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艳想-第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友梅道:“这诗笺可也是贤契的佳咏么?”柳友梅看见方惊讶道:“此乃友人张良卿所咏,为何冒附贱名?”雪太守又在袖中取出二幅诗笺,递与柳友梅道:“这诗句可也是贵同学的佳篇么?”柳友梅復接来一看,方恍然大悟道:“这四首诗通是生员的拙咏;二首在西湖游玩,同友人刘有美做的;二首是月下闻吟,同友人张良卿咏的。为何通被他二人窃来,若非老公祖冰鉴,生员几为二生所卖矣!”便指着周荣说道:“前日诗笺,通交付你送进来的,为何差错至此,反不见我的原诗?”周荣至此吓得面如土色,魂都不在身上,哪里还开得口。跪在地上,只是磕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雪太守怒骂道:“原来是你这该死的奴才作弊更换,几乎误我大事。”周荣道:“小的焉敢更换,通是张良卿、李君文二人叫我更换的,小的不合听信他,小的该列了。只是那个刘有美的诗,是央及我送一送来,不知他怎生更换的,一发与小的不相干。”雪太守大怒,叫左右将大板来把周荣打了三十,革退学役。正是:
从前作过事,没兴一齐来。
雪太守责罚了周荣,方才邀柳友梅到后衙来,随即看坐。柳友梅谦逊了一回,方才坐下。茶罢,雪太守便道:“昨见贤契诗文,真个字字珠玉,令人不忍释手。”今接芝宇,不胜庆幸。“柳友梅道:”生员学浅才疏,蒙老公祖作养,俯赐登龙,实出望外。“雪太守道:”贤契青年椿萱自然并茂,但不知贵庾多少,曾授室不?“柳友梅道:”先京兆已去世七载,今止家慈大堂,少违庭训,虚度二十,未有家室。“雪太守听说未曾娶室,心上满怀欢喜,便道:”原来就是柳京兆老先生的令郎,失敬,失敬!今得贤契如此美才,柳氏可谓有子矣!天之报施自不爽也。“随吩咐左右,摆酒在啸雪亭,即领雪公子出来,也拜见过,此时雪公子已有一十多岁了,取名继白,表字莲馨,生得面庞与瑞云小姐一般。柳友梅有心,便仔细将雪公子一看,但见:
垂髫之貌,总角之年。
姿神娟洁,骨格仙妍。
义欺宋玉,秀萃文园。
佇看掷果,不让潘安。
柳友梅看见,心上暗喜道:其弟如此,其姐可知。相见过,柳友梅因见了雪公子的仪容,一发添了许多思慕爱悦的光景。
雪太守道:“前读佳句清新,有怀如渴,昨者偶同小儿试拈二题,还要求贤契一咏,幸勿吝珠玉,以慰素怀。”柳友梅道:“生员碌碌庸才,焉敢班门调斧。”雪太守道:“对客挥毫,文人乐事,况本府有意相求,俾得亲见构思,益遂幽怀矣。”说罢,随叫左右在里面传出二题。雪太守随即接过一看,递与柳友梅。柳友梅接来一看,原来是两个诗题:一个是《寻梅》,一个是《问柳》。《寻梅》逢字为韵;《问柳》缘字为韵。柳友梅暗点点头道:“那诗题出得好深情也,好慧心也。《寻梅》以逢字为韵,是叫我去寻觅相逢的意思;《问柳》以缘字为韵,是叫我访问有缘的意思。若非那小姐的深情慧心,安得到此?料想诗人笔伏,必无此闺阁幽情也。”心下才这般想,雪太守已叫左右将文房四宝端摆在啸雪亭,就请柳友梅到亭子中来,但见亭子内:
图书满壁,光生画锦之堂;笔墨盈几,文重洛阳之价。茶烟清鹤梦,常留奴夜共聆琴;花雨酿蜂声,时有南州频下塌。怡情何必名山业,能远尘棼即隐伦。
