏便产下一子,担心那高衙内要斩草除根,便将这个孩子悄悄送到千里之外的姨母家抚养,为了断绝高府的猜疑,张氏便忍痛割舍爱子,含恨自缢了。这些情事,除了当年宋、吴二位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