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第3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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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双大脚踢了过来,将刘贵哲踢得口中鲜血狂喷,他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胸口,一边笑一边在众人的脚下打滚,“哈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刘某窝囊了大半辈子就今天扬眉吐气了一回来,来吧,给刘某个痛快的!别婆婆妈妈,刘某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们前去相会。”
一众将领被笑得心里发虚,下脚愈发不肯容情,明白自己上了对方大当的孙孝哲却突然又冷静了下来,用力拍了下帅案大声喝令:“够了!别打了,全都给我退下。”
众将莫名其妙的纷纷停脚,抬头孙孝哲眉头一皱声色俱厉:“没听见么?全都给我退下!”
毕竟执掌大权多年,如今积威虽然不像先前那般盛了,却也寒气迫人。一干将领们不敢抗命,施了个礼鱼贯而出。孙孝哲目送大伙离开起身绕过帅案,伸手从血泊中将刘贵哲扯起来拉到眼前沉声问道:“看样子你今天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孙某敬你这份勇气,所以也不让人再折辱你。”
“多谢!”刘贵哲的胳膊抬了抬又软软地落下,“那就请孙将军命人给刘某一个痛快,这半死不活的感觉可是真不怎么样!”
“孙某不会杀你!”孙孝哲笑了笑,身上又恢复了几分百战名将的从容。“孙某非但不会杀你,还会派人给你治伤,把你礼送出城!但是你得先回答孙某几个问题!”
“请说!”刘贵哲尽量用简短的词汇回应,以节约为数不多的体力。
“你原来肯定不是这种人,否则也不会做出阵前投敌之事!”孙孝哲盯着刘贵哲的眼睛努力挖掘自己希望知道的消息,“但你今天的表现却让孙某刮目相看,孙某不想杀你但孙某却想知道那姓王的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不惜以死相报!”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刘贵哲大声喘气一点一滴地积攒体力,以便把话说完整,“如果刘某说那姓王的之所以打发刘某前来送信,就是想借孙将军之手杀了刘某,孙将军愿意相信么?”
“嗯!”孙孝哲抓在刘贵哲胸口上的大手瞬间一紧,随即又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松开,“怎么可能他用心如此歹毒,你居然还愿意为他去死,莫非你这人真的有毛病不成?”
“他瞧不起刘某,是因为刘某以前的确没做个任何能让他能瞧得起的事情!”刘贵哲咧嘴露出血淋淋的白牙,“可如果今天刘某的所作所为传回安西军,刘某相信他一定会给刘某一个合理的回报,一定会将尔等加诸于刘某身上的折磨十倍百倍地替刘某回敬给尔等,不像以前……”
吐出一口黑血他继续大声喘息,“不像以前,刘某即便战死于沙场,也没人在乎。甚至还有可能替别人背黑锅,把丧师辱国的责任全让刘某一个死人来背。所以刘某,刘某原来没有胆量去死,今天,今天明明心中怕得要命,可就是拉不下脸来向你屈膝嘿嘿嘿嘿嘿嘿……”
第五章 双城 (六 中)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得不明不白,死后还要替别人背黑锅,看着刘贵哲那张沾满血迹却狂笑着的脸,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在孙孝哲心中油然而生。“来人把他带下去请郎中用心医治,待明天早晨本帅亲自送他出城!”。
“多谢了!如果你不杀我,我现在就想自己走回去!”刘贵哲楞了片刻咧着猩红的大嘴说道。
“也好!”孙孝哲挥了挥手,意兴阑珊,“你回去转告王都督,本帅看过信之后,肯定会给他一个答复,但像今天这种攻心的伎俩,就不必再使了,这招对孙某没用!”。
“孙将军……”刘贵哲出于一番好心,还想再啰嗦几句却被对方迅速打断。
“孙某自幼就没了父亲,雄武皇帝陛下对孙某有抚育之恩……”孙孝哲摇了摇头,声音突然加大,“送他出城本帅不想再看见他!”
