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原合战-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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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但凡被认为是淀失人一派的,都因支持三成而被处罚。与此相对,被称作北政所一派的,个个变成了封国大名。
如此一对比,愚蠢与贤明、亡国与兴家的差距自然凸显。淀夫人意识到这些时,惊恐得无以复加——全是先前太大意了,若仔细考虑,还不至于酿成此恶果。可她还未来得及考虑,三成等人就已亲手把“愚妇”二字烙在她脸上了。连家康都不禁怜悯道:“淀夫人乃女流之辈,与此次阴谋毫无瓜葛……”
淀夫人比别人要强,正因如此,也比常人更觉屈辱,无法对人倾诉的苦闷在她心中燃烧起来。她若甘心慢慢被世人遗忘,便不会有任何苦痛。但她却住在大坂城里,被世人嘲为“愚妇”,把自己人全推进火坑。一想到这些,她更是痛苦不堪。
惊愕与狼狈自然会驱使人思量对策。淀夫人近日来总是心不在焉,不时凝神不语,望着秀赖发呆,就是因为这些。
怎样才能洗刷污名?
把她逼到如此境地的石田三成已经不在了,其他奉行也从她身边消失了。就连最可靠的毛利辉元——这个身价一百二十万五千石的大藩之主,也被减封到了三十六万九千石,方得苟延残喘。恐怕,他的家臣们也因辉元不再继续接近淀夫人,松了一口气,否则他连三十六万石也剩不下。
淀夫人剩下的只有丰臣秀赖,以及不久之后自会枯萎的身体。意识到这些时,她心中更是无比慌乱。家康肥胖的身体,以及某人面带淡然的表情、说要把她改嫁家康的话,齐齐向她的脑海涌来。淀夫人心里忽然涌上一个疑问:家康现在还希望得到她吗?若自己现在已变成家康的女人……家康现在还无正室。只要他有这个心思,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这样的话,她既可保护秀赖,又能操纵天下人,最起码,她可洗刷掉“愚妇”的污名。
人的想象从来都奔放不羁,有时连自己也会感到惊讶。现在的淀夫人便是如此。家康不是有这种意思吗?故他才会说“淀夫人乃女流”云云,才会不追究她的罪责。
淀夫人究竟该何去何从?此次乱事,许多人都是真心“为了少君”才血洒疆场。众人对秀赖一腔热忱,而秀赖生母却对饱如此冷淡,这样做合适否?
正当淀夫人心烦意乱时,片桐且元来了。
“哦,少君习字啊。”片桐且元每次来,总是先问候秀赖。今日也一样,他恭恭敬敬向秀赖施了一礼,才转身对淀夫人道:“西苑已定下如何处置京极大人了。”
自从人们忽然从这里绝迹之后,且元就成了重要的消息来源。现在秀赖身边,深受家康信赖、又与家康保持着适当距离的,除了且元之外再无他人。淀夫人常常想,家康会不会时常与且元谈起私事。
“参议弃城之罪,不过问了?”
“是。当然,内府一定考虑到了参议大人与夫人您,以及江户中纳言夫人。听说,此次要把京极大人从大津转封至若狭小滨,从先前的六万石增加到九万二千石。”
“倒增加了三万二千石?”
“是,参议之弟和藤堂大人必也美言甚多。高知也由信州饭田的八万石转封丹后的十二万石。他发达了。”
淀夫人皱起眉头,“片桐大人定在怨恨我。”
“在下怎么会怨恨夫人?”
“你若不是在我身边,恐已成身家三五十万石的大名了。”
且元苦笑着摇摇头,“但且元拥有功名利禄无可比拟的少君。”
“人们全都绝迹了,如今只剩我们孤儿寡母了。”
“夫人万万不可多虑,哪怕是说笑也不可。无论是加藤大人,还是福岛、黑田大人,都是为了少君日后的出路,才投了内府。此次乱事,皆由石田一人的妄念起。少君仍然受天下人拥戴。”
“好了。你不用安慰我了。”
“哈哈,好,不说这些了。噩梦已然过去,只管把它们忘掉。今日在下和内府偶然谈起一个话题。”
“什么话题?”淀夫人忙探出身子。且元眯起眼睛看着秀赖,缓缓道:“乃是少君和千姬小姐的婚约。”
“婚约?”
“正是。当时,在下不动声色,问内府对婚约有何看法。内府竟说千姬小姐已经长大,甚是可爱,这桩婚事也可正式向世间公布了。这对稳定世道人心大有好处啊,还说,此事要拜托在下。”
“哦。”
“内府把少君视为己出。德川一族也是少君家人。夫人万不可向坏处想。”
淀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问道:“还谈了些什么?”尽管装得若无其事,但眼神还是充满期盼。
“还谈了些什么?”且元有些疑惑,随后一拍大腿,“夫人这么一问,在下倒想起来了。昨日,内府的女眷都返回了西苑。”
“女眷?”
“对。您一直甚为在意的阿龟夫人怀孕了。内府连这些都未弄清楚,便把她打发到关东去了。说起这些,内府还颇内疚呢。”
淀夫人一下慌乱起来。她只觉一阵心痛,眼睛不知往哪里看才好。她真想把自己的心思全都告诉且元,但强忍道:“呵呵,那真是一件喜事。内府和太阁真是相似。内府今年多大年纪?”
“内府自己也谈到这个,六十岁又要喜得贵子了,孩子怀在腹左,看来是个男孩啊。”
“呵呵,什么时候生?”
