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宋-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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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的人当中,有两女一男一行人,两个女的一老一少,年轻的做媳妇打扮,头上戴着帷帽,帽子上挂着一层厚厚的面纱。年老的妇女反而穿的花枝招展,发髻上别了一个碗口大的“华胜(仿生花首饰,亦即头花)”。那只华胜以翡翠做玉支,金丝做骨干,花朵编的栩栩如生,引得路人频频张望,老妇也因此得意,跟那位戴帷帽的妇女说话很大声。
只听她说:“媳妇,你男人如今在京城等着选官,他现在来往的都是官宦,手可不能紧巴巴的,你回去跟你父母说,咱从宽里计算费用,这钱越多越好……还有,你叔叔眼看要成婚,做嫂嫂的出手可不能小气,百十亩土地咱不嫌少,至少也要再送两间铺子吧。”
戴帷帽的妇女哼了一声,不耐烦的打断老妇的唠叨:“婆婆,这事儿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时大郎那里极不好说话,再说,求人的时候赶着靠前,平常又嫌人过来惹闲话,你让媳妇怎么开这口。”
那婆婆笑的跟一朵花似的:“好开口,好开口,我打听到了,那承信郎虽然长相凶恶,可为人极好说话,桃花观那群不相干的女孩儿他都肯养起来,还挨个准备了丰厚的陪嫁,凭什么不给我的儿子筹办喜事儿。”
戴帷帽的女子被这番道理说愣了,她连咽了几口吐沫,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自己的婆婆。恰好此时,有一名身穿福字绸缎,脚蹬丝履,鞋子上还镶一粒珍珠的中年商人经过这里,他一眼望见老太太头上戴的华胜,立刻脸色一变,招呼站在城门口的一位大将:“潘二,快过来点,这婆子恐怕是个贼。”
潘二知道今天县衙把他们派上街的原因,听到老头吆喝有贼格外敏感,他触电般的抽出腰刀,招呼几位同伴围上去,城门处顿时被他们的举动引发一场小混乱,过往的百姓纷纷哆嗦着躲开热闹,潘二则抖动着朴刀逆人流而上,将这三人逼到了墙角。
然而,面对衙役的刀枪,那名老太太将小儿子一拽,挡在自己身后,又一手揪起媳妇推在身前,尖声叫着:“官人,青天白日的,可不能赤口诬赖人,我怎么是贼了?”
那员外站的稳稳地,指点着婆子头上戴的华胜,确定无疑的说:“这只‘华胜’我认识,是时大郎手下那批女娘的手艺,听说,因为咱海州第一才女褚素珍姑娘曾参与设计,事后时大郎将这只‘华胜’送给了褚素珍姑娘。我还记得,去年端午节时褚姑娘总共展示了五套首饰,穿了五件衣裙,每换一套衣装做一首词,全海州城都看着呢。我听说后来这五套首饰成了褚姑娘的陪嫁,现如今这只华胜到了你的头上,不是偷的,莫非是抢的?”
那婆子一听,跳的更欢了,她一抬手打落了自己媳妇的帷帽,露出了褚素珍那清丽,但无喜无悲的面容,随后,婆子尖叫着:“你这老头好不晓事,我媳妇就在这里,你看看,我媳妇的首饰,婆婆我借来戴一下,这是家务事,怎由得你这样的路岐人插嘴,你莫不是嘴痒痒了,需老娘我给你几个耳光子解解痒。”
“哦!”城门口观看的百姓齐声发出一声意会的感叹。
潘二收起了朴刀,厉声呵斥:“原来是惯会夺人嫁妆的罗婆婆……罗婆婆,休得胡闹,快快走路。我当做今日没有看见你,否则的话,抓你见官,让你在衙门上说说你平日是怎么借你媳妇嫁妆的。”
第300章 争先恐后
罗婆婆还想闹一下,但对方毕竟是官吏,虽然她儿子是进士了,但长久以来养成的畏官心理还是让她面对官吏有点胆怯。
她回身狠狠地拧了一把媳妇褚素珍,恨恨的说:“都怨你,谁叫你出嫁前那么张扬,叫人人都惦念上你的首饰。”
罗婆婆身后,罗二弱弱的提醒了一句:“娘,你还是把那只‘华胜’取下来吧,要不然,我们走几步就有人过来查问,便是不查问。别人的目光也不好看,咱还能安省逛街吗?”
