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回忆-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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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报应了吗?”
他们吃着俱乐部里淡而无味的这顿饭菜和走了气的香摈,谈着沉闷乏味的战时话题,慢慢度过午夜之前的一个小时。碰巧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有一个长着象方头猛狗一般的紫酱色下巴的陆军航空兵上校和他那个厚施脂粉、个儿纤小的妻子。这位上校刚从中国、缅甸。印度战区归来,现在一个劲地抱怨他那个战区不受重视。上校说,人类的一半住在那里,连列宁也认为这个地区是世界上最富饶的必争之地。如果一旦落到日本人手里,那么白人最好还是另外换个星球居住,因为到那时候地球上就容不得他们了。华盛顿看来没有一个人懂得这一点。
一位陆军准将——他的勋标惹人注目地要比彼得斯和那位中国、缅甸、印度战区的上校多——则大谈特谈海军上将达尔朗的遇刺;他说他在阿尔及利亚曾经和他非常熟悉。“这位突眼睛这样下场实在太可惜了。我们艾克①参谋部里都管达尔朗叫作突眼睛。这家伙看上去就是个倒了霉的法国佬。当然,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亲纳粹派,但是他是个现实主义者,再说,我们把他抓到之后,他马上交出了许多物资,保全了一大批美国人的性命。可是现在戴高乐这家伙,以圣女贞德自居,其实除了夸夸其谈和伤心难过之外,我们从他那儿什么也得不到。叫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左派战略家也知道这吧。”
其实,罗达根本没必要顾忌彼得斯上校。他几乎看也不朝她看一眼;相反,他倒是不断在打量她那个矮个儿丈夫。此时他一言不发,面容严峻、疲 惫。 彼得斯终于向他问起了对战局前途的看法。
“哪儿的战局?”帕格问。
“整个战局。海军是怎么看的?”
“上校,那得看你在海军中担任的是什么职位了。”
“那么从你所处的地位看呢?”
这位相貌堂堂的高个儿陆军军官没话找话,问些这种毫无意思的问题,很使帕格迷惑不解,他于是回答说:“已往的情况和将来的情况都是一团糟。”
“完全同意,”彼得斯说——此时喧闹的餐厅里的灯火闪了几下,然后暗了下来——“你作的这个年终总结要比我在所有报纸上看到的强多了。 啊,女士们,先生们。还有五分钟就到午夜了。亨利太太,请允许。”她就坐在他的旁边,这时他把一顶纸做的牧羊女帽子戴到她头上——他的举止出奇地斯文优雅,她感到就连帕格也决不会找碴儿——然后又把一顶用烫金硬纸板做的钢盔斜戴在自己那头漂亮的灰发之上。这张餐桌上并非每个人都戴上一顶纸帽,但是使得罗达吃惊不小的是,她丈夫竟也戴上了一顶。除非是在孩子们小时候的生日宴会上,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事。维克多头上那顶带金边的粉红纸帽丝毫也不使人感到好玩可笑,相反却使他的神色更显得痛苦悲哀。
啊,帕格!瞧你这副样子!“
“新年快乐,罗达。”
客人们手里拿着香摈酒杯子,在烛光下相互亲吻,唱起了“美好的往日”。帕格心不在焉地吻了一下他的妻子,也让彼得斯很有礼貌地吻了她一下。他的心思此时已经只顾回想一九四二年的往事。他想丰了华伦靠在“诺思安普敦号”的舱房门上,一只手托着头顶上的门框对他说的话:“爸爸,如果你太忙,顾不上我,你就告诉我:”他还想起了瓜达卡纳尔岛附近黑色海水之下,有许多军官和士兵长眠在击沉了的“诺思安普敦号”的船壳里。此外,他还无限伤感地想起了一定要请求霍普金斯尽力把娜塔丽和她的孩子从卢尔德搭救出来。她至少还活在世上。
