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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明史演义-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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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掷去酒杯,推案即起,大踏步跑了出去,驰至西安门,门已下钥,慌忙转身北行,将近北安门,望见城门未闭,心下稍宽,正拟穿城出去,前面忽阻着门官,大声道:“有旨留提督,不得擅行。”彬叱道:“今日何从得旨!”一语未了,守城兵已一齐拥上,将他揿翻,紧紧缚住。彬尚任情谩骂,众兵也不与多较,只把他胡须出气。彬骂一声,须被拔落一两根,彬骂两声,须被拔落三五根,待彬已骂毕,须也所剩无几了。倒是个新法儿。彬被执下狱,许泰亦惘惘到来,刚被缇骑拿住,也牵入狱中。还有太监张忠,及都督李琮等,亦一并缚到,与江彬亲亲昵昵,同住囹圄。一面饬锦衣卫查抄彬家,共得金七十柜,银二千二百柜,金银珠玉,珍宝首饰,不可胜计。又有内外奏疏百余本,统是被他隐匿,私藏家中。刑部按罪定谳,拟置极刑,只因嗣皇未到,暂将此案悬搁,留他多活几天。既而兴世子到京,入正大位,乃将谳案入奏,当即批准,由狱中牵出江彬,如法捆绑,押赴市曹,凌迟处死。李琮为江彬心腹,同样受刑。钱宁本拘系诏狱,至是因两罪并发,一同磔死。又有写亦虎仙,亦坐此伏诛。惟张忠、许泰,待狱未决,后来竟夤缘贵近,减死充边,这也是未免失刑呢。了结江彬党案。
  闲话休表,且说杨廷和总摄朝纲,约过一月有余,每日探听迎驾消息,嗣接谍报,嗣皇已到郊外了,廷和即令礼官具仪。礼部员外郎杨应魁,参酌仪注,请嗣皇由东安门入,居文华殿,择日即位,一切如皇太子嗣位故例。当由廷和察阅,大致无讹,遂遣礼官赍送出郊,呈献嗣皇。兴世子看了礼单,心中不悦,顾着长吏袁崇皋说道:“大行皇帝遗诏,令我嗣皇帝位,并不是来做皇子的,所拟典礼未合,应行另议。”礼官返报廷和,廷和禀白太后,由太后特旨,令群臣出郊恭迎,上笺劝进。兴世子乃御行殿受笺,由大明门直入文华殿,先遣百官告祭宗庙社稷,次谒大行皇帝几筵,朝见皇太后。午牌将近,御奉天殿,即皇帝位,群臣舞蹈如仪。当下颁布诏书,称奉皇兄遗命,入奉宗祧,以明年为嘉靖元年,大赦天下,是谓世宗。越三日,遣使奉迎母妃蒋氏于安陆州,又越三日,命礼臣集议崇祀兴献王典礼,于是群喙争鸣,异议纷起,又惹起一场口舌来了。正是:
  多言适启纷争渐,贡媚又来佞幸臣。
  欲知争论的原因,且从下回详叙。
…………………………
  武宗在位十六年,所行政事,非皆暴虐无道,误在自用自专,以致媚子谐臣,乘隙而入,借巡阅以便游幸,好酒色以致荒亡,至于元气孱弱,不克永年,豹房大渐之时,尚谓误出联躬,与群小无涉,何始终不悟至此?或者因中涓失恃,恐廷臣议其前罪,矫传此命,亦未可知,然卧病数月,自知不起,尚未禀白母后,议立皇储,置国家大事于不问,而谓甚自悟祸源,吾不信也。若夫江彬所为,亦不得与董卓、禄山相比,不过上仗主宠,下剥民财,逞权威,斥忠直,暴戾恣睢已耳。迨罢团营而营兵固安然,遣边卒而边卒又安然,未闻哗噪都中,谋为陈桥故事,然则彬固一庸碌材也。杨廷和总揽朝纲,犹必谋诸内侍,方得诛彬,内侍之势力如此,奚怪有明一代,与内侍同存亡乎?观于此而不禁三叹云。
  第五十六回 议典礼廷臣聚讼 建斋醮方士盈坛
