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庵-绝代奇才-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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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粗重的声音急不可耐:“碧云!难道你我之间还有不可告人的隐秘?”
花碧云的声音喃喃地响着:“不能,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也毫无用处!”
一阵短暂的沉寂之后。猛听得树枝“刷拉拉”一阵猛响,花碧云、潘一雄一前一后从浓密的树丛中奔了出来。只见花碧云秀发蓬乱,柳眉紧蹙,脸色惶惑,踉跄的步履早已透露出她心底的矛盾与痛楚。紧跟在她身后的潘一雄更是一改素常那英俊挺拔的风采,只见他脸色青黄、双目失神,鼻翼抽搐,双肩颤抖,疾奔几步赶到花碧云面前,忽地扑通跪到地上,一把抓住她的裙带,竟然嚎啕大恸。他一边抹泪,一边惨声说道:“碧云,碧云!难道你忘了在那宿迁死牢俺为你舍生救难的情景么?忘了在秋风冷雨中为你拔箭疗伤的场面么?忘了这些年月俺为你马前马后小心护侍、行军宿营解衣推食的情义么?此时此刻,你竟如此待俺,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啊!”
花碧云默默地仰头兀立着,胸脯在短短的罗衫那软滑的薄绢下急骤地起伏,一任林隙的夜风翻飞着披散的秀发,仿佛一尊塑像,长久地缄默着,一语不发。
潘一雄停住了嘶哑的哭叫,略顿一顿,“呼”地站了起来,忽然“铮”地一声拔剑出鞘,仿佛一个醉汉,趔趔趄趄走了两步,嘴里发出凄厉的喃喃之声:“罢了,罢了,俺知道,一个胸无点墨的村野汉子,一个只知舞刀弄杖的绿林莽夫,是无法与一个才高八斗、风流倜傥的白衣秀士相比的了!只怪俺,只怪俺,一片痴情换来今日之辱,俺潘一雄此时此刻只有横剑自戕,了却这一桩孽债了!”说毕,便要举剑自刎。
花碧云被弄得手足无措,连忙轻抚着潘一雄的肩背,深情地说道:“一雄,你何必多心?难道你还信不过咱们的情份。
咱们当着太师父起过誓,天塌地陷,也分不开咱们!”
潘一雄呜咽说:“那,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花碧云呐呐而起,说道:“一雄,你、你休要强人所难。”
潘一雄脸肉扭曲,神色阴冷,厉声说道:“向着他还是向着俺,此刻便是表你心迹之时!”
花碧云痛楚徘徊,迷迷糊糊拾起长剑,朝着施耐庵走过来,走过来。
施耐庵此时心中仿佛打碎了五味瓶,酸麻苦辣,样样俱全。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面前这两个善恶如此不同的男女,竟然是一对感情久远的恋人!本来,在潘、花二人争论之际,他完全可以脱身逃走,可是他不能!他担心,好好儿一对恋侣竟然拔剑相交,都是为了自己。他要是一走,这个对自己寄予了如此厚望的女子,将会在她的恋人面前接受痛苦的折磨,甚至与这个英俊的壮士决裂。他不忍心让花碧云这个经历过人世巨变的女子再经受一次痛苦的惨变!他双目紧闭,等待着那寒芒森森的剑刃刺向自己的咽喉。
忽然,耳旁响起了一声痛苦呼喊:“不能,我不能杀了施相公!不能哪!”
施耐庵浑身一震,他睁眼一看,只见花碧云早已抛掉了手中的长剑,双手捂着眼睛,靠在一株大树身上,双肩颤抖,嘤嘤啜泣。
潘一雄此时也慢慢地站了起来,只见他脸色惨变,双颊痉挛,浑身一阵阵抖索,仿佛老了二十岁。他双目神情呆滞,两手高举长剑,向着施耐庵逼了过来。堪堪走过三步之遥,他吼一声,挥剑欲劈。
谁知那长剑挥到半空,潘一雄手腕一抖,长剑“哐啷”落地。他忽然发疯似地双拳捶着太阳穴,惨声叫道:“苍天、苍天,你救救俺吧!”叫毕,长啸一声,身影犹如鹰隼凌空,刹时便失了踪影。
此刻,经历了这一番奇异莫测的变故,树林里忽地变得寂寥可怖,只有黄叶落地有声,草中秋蛰悲鸣。
施耐庵半晌才从迷惘中醒过来,刚才发生的这一幕,真是出人意外,匪夷所思!他抬眼四顾,只见朦胧的夜光之下,草丛中闪着两道清冷的幽光,那是抛在地上的两柄长剑。他怔忡忐忑地收拾起行囊,再次环顾了四周一遍,拔步便要离去。
刚刚走了两步,忽然寂静中一阵轻轻的鼻息之声隐隐传到耳中,他循声觅迹,蓦地发现:花碧云尚未离去,她早已昏迷在大树下的丛草之中。施耐庵屈膝蹲下,轻声唤道:“花旗首,醒来,花旗首,醒来!”