哈利。霍普金斯在白宫里的卧室,是在一条黑暗阴沉的长走廊的尽头,与椭圆形办公室只隔几个房间。他身上那套灰色衣裤松松垮垮,就象挂在稻草人身上的一块破布。他站在那里,望着窗外阳光照耀下的华盛顿纪念碑。“你好啊,帕格,新年快乐。”
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仍然把瘦骨磷峋的双手交叉在背后。这位文职官员身躯佝楼,衣着寒伦,瘦弱樵协,面色萎黄,而他身旁的海军少将卡顿,却是肌肉饱满,红光满面。他身材笔直,穿着一套裁剪合身、饰有金杠的蓝制服,肩上的穗带金光闪耀,与霍普金斯形成一个鲜明对比。 报上的文章有时把霍普金斯描写得好象是个大仲马笔下的人物。是个经常神山鬼没地出入总统密室的神秘的马哲朗。可是现在他站在帕格的面前,却更象是个纵欲过度的浪荡于,那闪耀的眼神和疲 惫的笑容依然流露出没有尽兴的色欲。帕格匆匆一瞥,看到了那幅色彩暗淡的林肯画像,那块写着“解放宣言签署于此”的纪念牌;一张没有铺好的四柱床上胡乱放着一件揉皱了的深红晨衣,旁边还有件银色的女睡衣,地板上放着一双粉红便鞋,床头柜上摆着一排药瓶,这一切都使这房间添上了几分住家的气氛。
“你能接见我,非常感激,先生。”
“和你见面始终是件高兴事。请坐吧。”卡顿离开之后,霍普金斯坐在一张扶手已经磨损了的葡萄酒颜色的卧榻上,对着帕格说:“看来,太平洋舰队总司令也需要你。你真是个红人,不是吗?帅B格感到有些突兀,也就不说什么。”我看这一下可中你的意了吧?“
“我自然是更喜欢去打仗。”
“那么,苏联呢?”
“不感兴趣,先生。”
霍普金斯跷起瘦骨磷峋的腿,一只手揉着他的又长又翘的下巴。“你还记得一个叫叶甫连柯的将军吗?”
“记得。一个高大结实的汉子。我是在去莫斯科前线的路上遇到他的。”
“一点不错。他现在是俄国主管租借物资事宜的头目。斯坦德莱海军上将认为你在这方面能够大有助益。叶甫连柯曾向斯坦德莱提到你。还有埃里斯特。塔茨伯利的女儿。我觉得那次莫斯科前线之行,她好象也跟去的。”
“对,她去过。”
“瞧,你们二位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你知道吗?帕格,你去年十二月写的那份有关莫斯科前线的报告帮助很大。我在这儿可是孤掌难鸣,只有我一个人认为俄国人守得祝陆军的情报估计完全错了。总统对你的报告印象很深,他觉得你的见解合情合理,而我们这儿缺的就是这个。”
“我还以为我写那封有关明斯克犹太人的信是小题大作,做了件蠢事哩。”
“完全不是。”霍普金斯熟不拘礼地把手一挥,对帕格的话表示不以为然。“对你说实话,帕格,整个犹太人问题是件非常叫人头疼的事。对那些拉比代表团,总统不得不始终避而不见。 国务院虽然尽量挡驾,但是他们有些人还是见着了。情况真是惨极了,但是总统又能对他们说些什么呢?他们只是一遍又一遍提出那个叫人泄气的要求。要对俄国人保持信用,要拯救犹太人,要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军法国,粉粹那个疯狂的纳粹制度。而要达到这一目的,我的朋友,关键又在于登陆艇。”霍普金斯在卧榻上向后靠下去,精明地看着帕格。
为了竭力回避这个不好对付的话题,帕格问道:“先生,我们为什么不多接受些难民呢?”
“你的意思是说修改移民法,”霍普金斯爽快地回答说,“这是一个大难题。”他从身边一张小桌子上拿起一本蓝封面的书递给帕格。书名是《美国的犹太政治》。“看过吗?”
“没有,先生。”帕格露出厌恶的神情,把书丢下。“纳粹的宣传品吗?”