  却说世宗即位,才过六日,便诏议崇祀兴献王,及应上尊号。兴献王名厚杭,系宪宗次子,孝宗时就封湖北安陆州。正德二年秋,世宗生兴邸,相传为黄河清,庆云现,瑞应休征,不一而足。恐是史臣铺张语,不然,世宗并无令德,何得有此瑞征?至正德十四年,兴献王薨,世宗时为世子,摄理国事,三年服阕,受命袭封。至朝使到了安陆,迎立为君,世子出城迎诏,入承运殿开读毕,乃至兴献王园寝辞行,并就生母蒋妃前拜别。蒋纪呜咽道:“我儿此行,入承大统,凡事须当谨慎,切勿妄言!”世子唯唯受教。临行时,命从官骆安等驰谕疆吏,所有经过地方,概绝馈献,行殿供帐,亦不得过奢。至入都即位,除照例大赦外,并将正德间冒功鬻爵,监织榷税诸弊政,尽行革除。所斥锦衣内监旗校工役等,不下十万人。京都内外,统称新主神圣,并颂杨廷和定策迎立的大功。世宗遣使迎母妃,并起用故大学士费宏,授职少保,入辅朝政,朝右并无异议。只尊祀兴献王一节,颇费裁酌。礼部尚书毛澄,因事关重大,即至内阁中,向杨廷和就教。廷和道:“足下不闻汉定陶王、宋濮王故事么?现成证据,何妨援引。”毛澄诺诺连声,立刻趋出,即大会公卿台谏诸官,共六十余人,联名上议道:
  窃闻汉成帝立定陶王为嗣,而以楚王孙景后定陶,承其王祀,师丹称为得礼。今上入继大统,宜以益王子崇仁,益王名祐槟,宪宗第六子。主后兴国,其崇号则袭宋英宗故事,以孝宗为考,兴献王及妃为皇叔父母,祭告上笺,称侄署名,而令崇仁考兴献,叔益王,则正统私亲,恩礼兼尽,可为万世法矣。
  议上,世宗瞧着,勃然变色道:“父母名称,可这般互易么?”言已,即令原议却下,着令再议。时梁储已告老归里,惟蒋冕、毛纪,就职如故,与大学士杨廷和坚持前议。重复上疏,大旨:“以前代君主,入继宗祧,追崇所生,诸多未合。惟宋儒程颐,议尊濮王典礼,以为人后者谓之子,所有本生父母,应与伯叔并视,此言最为正当。且兴献祀事,今虽以益王子崇仁为主,他日仍以皇次子为兴国后,改令崇仁为亲藩。庶几天理人情,两不相悖了。”世宗览到此疏,仍是不怿,再命群臣博考典礼,务求至当。杨廷和等复上封章,谓:“三代以前,圣莫如舜,未闻追崇瞽瞍。三代以下,贤莫如汉光武,未闻追崇所生南顿君。惟陛下取法圣贤,无累大德。”这疏竟留中不报。毛澄等六七十人,又奏称:“大行皇帝,以神器授陛下,本与世及无殊。不过昭穆相当,未得称世。若孝庙以上,高曾祖一致从固,岂容异议?兴献王虽有罔极深恩,总不能因私废公,务请陛下顾全大义!”世宗仍然不纳。惟追上大行皇帝庙号,称作武宗,把崇祀濮王典礼,暂且搁起。适进士张璁,入京观政,欲迎合上旨,独自上疏道:
  朝议谓皇上入嗣大宗,宜称孝宗皇帝为皇考,改称兴献王为皇叔父,王妃为皇叔母者,不过拘执汉定陶王、宋濮王故事耳。夫汉哀宋英,皆预立为皇嗣,而养之于宫中,是明为人后者也。故师丹、司马光之论,施于彼一时犹可。
  今武宗皇帝,已嗣孝宗十有六年,比于崩殂,而廷臣遵祖训,奉遗诏,迎取皇上入继大统,遗诏直日兴献王长子,伦序当立,初未尝明著为孝宗后,比之预立为嗣,养之宫中者,较然不同。夫兴献王往矣,称之为皇叔父,鬼神固不能无疑也。今圣母之迎也,称皇叔母,则当以君臣礼见,恐子无臣母之义。礼长子不得为人后,况兴献王惟生皇上一人,利天下而为人后,恐子无自绝父母之义。故皇上为继统武宗而得尊崇其亲则可,谓嗣孝宗以自绝其亲则不可。或以大统不可绝为说者,则将继孝宗乎?继武宗乎?夫统与嗣不同,非必父死子立也。汉文帝承惠帝之后,则弟继,宣帝承昭帝之后,则以兄孙继,若必强夺此父子之亲,建彼父子之号,然后谓之继统,则古当有称高伯祖皇伯考者,皆不得谓之统矣。臣窃谓今日之礼,宜别为兴献王立庙京师。
  使得隆尊亲之孝,且使母以子贵,尊与父同,则兴献王不失其为父,圣母不失其为母矣。
  世宗览到此疏,不禁心喜道:“此论一出,我父子得恩义两全了。”即命司礼监携着原疏,示谕阁臣道:“此议实遵祖训,拘古礼,尔等休得误朕!”杨廷和将原疏一瞧,便道:“新进书生,晓得甚么大体!”言已,即将原疏封还。司礼监仍然持入,还报世宗。世宗即御文华殿,召杨廷和、蒋冕、毛纪入谕道:“至亲莫若父母,卿等所言,虽有见地,但朕把罔极深恩,毫不报答,如何为子?如何为君?今拟尊父为兴献皇帝,母为兴献皇后,祖母为康寿皇太后,卿等应曲体朕意,毋使朕为不孝罪人呢!”区区尊谥,未必果为大孝。廷和等不以为然,但奉召入殿,不便当面争执,只好默默而退。待退朝后,复由三阁臣会议,再拟定一篇奏疏,呈入上览,略云:
  皇上圣孝,出于天性,臣等虽愚,夫岂不知。礼谓所后者为父母,而以其所生者为伯叔父母,盖不惟降其服而又异其名也。臣等不敢阿谀将顺,谨再直言渎陈!