几声呼唤,花碧云悠悠醒转,看到施耐庵她忽然神色紧张地叫了起来:“你还不赶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施耐庵不敢违拗,深深一揖,说道:“多谢大姐救助,晚生没齿不忘。花旗首,后会有期!”说毕,他大步向林外奔去。
看看走出密林,忽听得身后又响起喘息之声。施耐庵心中一凛,正要躲入树丛,只见风声飒飒,衣裙飘飘,花碧云早已跃到自己面前。
施耐庵惊诧之余,忙道:“花旗首,风寒露冷,你该回去了。”
花碧云点点头,仿佛在感激施耐庵的关照。然后,她伸出双手,说道:“施相公,请把小女子交给你的那只箭囊拿出来。”
施耐庵不知所以,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红绸小包,双手奉给了花碧云。
她的脸色刹时又恢复了那无嗔无喜、不怨不怒的冷峻神情,说道:“施相公,小女子特地赶来,是由于适才那一桩惨变,使我忘记了告诉你,这绸包中的箭囊,乃是家父亲自托人打就的稀世珍物。当年,那个狼心狗肺的贼子董大鹏,施展狡计,偷学了家父毕生绝技‘流萤箭’的武功,勾结朝廷,害死家父。当时,他也曾从旁人口中听说,小女子家中除了这‘流萤箭’之外,还有一桩传世之宝,但他却不知那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珍宝,在灰烬之中翻找了三天三夜,都未找到。本来,他在杀父毁家之后,早已投靠官府,娶了三妻四妾,将小女子忘到了脑后。只是为了从小女子口中打听那件珍宝的秘密,方才设下圈套,乘小女子前去报仇雪恨之际,将我擒获。但是,任他软硬兼施,我也未曾告诉与他。
“忽然有一天他恼羞成怒,将我带到卧室之内,剥了衣服,命丫环养娘们毒刑鞭打、肆意凌辱,小女子仍然不屈。他竟将我缚在卧室柱上,冻了整整一夜。
“谁知就在这一夜,我看到搁在书几上的传家之宝——‘流萤箭’箭囊!原来这贼子夺得箭囊之后,以为不过是寻常的器物,随手抛掷,竟然被小女子无意发现。就在当夜,太师父率兵攻入海州,救了小女子。我便乘董大鹏仓惶逃命之机,夺回了这只箭囊!”
说到此处,她谆谆嘱道:“家父在日,曾亲口告诉我:箭鞘上刻着几个字,无人可识。倘若有人识得,则将成为绿林魁首,造反魔头!相公才识过人,小女子才将它郑重相托,若于相公有益。于江湖义师有助,上可慰家父在天之灵,下可遂小女子毕生之愿!”说完,她衣袖飘飘,微微敛衽,道声“珍重”,倏忽之间,隐入了沉沉的夜幕。
施耐庵兀自呆立,望着那一闪而过的素衣红裙,深情抚摸着那个红绸小包,喃喃地吟道:
“似水柔情,如山嘱托,倘不能抒尽草泽胸臆,何颜见江东父老!”
