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宋-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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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嗒一声,身后传来刘半城口水滴落的声音,即使以半个县城的身家,刘半城也没有见过这么豪奢的派头——除了那只翡翠碗以外,满舱室的器皿非金即玉,不仅有翡翠白玉,还有一只耀眼的金瓶——嗯,八宝琉璃金瓶?
时穿的目光也落在这只琉璃金瓶,古人所说的琉璃其实也就是玻璃的另一种音译。
这年代已经有玻璃了吗?
这只琉璃金瓶仿佛有一种力量,吸引着时穿迈动脚步,那是一种心悸的感觉,让时穿不由自主地想接近……但时穿才走了两步,座上的蔡大人已经抓起了金瓶,将瓶口举在唇边,将瓶内液体一饮而尽,而后,他淡淡然的放下金瓶,很不以为然的指了指瓶身,轻描淡写说:“看你也是个官吧,应该认得这只上赐的金瓶。”
对方一眼认出时穿是个官,是因为时穿虽然没有船官服,但腰上悬挂了一枚从九品官员的印绶。
“上赐?”时穿不知道该如何表态,啊,反正他是海州知名的傻子,干脆茫然的瞪大眼睛。
黄煜赶忙插嘴圆场:“传言,两年前,当今官家与街市上行走,突然看见店铺中售卖的一只轻透如水晶的琉璃瓶,便出钱买了下来,回宫后要求宫中工匠在琉璃瓶内部镀上一层金箔,然而所有的工匠都摇头,表示没办法做到。
后来,官家四处征召能工巧匠,有一位巧匠应召,他先把金箔贴在瓶身外,用剪刀剪出比瓶身略小的箔片,然后将这块金箔片塞入瓶中,灌上水银,不停的摇晃瓶身——结果,金箔贴上去,整个瓶身金光灿烂,这金箔与琉璃瓶严丝合缝,仿佛金箔天然生长在瓶身内一样。
官家叹为观止,于是又购买了数只琉璃瓶,采用同样的方法,在瓶身内镀上金,分赐重臣,以彰扬我大宋能工巧匠之繁盛——这只金瓶,就是当初御赐给蔡公相的吗?“
座上的蔡老爷矜持的点点头,黄煜、罗望京、刘旭三人,脸上已经带上了讨好的笑容,但他们还没说话,时穿背后踢了一脚黄煜,插嘴问:“今上于街市上购买了琉璃瓶——伯涛兄,这几年输入皇宋的琉璃瓶很多吗,多到连路边店里都可以随意买到了吗?”
黄煜歪着头想了想:“海州、密州市舶司,不曾听说输入过这东西,当然,这北方的市舶司主要通商高丽与倭国,广州市舶司才与南洋通商,传闻琉璃瓶都是从南洋输入的。”
时穿再问:“每年输入的量很大吗?”
黄煜摇摇头:“似乎这琉璃瓶并不是广州市舶司的主要进口货物,广州市舶司主要进口的是象牙、犀牛角、以及香料、玳瑁等等。”
时穿继续问:“那么琉璃在市面上常见吗?”
黄煜眼珠盯着琉璃瓶,头也不回的回答:“不算多,但也不少见。比如东坡先生曾经写诗夸耀他收藏的两只琉璃杯,那东坡先生数经贬谪,家里没多少钱,连他都能买得起琉璃杯,其他人自然不难获取……噢,我家中也有许多琉璃器皿,但这种内瓶镀金的琉璃,唯有出自上造,不仅罕见,而且绝无仅有。”
座上的蔡大官人仰天大笑:“原来这里还有一个识货的人。”
说罢,蔡大官人单手一摆,一指小七娘:“你们认识?这是王相公送我的妾,王相一心要起复,担心我一路北上没个知疼知冷暖的人,特意将他爱妾暖玉送于我。哈哈,原来这位爱妾是对面这位承信郎调教出来的,不错不错,暖玉姑娘精于计算,这段日子以来,我的家务都是暖玉姑娘经手。”
黄煜皱了皱眉头,悄悄退后几步,听到时穿低声嘟囔:“过犹不及。”
刘旭抢步上前,热切又殷勤的问:“大官人这是向京城汴梁去的吗?前方将抵达徐州,不知道大官人离开徐州的时候,选择哪条路北上?”