柳友梅看见亭子内,花香草嫩,笔精果良,又一心想着小姐的深情远韵,不觉兴致勃勃,诗思云涌。提起笔来,如龙蛇飞舞,风雨骤至,不一时,满纸上珠玑错落。正是:
读书破万卷,下笔扫千军。
漫道谦为德,才高不让人。
柳友梅须臾之间,即将二诗呈上,雪太守见了,真个满心欢畅,不觉连声赞道:“奇才,奇才!不惟诗思风雅,又捷敏如此,几令老夫亦退避三舍矣。敬服,敬服!”看了一遍,遂暗暗叫人传进后衙与二小姐看。
不一时,左右摆上酒来,柳友梅慌忙辞谢道:“生员荷蒙台宠,得赐识荆,何敢更叨盛款。”雪太守道:“便酌聊以叙情,勿得过逊。”柳友梅只得坐下,雪太守到上坐了,雪公子与柳友梅对面相陪,已分明行翁婿的礼了,三人欢饮不题。
且说柳友梅二诗传进与二小姐看,原来是《寻梅》二字是梅小姐出的,《问柳》二字是雪小姐出的。梅小姐就将寻梅的诗展开一看,只见上写道:
寻梅孤踪何处问芳容,贞静偏于雅客逢。
不向东风怜俗士,独乘明月嫁诗翁。
幽心目断寒山外,远韵神驰洛水中。
吟得新篇无限意,思君拟欲托宾鸿。
梅小姐看毕,赞道:“果然好诗,深情远韵托意悠长,可谓言有尽而意无穷。”雪小姐将问柳的诗也细玩一遍,只见上写道:
问柳凝烟临水独嫣然,几向东君访夙缘。
待月有情应共玩,迎风无意情谁怜。
丝纶莫惜枝枝吐,黄绿还教叶叶鲜。
逸韵柔姿凭折取,好留佳句动人传。
雪小姐看过,便也赞道:“情词婉转,思致悠扬,诗句至此,我不能赞一辞矣。”二小姐各自看毕,又交互看了一回,两人心上俱暗喜不题。
雪夫人见他两人看诗中意,遂暗叫人传与雪太守知道。雪太守与柳友梅谈饮了一回,酒至中间,雪太守道:“贤契英年,又如此才高学博,正该宜室宜家,为何尚未授室?”柳友梅道:“婚姻乃人生大事,生员别有一段隐衷,一时在公祖老师之前不敢说出,只是终身关系,未能轻易许可耳。”雪太守道:“本府有一舍甥女,即新任福建梅兵备之女,本府受舍亲之托,又见贤契如此美才,意欲亲执斧柯,未敢云淑女好逑君子,亦庶几才士宜配佳人。不识贤契心下何如?”柳友梅听说,心下暗想:我只道他为着自己女儿的事,不道他仅为甥女的事。我想静如老僧说我的姻缘不在梅边定雪边,今番验矣。便答道:“生员一介寒儒,虽蒙台命,何敢何仰。”雪太守道:“愚意已决,老夫有一敝年定行淇泉的侄儿也在山阴,当令作媒,到尊慈处说合,若蒙许允,贤契佳吟即作聘礼,俟舍甥女奉和原诗以为回聘之敬。贤契慎勿过辞。”柳友梅心上已自许允,只不好便尔应承,只得说道:“既承台命谆谆,当回去与家慈商议奉复。”二人又饮了一回,只见天色将暮,柳友梅就告别而回。正是:
袗衣昔日嫔两女,铜雀当年锁二乔。
重结鸳鸯乐何限,佇看仙子降河桥。
毕竟柳友梅与二小姐婚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拆开梅雪两分离
诗曰:
世事翻云复雨间,良缘难遂古今然。
达溪花落蠡夫恨,凤凰琴空崔女怜。
高谊合离原不贰,钟情生死实相连。
佳人端的归才子,聚散由来各有天。
却说柳友梅别了雪太守出来,抱琴接着,復回到棲云庵来。静如迎着问道:“近闻雪太守看中意的柳相公诗文,一定姻缘有分了。”柳友梅道:“不知事体如何?”静如道:“得相公这般才貌,也不负太爷择婿一片苦心。”柳友梅道:“不敢,不敢。”遂将张、刘二生抄诗,周荣作弊之事细细说了一遍。静如道:“姻缘天定,人谋何益?”柳友梅道:“只是还有一事请教,我今日去见雪公,只道他为着令爱的事,不料他又为甥女梅小姐的事,绝不提起雪小姐之姻缘,不知何故?”静如道:“原来雪太爷如此用心,正是他为己为人之处。老僧向日说柳相公的姻缘不在梅边定雪边,今日看来,方信老僧不是狂言。这姻缘两重自不必说了。”柳友梅道:“是便是,只恐人心难度,或者雪公另有所图也未可知。”静如道:“料柳相公的才貌,瞒不过雪太爷的眼睛,纵使雪太爷看不到,那小姐的慧心明眼安肯使美玉空埋,明珠暗弃么?”柳友梅起初心上还有些疑惑,被静如这一席话便一天狐疑都解散了。便满心欢喜,笑说道:“但不知小生何缘,便能有福消受此二位佳人。”