罗婆婆对小儿子的话向来服气,她再度咒骂自家媳妇:“你看你,张扬的全海州都知你戴啥样首饰,也不知你父母咋样教导你的,真个是闺门不谨。”
说完这话,罗婆婆恨恨将华胜拔下来,爱惜的从袖口掏出一只锦帕,细细的将华胜包裹起来,小心翼翼的揣进……自己怀里,并喜笑颜开的说:“原来这只华胜名气如此大,怪不得我一路走来,人人都羡慕我。”
话音刚落,褚素珍猛然发脚,死命的向前奔跑,罗婆婆大怒,在后面嚷了起来:“媳妇,跑那么快干嘛,钱都在你身上,你想饿杀我啊?”
听到这声吆喝,褚素珍慢慢的停下脚步,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过路的人都认识她,见到这位海州第一才女褚素珍出现,纷纷站在原地,满脸痛惜的冲这里拱手打招呼,而褚素珍像木偶一样毫无反应,直到她婆婆走近前,再度狠狠拧了她一把,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前行。
没走几步,罗婆婆把刚才自己打落的帷帽塞到褚素珍手里,责备说:“看你那个狐狸精样子,光天化日之下你抛头露面的,可不是闺门不谨,媳妇呀,如今你也是我罗家的人了,可不能像出嫁前那样张扬。”
罗二从罗婆婆身后跳了出来,直起腰喊:“娘,还是让嫂嫂别戴帷帽了,全海州城都识得她,有她在,等会咱买东西一定便宜。”
罗婆婆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她立刻上前果断地摘下媳妇的帷帽,转身对罗二赞叹说:“还是我家小二聪明,媳妇,大热天的,捂得那么严实作甚,捂出病来不得我家花钱吗?真是不知稼穑之难……你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快头前带路。”
褚素珍木然的举步,在阳光下露着一张苍白的脸行走。他们是从城东门入城的,顺着东大街走到十字街心,鼓楼已经在望了,罗二突然眼睛转了转,亲热的喊道:“娘,路边有山楂果,还有好头花卖,我给你买只花来插着,你摘了华胜,头上光秃秃的不好看。”
罗婆婆笑眯眯的回答:“还是我儿疼我,媳妇,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快给你叔银子,让他买只头花,三两串果子来……儿啊,头花要仔细挑拣,挑那花开的艳的。咱庄户人家过日子,由不得大手大脚。媳妇年轻,不消插上花招蜂引蝶的,我老了,最喜插上满头花,儿啊,你给母亲好好选。”
褚素珍木然的掏出钱袋,还没等她解开捆钱袋的绳子,罗婆婆一把夺了过来,解开钱袋,从钱袋里倒出十来个铜板,一点金银碎片——那些碎片想必是绞碎首饰弄下来的碎片,因而显得很不规整。但罗婆婆并不在意,她爽利的选了几块较大的碎银碎金,一边塞给孩子一边关心的说:“儿啊,那边人多,别挤着自己。”
将剩下的碎钱倒入钱袋中,罗婆婆扎好钱袋,一反手准备将钱袋塞入自己怀中,但她的手停在的半空——周围出现了三位穿官服的大将,身子微微弓起,目光盯在她手中的钱袋上,瞧那架势,只要她敢把钱袋揣在自己怀里,三位大将就会扑过来。
嘿嘿,哪怕事后证明她的清白也没关系——官差查案,打也白打。
罗婆婆虽然刻薄,但好歹养出了一个罗举人来,不算是糊涂到底。她平常待人处事有自己的一套道德标准,但自家也知道,这套道理大多数时候需要强权与威势来硬性推广的——面对官差,可是“强”行不得的。
罗婆婆手一歪,转手又将钱袋抛到媳妇怀中:“收起来吧,小气的,这三两个钱你也看的如此紧。”