“说是十一月。
“哦。干脆过了年,六十得子更好。”
“是啊。内府尽管嘴上不说,内心自无比欣慰。待到孩子生下来,夫人也该衷心祝贺才是啊。”说着,且元再次眯起眼看了看秀赖,才又看看淀夫人。显然,且元的意思是,哪怕是为了秀赖,淀夫人也当向家康道贺。
淀夫人向且元点头不已。看来,他一门心思为了秀赖,甚至把此次丰臣旧臣的发迹也与秀赖的命运联系到了一起。由于一直守在秀赖和淀夫人身边,同僚全都升迁了,唯他地位依旧。故,他才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秀赖身上,以此为心志之基。
淀夫人心里焦急起来,必须转换话题,但刻意为之,却很可能适得其反,说不定还会让且元误解,以为是他忽视了淀夫人的存在而招致怨恨。“我还没有问你,浅野幸长怎么样了?他也得到加封了吗?”
“是。听说,浅野之子封于纪州和歌山,三十九万石。”
“加贺的前田大人呢?”
“前田之弟利政在能登的领地被没收,转封利长,如今,利长的领地已达一百一十九万石。”
淀夫人忙道:“领地没收?治部和奉行们的领地当然要被没收,其他人怎样?”她对前田似乎亳无兴趣。芳春院被送到江户为质,却赢得家康欢心。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胸闷不已。且元这才注意到淀夫人不同寻常,女人的心真是难以琢磨。尽管注意到了淀夫人的异常,他却没意识到这是淀夫人对芳春院的嫉妒在作怪。芳春院生下的女儿被已故太阁抱来做养女,长大之后嫁给宇喜多秀家做了正室。加贺夫人也曾是太阁最年轻的侧室,如今,已改嫁给权大纳言万里小路充房。总之,两家关系亲如一门。且元以为,前田氏现今的家督利长追随家康,成了身家百万石的大名,自然引起了淀夫人不满。
“在下多嘴了。在下就此告辞……”
“你等等,我还有话想问你呢。除了治部、长束、大谷等人,家破人亡的还有哪些?”
“想必夫人都知道了。”
“不知。我想让你当着少君的面再说一遍,好让他铭记在心。”说完这话,淀夫人吃了一惊。她又失去了控制。
“尽管对上杉氏的处置还不清楚,但因其最近才降服,故,估计和毛利无二,是有名无实……”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的是家破人亡的,我想确认。
片桐且元有些纳闷,又拿眼瞥了秀赖一眼。秀赖依然在纸上胡乱写着。
“首先是备前的宇喜多秀家,然后有岐阜的织田秀信、宇土的小西行长、土佐的长曾我部盛亲、筑后柳川的立花宗茂、加贺小松的丹羽长重、若州小滨的木下胜俊……”且元掐指一一道来,“夫人,您询问这些,究竟有何用?”
不料淀夫人怒道:“我为何要问?这些人不都是为了少君才如此吗?我怎能忘记他们?”
“可他们只是受到治部等人的蛊惑……”
“不,他们不是因治部而起兵,乃是为了少君,才……”
且元忙抬手制止了淀夫人:“这话可不能随便出口。内府好不容易放过夫人和少君。”
“片桐大人,我且问你,从伏见运到本城的黄金有多少?”
且元又纳起闷来:“三百六十驮,约一万八干贯。夫人怎的问起了这个?”
“权当没有这一万八千贯,怎样?”
且元哑然,他注意到淀夫人似已失去了理智。
“本来,为了天下之用,已在大坂设了金库,从伏见运来的三百六十驮便是多余。我们就以少君的名义,把这些钱分给此次的受难者,那些可怜的浪人。不知你有无异议?”
“夫人……”且元慌乱不堪,“此言差矣。”
“差在何处?”
“设若内府说这些钱乃是为了补偿诸人,他倒必须答应夫人。”
“哼!片桐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内府并未这般说过,对吧?我是说真的,而你却在假设,有什么用,不必再说!”
“在下不敢。”且元几欲泪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怎能因这黄金又横生波澜?家康处分那些人,秀赖却送给他们黄金,这不是明摆着故意挑起事端吗?
“黄金的事,先不要说了!”
且元一本正经低下头,忽然,他笑了。他已摸清了淀夫人的性情,他愈是一本正经,夫人愈是恼怒,遂道:“呵呵,夫人您啊,明知此事不可为,却故意戏耍在下。这些话若是被那些浪人听了去,不知会对夫人多么感激。”
淀夫人闭了口。事实上,她的心思确如且元所言,无非是说些气话。聪明如她者,难道不明?淀夫人轻笑道:“呵呵,还是让你看破了。我真是可怜啊。”
且元默默低下头。
“不只是我,少君也一样。片桐大人,你能不能好生对内府说说,让少君身边那些旧人早日来侍奉少君?少君身边没有一个人,如同弃石烂瓦,很容易让人产生非分之想。”
“明白。此事就交给在下吧。”且元终于松了口气,点头。
院子里,伯劳鸟叫个不休。又闲聊了一会儿,且元方告辞而去。
此前人们的心思似乎都被乱事吸引。可只要局势稍微安定些,就有许多人忍不住想见秀赖了。
“我又担心的是,将来大家都来向少君请安,却无一人到内府处。”淀夫人这般道。
且元安慰道,事已至此,就不应再讲什么少君与内府之别,双方应该和睦相处,这样最终也是为了丰臣氏。
淀夫人对此没有异议。她甚至想,若是为了秀赖,她甚至可以嫁给家康。但且元始终未提及这个话题。且元之所以未提,乃是因为家康未提。家康不提,自有隐情,因为阿龟夫人怀孕了。
淀夫人对阿龟从来没有好感。虽然她并不知阿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但一想到那个出身卑微的女人竟对家康心存感激、高高兴兴去服侍的样子,她就不禁酸溜溜的。
并非淀夫人对家康格外有好感。恰恰相反,她对家康的厌恨更多些。但一想到家康喜欢别的女人,她就极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