众亲卫赶紧走上前,连推带拉将刘贵哲扯出节度使行辕,架上他来时所骑的大宛良驹,一路护送出长安城外,听着大厅外边的脚步声渐渐去远,孙孝哲缓缓地走回帅案之后,缓缓地坐了下来咧开嘴巴无声地苦笑。
王洵的信他根本不必看,就能猜到里边的内容,无非是说一些羞辱恐吓之词,激自己早日出外与他决战,或者主动放弃长安。
可问题是这两个选项都不可能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连番的战败已经让将士们对战胜安西军失去了信心,特别是最近两次稀里糊涂的烂仗,败得简直冤枉到了极点,一回是因为长安城里发生了内乱,一回是洛阳那边传来的皇帝陛下病危的消息,都不是输在临阵指挥上,仿佛冥冥中有一位强大的神灵,将幸运的光环一遍遍照在安西军头顶,而与此同时等待着大燕国将士的却是一重重黑暗的诅咒。
如果现在主动出城,找安西军决战的话,孙孝哲相信只要王洵把陌刀阵一祭出来,自己这边就会立刻全线崩溃,非但驱赶不走敌人甚至连保住性命都很困难。
而主动撤离长安与安西军暂时握手言和,以换取战略上的喘息时间,亦绝无可能,因为当年抢先一步攻进了大唐国都,让昔日的顶头上司崔乾佑将自己视作了眼中钉,而洛阳城内的大权在握的右相严庄和监国太子安庆绪,又素来跟自己势同水火,以前有义父安禄山的庇护,那两人还不敢拿自己怎么样,如果义父真的挺不过眼下这一关,既没有地盘安身又没有足够兵力在手的自己,肯定会被安庆绪和严庄第一个拿出来立威。
所以无论王洵使出什么妙计,无论眼下的龟缩战术有多么令人屈辱,孙孝哲都只能选择继续闭门不出,那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坚守下去固然翻盘的机会不多,好歹还有一线希望,如果改弦易辙的话,恐怕连一丝希望都没有。
只是这坐困愁城的滋味着实令人有些难受,孙孝哲苦笑着一次次将王洵的信拿起来, 又苦笑着摇头一次次放下,信封上的字应该是王洵亲笔所书,老实说可真不怎么样,长安城外那个年青的对手,一看就是没在任何事情上下过苦功夫的公子哥,非但书法方面造诣极差,临阵应变、战术战略、甚至一直名声在外的个人武艺方面也都算不得上什么出类拔萃,可这个并不出类拔萃的家伙,却有着一项谁也比不了的本事,那就是化腐朽为神奇,随便从地上捡起块土坷垃来,都能迅速发挥出其最大价值,刘贵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据说如今扼守在陈仓县城,彻底堵死了燕军入蜀之路的薛景仙薛大节度,也曾经得到过他的指点,凭着这双点金手,此人麾下英才辈出,沙千里、魏风、宋武、方子陵、万俟玉薤无一不是后起之秀,无一身上不带着新安西军特有的印记。
这些人完全不同于残唐治下其他任何一支队伍,甚至可以说他们身上很难找到残唐军队的影子,他们年青、骄傲、坦荡、勇敢,他们既热衷于建功立业,同时又将荣华富贵视为过眼云烟,他们年青到还不懂得互相倾轧互相扯后腿互相下绊子、捅刀子,他们身上没有丝毫暮气。
遇到这样一群对手,恐怕是孙某人这辈子最为不幸的事情,他可以每天都发现敌人在成长、壮大,而自己这边却在不停地走向衰老,走向腐朽,偏偏他又没任何办法改变这种形势,如今的大燕国像极了当年的大唐,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已经不对劲儿,所有人都找不到解决办法,只好把眼睛蒙上把耳朵塞上,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直到灾难彻底降临……
“启禀大帅张留守求见!”有亲兵蹑手蹑脚走上前,以极低的声音请示。
“让他进来!”孙孝哲皱了皱眉头低声命令“请他进来,顺便给他搬个座位!”。
他目前的职位是西京道节度使,而张通儒的职位是西京留守,这种安排明显带着让二人互相监督之意,为此孙孝哲平素没少给张通儒脸色,看可今天他却迫切地想跟对方聊上几句。
亲兵领命而去,片刻后带着一个鬓发花白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有人小跑着搬过一个胡凳,孙孝哲站起身用手轻指“坐吧不用给我施礼了,我也懒得跟你还礼,咱们两个之间别再弄那些啰里啰嗦的东西!”。
“谢大帅!”话虽然这么说,西京留守张通儒还是做足了下属的礼数,然后才欠着屁股在胡凳上坐了小半边,“属下贸然前来打扰,是为了先前下书人所说的那几句话……”。
“攻心之计而已!”孙孝哲说得很轻蔑,但脸上的表情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无奈“我这就安排人加强戒备,以免长安城中真有哪个骨头软的,被人家几句狠话就吓破了胆子!”