吟毕,振臂而起,奔向那莽莽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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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界首镇恶道索秘笈 汪家营神偷戏魔头
施耐庵离了盱眙县附近的乌桥镇一带,过莲塘,经铜城,在廖沟集附近渡过浩渺的高邮大湖,迤逦东行。不几日,又经马棚湾、红土岭,一路上免不了变易装束,晓行夜宿,餐风饮露,备历辛苦。
这一日,转过一排小丘,霎时一座人烟稠密、屋瓦鳞次的大镇子出现在眼前。原来,紧赶慢赶,竟然走到了界首。
施耐庵趁着天色将晚,找到一家僻静的客店住了下来。梳洗已毕,酒保掇来了一壶双沟大曲,两碟小菜,半斤馒头。多日奔波,他一路带着干粮面饼,饥饿时就着溪水山泉,胡乱啃上几口,嘴里淡得实在够呛。此时见着这热腾腾的饭菜,禁不住口涎都流了出来,忙忙地斟了酒,举箸便要尝菜。
这时,只听得屋门“吱呀”一响,走进一个人来。施耐庵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缁衣黄冠的道士笑盈盈地立在门口,这人面目清秀,白净净的脸上缀着两道浓眉,一双枣核眼,五绺微须在颔下微微飘拂。他将手中拂尘朝肩上一甩,稽首问讯:“施主可是姓施?”
施耐庵心中奇怪。他想,在这界首一带,他既无亲戚朋友,更不识道观中人。刚刚往下,便有人登门问讯,不由得起身说道:“道长少礼,在下钱塘施耐庵,请坐,请坐,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那道士也不谦让,径直朝椅子上坐下,一双眼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施耐庵,半晌不言声。
施耐庵被他瞧得心下发毛,饭菜也咽不下喉。
他捺住性子等了一阵,到底忍耐不住,问道:“道长素昧平生,何以便晓得晚生姓施?”
道士依旧不语,仍旧坐在一旁打量。
施耐庵心想:道观中人,常有五性不全、智能不佳的角色。休管他是何人,倒是先吃饭要紧。于是,抄箸便要吃饭。
那道士一见,竟然将椅子往前一挪,挪到案几旁,说道:“施主也不道一声‘偏了’,便一个人吃起酒来,世上恐怕没有此等待客之礼罢!”说毕,伸手就在桌上拿起个馒头。
施耐庵一见,气往上冲,不觉拍案而起,说道:“兀那道士,晚生一不看风水,二不想修仙入圣,并未有请仙驾光临。如此无端骚扰,晚生一忍再忍,道长竟然得寸进尺,到底是何缘故?”
那道士嘿嘿一笑,依然是和颜悦色地端坐在面前,慢慢地嚼完口中馒头,接着便操起施耐庵的竹箸,挟起一箸牛肉,径直往口里送去。
施耐庵劈手一把夺过竹箸,厉声说道:“好个牛鼻子道士,再要胡闹,晚生就要叫人来将你赶了!”
“牛鼻子”道士朝他眨眨眼,笑嘻嘻地说道:“施主,远行在外,风险难测,你不想卜个吉凶祸福么?”
施耐庵连连摇头。
那道士道:“施主,你是信不过俺的占卜手段?!”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一片卜筮,捏在手中摇了几摇,抛至地上,然后装模作样地端详一阵,忽地大叫一声:“有了,俺已卜出,施主乃是从湖西而来,嘿嘿,乍离龙潭虎穴,又寻五服亲眷!看:施主面带愤激草野之色,想必是不久前遇到过山贼水寇!”
施耐庵不觉一惊:这牛鼻子道士竟算出我曾入过龙潭虎穴,会过绿林中人:也许果然有些来历。望了望道士那嬉眉笑脸的泼皮相,施耐庵却又摇了摇头:如今天下不宁,盗贼蜂起,远行之人有几个不碰到绿林好汉,不撞进龙潭虎之?这道士敢情一张油嘴蒙人。
那道士又看了一会卦像,说道,“施主,这卦上已有土爻之象,土爻为藏,无藏不为宝,看来施主身上带着一件稀世之宝哇!”
施耐庵一听,不觉心中一凛:原来这牛鼻子道士倒真有点灵验,竟然卜出自己身上有宝。他记起了花碧云送的那个箭囊,不觉对道士肃然起敬。
道士瞟了施耐庵一眼,笑道:“贫道这点能耐,换一壶酒、两个馒头该也值得吧。”
施耐庵忙道:“道长法理高深,晚生失敬得很,薄酒一壶,请道长尽情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