蔡大官人盎然的回答:“听闻微山湖风光不错,我有意选择自微山湖北上。”
刘旭态度更殷勤了,他半躬着身,一指时穿介绍说:“这位是海州知名的好汉时穿时长卿,现任承信郎,听闻微山湖盗匪纵横,大官人要北上,不如让时承信护送一段,如何?”
蔡大官人皱了皱眉头:“怕是要耽搁诸位的行程了——王相公给我送了封信,我要投递到徐州地方官那里,诸位也知道,官场之上,迎来送往的,从没有个准数,这一耽搁,谁知道何时启程呢?”
时穿在背后咬牙,刘半城,丫丫的,你想讨好别人,别拿我做人情啊,你以为我是谁,可以任凭你指派?
想到这儿,时穿冷冷的插嘴:“好叫蔡大官人得知,我受聘护送解元公上京赶考,那只是顺路,这一路上京去,我还要拜会继任海州知县、继任通州钤辖,哦,还要加上几名提前上京赶考的亲戚,我的行程已经安排紧密,可惜等候不得蔡大官人。”
时穿话说的很不客气,蔡大官人一愣,冲时穿竖起了双眉,表情严厉起来,时穿寸步不让的追寻着对方的目光,但蔡大官人的目光与时穿稍一碰撞,立刻避开了。紧接着,只听蔡大官人和蔼可亲的一笑:“既然如此,老夫不敢耽搁时承信的旅程,只是,你在京城拜候的那些官员,难道不想稍稍运动一下吗?他们现在正在京城候任吧,唔,等到了京城,承信郎不妨跟他们提一提老夫。”
时穿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时也命也,个人自有自己的时运,我跟他们也不熟,这些事不提也罢。”
蔡大官人把头一低,等抬起头来又是一脸畅笑:“承信郎果然潇洒……来来来,且坐下听歌舞,解元公,你的好茶在哪里?窈娘,且舞起来。”
座上的乐师弹起琴弦,吹起笛子,窈娘懒洋洋的站了起来,一甩袖子,轻声慢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听到歌声,黄煜再次皱了皱眉头,旁边的罗望京若有所觉,态度冷却下来,刘旭一边击打着拍子,赞赏着音乐,一边目光灼灼的盯着蔡大官人。
第225章 纤毫毕露
窈娘的舞蹈跳得很出色,她的脚步轻盈,在舱房内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穿梭往来,身影带起阵阵微风,引得烛影一阵阵摇动。那灯光闪烁,飘摇不定,颇有点后世舞厅霹雳灯的感觉。
在阵阵迷幻当中,顾小七斟上一杯杯酒,递到在场的举人当中,当他递给时穿的时候,酒杯举到眉间部位,垂下头恭敬的说:“教授,请。”
烛光摇动,阵阵光线透过琥珀色的酒液,光线再穿过白玉杯,已经变的朦朦胧胧,更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两相对比之下,顾小七杯中的酒液简直成了一块透明的水晶,晶莹剔透的令人心醉。
时穿单手接过酒杯,按照礼节将酒杯凑在眉间,借助烛光快速的一瞥这只酒盏……他笑了,轻轻将酒杯凑近唇边,稍稍的抿了一下酒,赞赏说:“酒不错。”
“只是酒不错吗?杯子呐……”刘旭悄悄的凑过来,低声说:“大郎,你那臭脾气要改一改,刚才你说话太不客气。”
时穿眼一瞪,回击说:“你没有听出来吗,我实际上是在斥骂你——本官接受黄公子的雇用,只是顺路,却不曾得到刘举人的雇用金。”
丫丫的,大爷我让你顺路搭伴走,已经是赏你面子了,你凭什么指派大爷,拿大爷送人情?要送人情,大爷我自己不会吗?