“大帅高明!”张通儒发自内心地称赞了一句,然后继续补充“属下刚才出去巡视了一圈,各营将士基本上都表现正常,但阿史那从礼那边……”。
“来人!”孙孝哲再度打断,不是想故意让张通儒难堪,而是对这条提醒非常重视“传我的命令,让安守忠率部移屯与阿史那从礼一道驻守西苑,接到命令之后立刻搬家,不得有半点延误!”。
“诺!”有亲兵上前接过令箭,小跑着出门,不待他的背影去远,孙孝哲又将头转向张通儒“你看还需要做些什么事情,一并说出来,本帅一一照办就是!”。
“属下属下没什么可进谏的了!”张通儒有些受宠若惊站起身来,再度施礼。
孙孝哲苦笑着摆手“坐下,别再跟我客气了,你这家伙虽然多疑善变,却也是出了名的谨慎,本帅以前风头正劲,不愿听你的啰嗦,以免打击自家士气,可如今暂时落了下风,就需要你拾遗补漏了!”。
“属下属下当竭尽所能!”难得听孙孝哲说几句掏心窝子话,张通儒被感动的第三次站起来郑重承诺。
“坐吧!”孙孝哲挥手示意对方别再客气“此一时彼一时,不管朝廷当初安排咱们两个在这里是什么用意,眼下咱们都只能把心思往一处使,如果再继续互相牵制下去,恐怕正合了城外敌军的心思,这长安城就只能拱手让人了!”。
“属下从来没想过对大帅做任何不利之事!”张通儒急切地解释了一句,随后轻声叹气“朝廷这个安排也未必是因为不信任大帅的忠心,不过眼下这些都不必提了,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让长安重新回到残唐之手!”。
“本帅也是这么想!”修补了彼此之间的裂痕之后,孙孝哲迅速将话头转向正题“只是以目前的军心和士气,本帅也不知道还能守多久。”
“属下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直说!”张通儒对长安城内外的局势了如指掌,笑了笑摇着头说道。
“说吧无论对错,本帅不让它传到别人耳朵就是!”。
“那属下就放肆了!”张通儒坐直了身体,目光里充满了担忧,“我军能不能守住长安,恐怕关键并不在大帅这儿,而安西军能不能拿下长安,恐怕关键也不在王洵那里。”
“此话怎讲?”闻听此言孙孝哲精神立刻为之一振,瞪圆了眼睛大声追问。
答案却让他愈发感到绝望,甚至恨不得根本没有听见,随着一声沉闷的叹息,西京留守张通儒苦笑着补充:“大帅莫非现在还没看出来么?不管是敌方,还是我方都在等着一个消息,如果陛下能挺过眼前这一劫,自然有兵马源源不断地开到,非但能让我军一扫先前颓废,连重新将安西军推出西京道,想必都不是什么难事,可万一陛下有什么不测,恐怕非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