  疏入不报。给事中朱鸣阳、史于光,及御史王溱、卢琼等,又交章劾璁,其词云:
  臣等闻兴献王尊号,未蒙圣裁,大小之臣,皆疑陛下垂省张璁之说耳。陛下以兴献王长子,不得已入承大统,虽拘长子不得为人后之说,璁乃谓统嗣不同,岂得谓会通之宜乎?又欲别庙兴献王于京师,此大不可。昔鲁桓僖宫灾,孔子在陈闻火,曰其桓僖乎?以非正也。如庙兴献王于京师,在今日则有朱熹两庙争较之嫌,在他日则有鲁僖跻闵之失,乞将张璁斥罚,以杜邪言,以维礼教,则不胜幸甚!
  各疏次第奏入,世宗一味固执,始终不从。嗣兴献王妃蒋氏,已到通州,闻朝议欲考孝宗,不禁愤恚道:“是我亲生的儿子,奈何谓他人父?谓他人母?”妇人尤觉器小。并谕朝使道:“尔等受职为官,父母等犹承宠诰,我子为帝,兴献王的尊称,至今未定,我还到京去做什么?”说至此,竟呜呜咽咽的哭将起来。描摹尽致。朝使等奉命恭迎,瞧着这般形状,反致不安,只好入报世宗。世宗闻报,涕泣不止,入禀张太后,情愿避位归藩,奉母终养。也会做作。张太后一面慰留,一面饬阁臣妥议,杨廷和无可奈何,始代为草敕,略言:“朕奉圣母慈寿皇太后懿旨,慈寿皇太后即张太后,武宗五年,以寘鐇平定,上太后尊号曰慈寿。以朕缵承大统,本生父兴献王宜称兴献帝,母宜称兴献后。宪庙贵妃邵氏称皇太后,即兴献王母。仰承慈命,不敢固违”云云。在廷和的意思,以为这次礼议,未合古训,只因上意难违,不得已借母后为词,搪塞过去,显见得阁臣礼部,都是守正不阿,免得后人訾议了。谁知张璁得步进步,又上《大礼或问》一书,且谓:“议礼立制,权出天子,应奋独断,揭父子大伦,明告中外。”于是世宗又复心动。适值礼官上迎母礼仪,谓宜从东安门入,世宗不待瞧毕,即将原议掷还。礼官再行具议,改从大明东门,世宗意仍未怿,竟奋笔批示道:“圣母至京!应从中门入,谒见太庙。”总算乾纲奋断。这批示颁将下来,朝议又是哗然。朝臣也徒知聚讼。大众都说:“妇人无入庙礼。太庙尊严,更非妇人所宜入。”那时张璁又来辩论道:“天子虽尊,岂可无母?难道可从偏门出入么?古礼妇三日庙见,何尝无谒庙礼。九庙祭祀,后亦与祭,怎得谓太庙不宜入呢?”张璁之议,虽是拘泥,然廷议更属不通,无怪为张璁所扼。世宗又饬锦衣卫安排仪仗,出迎圣母。礼部上言,请用王妃仪仗,世宗不听,乃备齐全副銮驾;迎母自中门入都,谒见太庙。杨廷和以璁多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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