“有可能。据联邦调查局说,这本书已经广泛流传了好几年。这本书是混在邮件里送来的,照理是应该扔到废纸篓里去的,却送到了我的手里,露易丝也看了,她感到恶心。我和我妻子经常收到大批辱骂我们的信件,所用的肮脏词句虽然五花八门,但是多半少不了要骂我们是犹太人,看来可笑,其实也真可悲。自从那次巴尔赫的宴会以来,这种谩骂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维克多。亨利显得如堕五里雾中。
“那时候你还在国外吧?巴尼。 巴尔赫为了祝贺我们的婚事,为我们补办了一次喜筵——说实话,这样做也真欠考虑。有个记者搞到了一份菜单。你也可想而知,帕格,巴尔赫摆了什么排场!鹅肝酱、香摈酒、鱼子酱,不惜工本的场面。在这供应紧张、什么都要配给的时候,已经弄得怨声载道,我这一来当然又是自讨苦吃。这还不算,有人还故意造谣说比弗布鲁克送给露易丝一串价值五十万美元的翡翠项链作为结婚礼物,这一下可就闹得满城风雨了。我的皮跟犀牛一样厚,可是我跟露易丝结了婚,却叫她成了众矢之的。人言可畏啊!”他鄙夷地指了一下那本书。“好家伙,你要想通过一项新的移民法,象那样的毒计就会在全国各地沸腾泛滥。我们就要在国会里吃败仗。战争努力当然要遭殃。到头来又会有什么好处呢?我们无法强使德国人松开魔掌来解脱犹太人。”他向维克多。亨利投去探索的一瞥。“你的儿媳妇现在在哪儿?”
“先生,我正是为了这个来求见你的。”
帕格把娜塔丽的困境以及斯鲁特关于如何把她从卢尔德救出来的主意对他说了一遍。求人帮忙实在叫他难以启齿不过他还是结结巴巴说了出来,霍普金斯瘪紧了两片薄嘴唇听着。他的反应迅速干脆:“那是去和敌人谈判。只有总统有权决定,他会交给威尔斯办理:卢尔德,对吗?国务院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条,用铅笔记下了莱里斯。斯鲁特的名字和他的电话号码。“我可以问一下。”
“我很感激洗生。啪格便要起身告辞。
“坐着别动。总统一会儿就要叫我去。他得了感冒,睡得又晚。”霍普金斯微微一笑,从胸袋里掏出一张黄纸条,摊了开来。“今天又是一串难题要他处理,也就是跟平常事一样多。想听听吗?第一条,中国召回军事代表团。这可是一件叫人头痛的事,帕格。由于我们在欧洲的需要,他们要求的援助就简直象是伸手要月亮。可是,中国战线是日本人身上的一块烂疮,他们打仗的时间比我们谁都长,我们总得设法稳住他们。
“第二条,新英格兰取暖用油发生危机。老天爷,可了不得!天气也和我们作对,今年冬天比预料的冷得多。从新泽西到缅恩,人人都冻僵了。大英寸输油管的工程进度晚了半年。 管制越多,麻烦也越多。”
他一边读,一边议论,把这张单子上的事项全部念了一遍,开头是沉重的:3。取道西伯利亚运输《租借法案》物资遇到意外困难。
4。铜的供应突然极度短缺。
5。根据修改后的报告,橡胶原料的前景不容乐观。
6。大西洋再次有大批船舰被德国潜艇击沉。
7。德军增援突尼斯,艾森豪威尔部队被迫后退;摩洛哥发生饥荒,艾森豪威尔部队的补给线受到威胁。
8。麦克阿瑟将军再次求援:新几内亚急需增援陆空部队。
9。修改国情讲稿。
10。为在北非会晤丘吉尔制订计划。
“最后一点是绝密消息,帕格。”霍普金斯拿着那张纸朝着帕格挥动得咯咯响。“我们大约一周之后就要到卡萨布兰卡去,参谋长联席会议和全班人马。斯大林因为斯大林格勒战役不能出席,但是我们要将会议情况随时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