刘半城脸色一僵,讪讪的笑了,没话找话的寻找着台阶:“早听说时承信一副臭脾气,果然如此啊。”
转过身去,刘旭将精力放到了蔡大官人身上,他陪着笑脸说:“早听说蔡老相家中一门数进士,蔡小相公原来是探花郎,蔡大官人既然出身名门,想必诗词文章也出手不凡……啧啧,我曾经有幸目睹过《听琴图》,那上面有蔡老相公的面貌,蔡大官人的形象,几乎与蔡老相公有八成相像……啧啧,果然是蔡氏一门血缘,骨骼清奇,令人激赏。”
时穿呼地站起身来,冲蔡大官人拱手:“大官人,我是粗人,不懂欣赏丝竹,现在解元公已经送到船上,在下旅途劳顿,请求准许告退。”
蔡大官人脸上呈现出了怒容,时穿装没看见,他一招手,指点着顾小七说:“这位女徒曾经受过我几日教导,且让她送一送我吧。”
蔡大官人目光一闪,很为难的说:“夜深人静,船上行走不便,玉娘,让管家打个灯笼陪你。”
顾小七起身行礼,一名管家提着灯笼过来相送,时穿毫不留恋的拱手告辞,利索的钻出舱。舱外,跳板重新搭好了,来到跳板口的时候,时穿转过身去望着顾小七,顾小七盈盈的行了个礼,一扭身,往舱中走去。
管家高举灯笼,招呼说:“承信郎一路走好。”
时穿冷冷一笑,一抬脚跨上跳板,背着手,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船。
旁边船上歌舞不断,不一会,引得其余船上的举人也慕名过来投帖,蔡老爷把有些帖子收下了,约定以后过来相请,有些帖子则干脆驳回。那些收下帖子的举人,欣喜若狂,没有收下帖子的则神情沮丧。
这场宴会一直进行到天亮时分,天亮后,黄煜等人返回了,其中,刘旭已喝的醉醺醺,是让蔡氏家仆搀扶着过来的,罗望京则喝得半醺,唯有黄煜目光清亮。这位海州大茶商之子,过去显然不少应酬,这点小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等刘旭与罗望京安置下来之后,黄煜还有精神去看日出,他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太阳深深呼吸,一扭脸,看见被响声惊动的时穿。
“你怎么看?”黄煜目光清亮的询问时穿:“我听到你似乎说了一句‘过犹不及’。”
时穿躲闪的回答:“哈哈,我猜测这玻璃器皿一定不是从外输入的,肯定是我大宋境内某人发现了玻璃制作技术,但他的经销商不愿透露货源,所以大家都以为这是从外藩输入的——外藩输入的玻璃能有多少,一船两船玻璃,远远做不到让大宋随便一个店铺都有售卖的产量。”
黄煜气馁:“我问的不是这个问题,你知道的。”
旋即,黄煜醒悟过来:“听你的口气,你也知道这玻璃的制作方法,难道是嘉兴时氏……?错了,你不可能是嘉兴时氏的人,可惜我黄氏目标太大,宗族里人心不齐,让时氏捡了这个便宜。”
时穿冷哼一声:“当着我的面,你居然怀疑我的身份。”
黄煜轻轻摇头:“嘉兴时氏是什么状况,我是知道的,你刚才说到琉璃如数家珍,如同掌上观纹,这可不是嘉兴时氏能做到的。如果这算是你过去的记忆,我可以理解,因为你鼓捣出许多新奇玩意,一个擅长制作玻璃的家族,再多鼓捣出几件玩意来,也不算神奇。我猜,你原先所在的家族,一定很擅长做生意,当然,也很擅长保密。”
时穿有点哭笑不得,怎么把话题叉到这里?
黄煜把时穿的默不作声当作了默认,继续说:“来钱的生意,想要保密可实在不容易,你家出的香膏香脂,我黄氏已经很注意保密了,再说,生产这些稀奇物件的都是你名下的女孩子,应该不会有人泄露,但照样挡不住有心人追踪送货的途径,查到你们头上。
所以,这玻璃配方如果想保密,却也不容易。照你这么说,那家玻璃坊每月的产量,至少应该在一船玻璃的量之上,如此才能造成我大宋相关琉璃物件奇多的现象,不过,每月生产一船的产量,这该是多么大的作坊?作坊里该有多少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