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回忆-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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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斯鲁特皱紧双眉,沉默不语:“狐狸”叹了一口气,扳着手指头一点一点继续说下去。“还有,你在国外是否留心观察了国内的选举?罗斯福总统对国会几乎失去了控制。他在国会通过的法案,都是侥幸险胜,那个名义上的民主党多数已是众叛亲离。一股巨大的反对势力正在全国形成,莱斯。 孤立主义者已有东山再起之势。不久就要提出一项破纪录的国防预算。《租借法案》的大量物资,尤其是给苏联的物资,根本不得人心。还要恢复物价管制、实行配给、进行征兵,等等——要打仗,总统就不能没有这些必不可少的东西。现在要在我国呼吁接受更多的犹太人,莱斯,那你瞧吧,国会准会对所有的战争努力统统加以反对?”
“说得有理,‘狐狸’,”斯鲁特挖苦说。“这一套我全清楚。不过你真相信吗?”
“我完全相信。这些都是事实。虽然不幸,但是真的。总统曾经目睹一个不受节制的国会是怎样挫败伍德罗。威尔逊,使他的和平计划化为泡影。我敢肯定,威尔逊的幽灵一定经常缠绕着他。在本届政府的基本政治策略和军事策略中,犹太人问题总归是个包袱。回旋余地微乎其微。在这些到处掣手的条件下,这份文件总算是一项成就。是英国人起的草。我的主要任务是争取保留其内容实质。我认为我做到了这一……”
斯鲁特强行压抑住由来已久的绝望之感,问道:“好吧,那我下一步该做什么?”
“助理国务卿布雷肯里奇。朗三点钟接见你。”
“知道他打算要我干什么吗?”
“一点也没听说。”
“给我介绍点他的情况吧。”
“朗的情况?嗯,你知道点什么呢?”
“我仅仅听比尔。塔特尔说过一些。朗曾经邀请塔特尔把加利福尼亚州支持罗斯福的共和党人组织起来,两个人都是用纯种名马参加赛马的,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相互认识的。此外,我知道朗出任过驻意大利的大使,所以我猜想他是个有钱人。”
“他妻子很有钱。”“狐狸”犹豫一下,然后叹了口长气。“他现在可是日子很不好过。”
“怎么回事?”
“狐狸”开始在他那间小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好吧,现在给你说一下布雷肯里奇。朗的简历。你知道一下有好处。他是个老派的绅士政客。南方有钱人家出身。普林斯顿毕业。密苏里州的终身民主党人。威尔逊手下第三助理国务卿。曾经竞选过参议员,遭到惨败。在竞选政治中是个被淘汰了的人。”“狐狸”停下,站在斯鲁特身旁,戳了下他的肩膀。“但是——朗在罗斯福的班子里是个很老很老的老人了。要了解布雷肯里奇。朗,这是关键所在。如果你在一九三二年之前为罗斯福效劳,你就算得上是他班子里的人了,而朗早在一九二0年当他竞选副总统时,就开始为他效劳了。朗一向都是在民主党大会上给他效劳的一个小头目。自从威尔逊时代以来,他一直是民主党竞选运动的一位大施主。”
“我懂了。”
“那好。 报酬,出使意大利。成绩,平平。崇拜过墨索里尼。后来大失所望。奉召回国。 表面原因是胃溃疡。其实,我看是因为在埃塞俄比亚战争期间工作无能。回国后就玩他的纯种马,参加赛马会。不过他当然很想重返官场,而罗斯福也很会照料他自己的人。战争爆发以后,他就专门为朗设立了一个职位——国务院紧急战争事务特别助理国务卿。这就是他现在日子很不好过的由来。因为签证司归他管辖,所以难民问题也就成了他的棘手差使。代表团络绎不绝——劳工领袖、犹太教士、企业老板,甚至基督教的牧师——不断敦促他对犹太人高抬贵手。他又只能客客气气,模棱两可,总是告诉人家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因此招来的咒骂,他那副薄脸皮哪能受得了。尤其是那些自由派报纸的咒骂。”“狐狸”在办公桌旁坐下。“关于布雷肯里奇。朗的专题报告,现在结束。莱斯,在你工作定下来之前,如果你要一间办公室——”
“‘狐狸’,布雷肯里奇。朗是个反犹分子吗?”