周围的三位大将叹了口气,失望地直起了腰,而后装模作样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里直叹息:今天运气真背,好不容易一个讨时教头的机会,竟然被浪费了。
只过了一会,前去买花的罗二被人一路推着推搡过来,他的衣服已变得皱巴巴的,眼圈青了,嘴唇流血,鼻子被打破,当然,身上的钱也不见了,手上却什么东西也没有。推搡他过来的人见到这里站着几位大将,立刻缩了回去,他们这一缩,罗二立刻直起腰来,快步走到罗母身边,拽住娘的袖子,嘴上很甜蜜地说:“娘,咱们赶紧走吧,乘早赶去豆腐巷,等拿了钱,儿子多予你买几个头花戴。”
罗婆婆爱怜的上前整理了一下孩子的衣服,也不问钱的去向,也不问儿子为啥成这样——在村中,儿子如此形象,只有一个原因:“儿呀,你又去赌钱关扑了,可是今天手气不好,把钱都输了,没关系,等我们去西城拿了钱,你挨个摊子关扑一下,让我儿今日玩个过瘾。”
罗婆婆这话是格外扯着嗓门喊出来的,意在警告身旁的三位大将:我们是去找时穿时长卿的,海州时大郎的凶名,你们总该清楚吧,别惹我们。
说罢,罗婆婆发觉三名大将的态度果然变了,不再把他们当作鱼腩、包子,尾随在后面像等待进食的饿狼也似,他们凑在一起低声嘀咕了几句,一位大将转身直奔西城而去,大约是赶去通知时穿了。另两位大将虽然还跟在身后,但已经换上了悠闲的态度,不急不慌的。
罗婆婆满意的松了口气,回身催促:“媳妇,这大半天了,你还戳着这儿作甚,不知道我们今天要做什么吗?磨磨蹭蹭的,一点眼色都没有。”
褚素珍木然的举步,罗二欢喜地笑了,倒退着走近褚素珍身边,说:“嫂嫂,我听说时大郎做菜的手艺不错,等会你让他与我做烤鸭吃,嘻嘻,我早听贺小五说他烤鸭技艺师传时承信,可贺小五一只鸭子也敢卖一百五十文,这么贵,难道是镶金嵌银?
嫂嫂,你让时大郎给我烤两只鸭子,我吃一只,扔一只。等回头见了贺小五,定要狠狠嘲笑他——好笑他将烤鸭视若珍宝,可他师傅烤的鸭子,我想吃就吃,想扔就扔,气死他!“
旁边尾随的两位大将听了直翻白眼:这货儿,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时穿时承信,也是你可以随意指派的吗?
别人不清楚,闯江湖的大将们消息最灵通。他们今天为什么上街,为什么跟在罗家婆母身后,不就是想巴结时穿时承信吗?如今的时穿时承信,跟过去不一样了。
如果说过去时承信只是猎犬,虽然有分量,但总的说来无足轻重。而现在,时穿已经是大象了,他的份量足以让秤盘倾斜,让海州势力范围重新划分。
时穿出手对付方家,与官府下命令之间有个时间差,官府装糊涂无视这种时间差,但大将们都知道。如今连官府都不承认方举人就是教匪,顶多是个通匪,而昨日县衙传来消息,认定时穿出手对付方举人有功……这中间的意味,就让大将们犯琢磨了。
大将们不知道其中的交易,官府也不可能将方举人事件的真相说出去,摆在明面上的那些事情,怎么看都像是官府事后追认时大郎的行为——这可就不同了。
海州上上下下,连通判大人都在参与“事后追认”行为,这样的时大郎还不令人畏惧?
况且此事过后,时大郎借着崔庄周围骚扰不断的借口,进一步武装崔庄团练,如此一来,海州县衙所属的一般地盘,都在时大郎掌控之下,而城里城外还有时大郎协防的三条街。
这三条街如今效益都不错,而时大郎一贯的口碑更不错,传说中,时大郎对于追随者一向手头很松,那么,讨好时大郎就是件很有效益的事情。至于怎么讨好时大郎……全世界都知道,如今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