说话间,已是黄昏时候。道人张上灯来,静如道:“柳相公可用夜饭么?”柳友梅道:“夜饭倒不消了,只求一壶茶就要睡了,明日好返舍。”静如就去泡了茶,送与柳友梅。柳友梅就到客房中去睡了。
次早别了静如,回去见过母亲杨氏。先把张、刘二生抄诗一事说了一遍,然后把雪太守录科面试,请酒题诗,亲许婚姻的事也细细与母亲说知。杨氏夫人喜道:“吾儿索有雅志,今果遂矣。只是姻缘已遇,功名未遂,必须金榜名标,然后洞房花烛,方是男儿得意的事。况世情浅薄,人心险恶,似张、刘小人辈,也须你功名显达,意念方灰,不然,未有不另起风波者。今考期已近,秋闱在迩,汝宜奋志,以图上进。”柳友梅道:“谨依慈命。”母子二人,俱各欢喜。柳友梅此时也巴不能个早登龙虎榜,成就凤鸾交,就一意读书,日夜用工。按下柳友梅不题。
却说雪太守自与柳友梅约为婚姻,次早就差人拿个名帖,往山阴县来请竹相公。原来雪太守与兵部竹淇泉是同年,竹凤阿随叔父在京师,曾相认过,因此请他出来作媒。怎知竹凤阿与柳友梅又是极相契谊的朋友。这一日,竹凤阿闻知年伯来请,就一径同差人到杭州来见雪太守。雪太守留进后衙相见。竹凤阿道:“敢问老年伯呼唤小侄,不知有何吩咐?”雪太守道:“不为别事,我有一舍甥女名唤如玉,就是舍亲梅道宏之女,今年一十六岁了。姿容妍稚,性情聪慧,论其才貌,可称女中学士;又有一个小女,名唤瑞云,年才二八,小舍甥女一岁,颇亦聪明,薄有姿色,不但长于女红,颇亦善于诗赋。老夫因受过梅舍亲之托,虽有甥女之分,一般如同己出。前日因录科,这日偶见山阴柳友梅文才俊逸,诗思清新,是个当今才子,我意欲将二女同许双栖。前已面嘱柳生,只不知他尊慈意下何如,因此特烦贤契道达其意。”竹凤阿道:“柳友梅兄才貌果是卫家玉润,与小侄系至友,其诗文品行素所钦服,老年伯略去富贵而取斯人,诚不减乐广之冰清矣。小侄得执斧柯,不胜荣幸。想柳兄素仰老年伯山斗,未有不愿附乔者。”雪太守道:“得如此足感大幸!只是贵县到郡中,往返相劳,为不当耳。老夫有一回聘的礼,若其尊慈许允,即烦贤契致纳。”说罢,便在袖中取出绣成的两幅鸳鸯锦笺,递与竹凤阿道:“这就是回聘的礼。”竹凤阿道:“友梅兄未行纳采之礼,何得就蒙老年伯回聘之仪。”雪太守道:“柳友梅曾在敝衙中,面咏新诗老夫即将他佳句准为聘礼,随命舍甥女并小女奉和原诗以作回聘之敬。这一幅鸳鸯笺,便定百年鸾凤友,年侄幸转致之。”竹凤阿道:“柳友梅兄承老年伯如此垂爱,真恩同高厚。”二人说着话,留过小饭,竹凤阿遂告辞起身,别去不题。
雪太守别过竹凤阿,随要写书差人到福建去,报与梅道宏得知。
且说梅公自到了福建,各处剿抚,虽然寇盗渐渐平靖,那晓得闽南烟瘴之地,水土不服,又值盗贼窃发之际,风鹤惊惶,况梅公年近六旬,气血渐衰,哪受得这等风霜劳苦,又想着父女远离,家乡遥隔,心神闷闷,不半年便已过劳成疾,奄奄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