“狐狸”发出一声长叹,两眼凝视空中,呆着了好久,也没朝斯鲁特看一眼。“我认为他不是一个没有人性的人。他憎恨纳粹和法西斯。真心的憎恨。他肯定不是个孤立主义者,他坚决支持成立新的国际联盟。他是个复杂的人。不是天才,人也不坏,但是四面八方的攻击伤了他的感情,使他横下了心。他现在就象一只鼻子受了伤的熊一样不好惹。”
“你回避了我的问题。”
“那么让我来回答。他不是。他不是一个反犹分子。天晓得人家为什么这么叫他,但是我认为他不是。他的处境非常困难,还有许多别的事情压在他身上。我敢说他对实际的内情根本不了解。他是华盛顿最忙的忙人之一,从个人角度来说,他也是最好的好人之一。我希望你能在他手下工作。我觉得你至少能使他在签证司里消除一些最尖刻的咒骂。”
“天老爷,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吸引人了。”
“狐狸”一面翻阅他办公桌上的公文,一面说:“你认识一位塞尔玛。 阿谢尔。沃尔特韦勒太太吗?以前住在伯尔尼的?”
斯鲁特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认识。当然认识。她怎么啦?”
“她要你打个电话给她。说有急事。这是她在巴尔的摩的电话号码。”
塞尔玛挺着大肚子,瞒瞒珊珊跟着侍者头儿走到斯鲁特的桌子旁,她后面跟着一个矮个子、红面孔、几乎秃了顶的年轻人。斯鲁特从椅子上赶快站起来。她穿一身全黑衣服,胸前佩着一只镶有几颗大钻石的别针。她的手又凉又湿,好象刚刚滚过雪球一样。虽然她挺着个大肚子,她与娜塔丽的相似之处依旧非常明显。
“这是我丈夫。”
“和你见面非常高兴。”虽是见面时的陈词老套,他却说得亲切诚恳。刚一坐下,沃尔特韦勒就把侍者叫来,开始点酒点菜。他说他还要会见几位众议员和两位参议员,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吃了饭就走,让斯鲁特和塞尔玛留下叙叙旧。侍者送来了酒和给塞尔玛的番茄汁。沃尔特韦勒向斯鲁特举起酒杯。“请吧,为同盟国家的声明喝一杯。什么时候宣布?明天?”
“啊,你说的是什么声明?”
“关于纳粹大屠杀的声明呀,还会是别的吗?”沃尔特韦勒因为深知内情,健康的脸上泛起一阵得意神色。
既然如此,斯鲁特立即拿定主意,最好还是让他先摊牌。“我看你足私下有条路子直通科德尔。赫尔。”
沃尔特韦勒笑了。“你知道那份声明是怎么搞出来的吗?”
“说实话,我不清楚。”
“英国的犹太人领袖终于带着一些不容争辩的证据见到了丘吉尔和艾登。骇人听闻的材料!丘吉尔是个好心肠的人,但是他也非得顶撞顶撞那个该死的外交部,而这次他是确实做对了。当然,我们是有人通情报的。”
“我们?”
“这儿的犹太复国主义委员会。”
饭店座无虚席,因此得等一会儿才能上菜,沃尔特韦勒滔滔不绝谈了许多,嗓门压过了周围的大声喧哗。他的态度坚强有力,讨人喜欢,说话略带南方口音。他是好几个抗议或救援委员会的成员。他为好几十个难民签过保证书,曾经两次跟代表团一起到过科德尔。赫尔的办公室。他说赫尔先生是个地道的绅士,但是上了年纪,因此很不了解情况。
沃尔特韦勒对于这些大屠杀倒还并不是灰心丧气到了极点。他认为纳粹的迫害将证明是犹太人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将会创造出一个犹太人的家园。他说犹太人及其朋友们现在必须坚决一致:撤销白皮书!向欧洲犹太人开放巴勒斯坦!他的委员会现在正在考虑在同盟国的联合声明公布之后发起一次声势浩大、人数众多的向华盛顿进军,他想听听斯鲁特对于此事的意见。名称将是“百万人进军”。要有各种信仰的美国人参加。将要向白宫递交一份有百万人签名的请愿书,要求伦敦撤销白皮书——以此作为继续向英国人提供《租借法案》物资的代价。许多参议员和众议员都愿意支持这一决定。
“请你坦率地说说你的看法,”沃尔特韦勒一面说,一面大嚼奶酪煎蛋,塞尔玛则一粒一粒地叉起水果色拉送进嘴里,眼睛向斯鲁特一瞥,象是给他一个警告。
斯鲁特婉转温和地提了几个问题。假设英国人让了步,在德国占领下的欧洲的犹太人又如何能转移到巴勒斯坦呢?沃尔特韦勒反驳说,那不成问题;中立国的船只有的是;土耳其的,西班牙的,瑞典的。除此之外,盟国运送租借物资的空船也可以扯起休战旗运送他们。
但是德国人会尊重休战旗或是允许犹太人离开吗?
沃尔特韦勒说,希特勒既然果真想把犹太人清除出欧洲,而这项计划又能达到目的,那他又为什么不予合作呢?毫无疑问,纳粹会勒索一笔巨款,那也行,自由国家的犹太人宁愿倾家荡产也要拯救希特勒的囚徒。他本人就愿意。他的四个弟兄也愿意。
斯鲁特惊讶地发现,面对这个人如此天真的自信,他禁不住要象“狐狸”所说的那样根据“华盛顿的情况”来对待这个问题。他指出,这么一大笔外币的转移将使纳粹可以用来购买大批稀缺的战争物资。事实上,希特勒将以犹太人的生命换取杀害盟军士兵的手段。
“我的看法完全不是那样!”沃尔特韦勒回答的口气已经有点不耐烦的味道。“那不过是牵强附会的军事假设,而现在的事实却是大批无辜者正在惨遭杀害,这怎能同日而语!现在的问题很明显,就是要趁早救援,以免为时过晚。”
斯鲁特提到阿拉伯人的破坏行动,很可能一夜之间就使苏伊士运河不能通航。沃尔特韦勒对于这个9老生常谈“作了尖刻回答。运河受到的威胁已经结束。隆美尔正逃离埃及。 艾森豪威尔和蒙哥马利的钳形包围正在向他收紧。 阿拉伯人见风转舵,他们对运河碰也不敢碰一下。
他们现在喝着咖啡,继续谈话。斯鲁特以尽可能好听的语气提醒沃尔特韦勒,“百万人进军”要求开放巴勒斯坦,这种大张旗鼓的做法过于简单,恐怕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效验。他认为英国人不会开放巴勒斯坦,即使他们开放,纳粹欧洲的犹太人也无法到达那里。
“那么,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依你看来他们统统得死。”
一点也不,斯鲁特回答说。可以从两方面努力做工作:从长远角度看是摧毁纳粹德国,而在眼前则是把他们吓唬住,叫他们停止屠杀。同盟国境内有许多万平方英里的地区人烟稀少。开始时先接受五千名犹太人,分配到二十个国家——不妨也包括巴勒斯坦——然后再可以增加到十万名得救的生灵。如今被困在中立国的人大大超过这个数目。如果同盟国一致作出决定,立即为他们提供安身之地,那就一定会使德国人大吃一惊。直到现在,纳粹还在不断地对外面的世界冷嘲热讽:“如果你们果真是为犹太人担忧操心,干嘛不把他们收留去呢?”而给他们的回答却只是不知羞耻的沉默。这种状况必须结束。只要美国带个头,马上就会有二十个国家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