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大审判-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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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太郎和武藤章。
广田由身着黄色袈裟的教诲师花山信胜佛学博士引路进入佛堂后,在左边蒲团上三跪九叩首,就手敲木鱼念《超度经》。年过花甲的花山和尚则跪在右边蒲团上,双手合十,两眼微闭,嘴里默默念着什么,为广田祈祷。
《超度经》的内容大意是:人不论男女老幼,不论长相美丑,不论地位高低,不论贫贱富贵,其面部都由个“苦”字组成。两撇眉毛是“艹”头,两只眼睛和鼻梁合为“十”,下边加个口,是个完整的“苦”字。因此,做人太苦,求生求利求名都苦,做出类拔萃的人更苦,做争雄逞强的人尤为苦。正因为苦够了,希望早日离开尘世去天堂。祈祷护佑神在天神面前说情,原谅初升天堂者在凡间所做的一切为神所禁忌的事,让其在天堂永远过着极乐生活。
因为《超度经》文字不多,二十分钟就念完了。广田念完经书,虔诚地烧了一叠冥钞,将三杯酒慢慢倒在地上,再三跪九叩首才起身。
花山面对广田双手合十:“施主超度了,善哉,善哉!”
广田也双手合十答谢,然后离开佛堂。
接着,花山斟上三杯酒,引松井石根入堂。七个人的祈祷超度完毕,已是十一点了。
下午两点,按照七个人要求与花山见面的时间先后,东条英机第一个接受花山教诲师的教诲。
接受教诲的地点仍在佛堂。佛堂里摆着两张靠背上雕着九龙九凤一太阳的佛椅,花山面对东条坐着,先双手合着施礼,然后教诲说:“施主本乃非凡人物,无奈前生欠超度,才遭此种厄运和报应。一切皆由命中注定,悲伤无用,痛苦无益,只能听其自然。希望回顾如烟往事,对者不可放弃,非者不可重为。若对天堂生活产生厌恶之心思念凡问,可面向东方跪下祈祷,一个面颜如太阳般的复俗神,就会出现在施主面前,问你求何等父母,求何等配偶,求何等子女,求做何等人物,你就一一提出要求。但切忌做恶人狂人;否则,不仅下凡不成,还会被天神囚禁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九月又九天。明天,到了那个非常时刻,只要施主彻底忘记自己的存在,就不会有任何畏惧和痛苦,而平安地进入天堂。”
他双手合十:“施主超凡脱俗了,善哉,善哉!”
对花山的话,东条点头称是。人的感情真怪,当过首相的东条,竟感到自己在花山面前是个蒙昧者。他诚恳地说:
“顿开茅塞,顿开茅塞!有了花山教诲师的谆谆教诲,我一切都明白了,也视死如归了!”
他双手合十:“愿教诲师健康长寿!”
“愿施主在天堂万事顺心!”花山也双手合十。
东条将一串念珠交给花山,恳求说:“请教诲师转交我的夫人胜子女士。”
“一定奉转。”花山接过念珠,“是否还给夫人有遗言?”
东条说:“请转告我的夫人和子女,转告与我共过事的一切朋友,我能够为天皇陛下承担战争责任,在保住陛下皇位上尽了自己的一分责任,感到无比欣慰。”
“一定转告,一定如实转告。”花山声音里有几分激动。
“对了,我还想写首诗给妻室儿女,表明我的视死如归。”东条写道:
此一去,尘世高山无须越,
护佑神边唯去处,何其乐!
明日始,毫无畏惧毫无愁,
护佑神边唯寐处,何其悠!
其余六个死囚接受花山信胜的教诲之后,都有诗或遗言请花山转交给妻子或亲属。有的死不认罪,而且把自己打扮成道德高尚的人,如松井石根和武藤章。
松井石根二十三岁结婚无子女,故他的遗诗题为《赠爱妻》:
天地无恨人无怨,心中唯有无畏念:
思宁神安上旅程,无忧无虑趋向前。
何物欲留人世间?唯有心肺一忠言;
平生不做缺德事,于此应怀浩然胆。
武藤章在遗书上只写了这么一句话:
霜夜时,心地坦然,一片洁白上天去。
有的怀念妻子,如广田弘毅和木村兵太郎。广田留下的遗言说:
什么都可以忘却,唯独爱妻良牡子忘不了。从此一个天上,一个人间,唯愿夜夜梦中见。
木村兵太郎的遗言是:
我走了,恳望爱妻英凤子想开些。超脱了死,便是永恒的生,愿护佑神保佑我俩来世仍结良缘。
土肥原贤二写了首和歌,相信护佑神会引他去天堂:
不用愁,护佑神在前;
无牵无挂上天去,一待亿万年。
只有坂垣征四郎表示忏悔,他对花山说:
“我对不起中国朋友和朝鲜朋友。只要日中,日朝从此化干戈为玉帛,我抛弃这把丑骨头值得!愿中国和朝鲜两国国运隆盛。”
他写了一首《谢罪歌》,开头两句是:
双膝跪拜神灵前,一心乞恕罪不浅。
从二十二日晚上八点起,整个东京城戒严,这是日本人意料之中的事。
这天的晚餐,是七名战犯入狱以来的唯一的一餐日本饭菜。但他们只吃了个半饱就不吃了。晚上十一点三十分,他们在各自的执行绞首刑命令上签了名,然后一律换上美军救护工作服,被戴上手铐。为了防止有人用手铐砸自己的脑袋,又用两根结实的布条系在手铐上,再绑在两条大腿上。
绞刑场设在监狱右侧一间宽敞的房间里。绞型台架全用安南出产的铁木制成,下面是八尺见方,九尺高,四面装着板壁的绞刑台座。台座东面和北面都有暂时闭着的门,北门紧挨着砖砌墙壁的门,门外是汽车道,那里停着二辆军用卡车,车旁站着二十名手持冲锋枪的美国宪兵。台座南面,是两旁有扶手、宽五尺的十三级台阶伸向台座顶端。走完十三级台阶,是八尺长,五尺宽,用四块木板构成,由电流控制的活动踏台。再往上看,两根直径约五寸的圆柱,从台座东西两旁伸上去,露出外面约五尺高。两柱顶端连着一根同样粗细的圆柱,上面系着七根打着套结的麻绳索,这就是七名战犯的归宿处。
距离绞刑台西面约六尺的地方,有个三尺见方,高九尺,三面有栏杆的台子,是主执行官的指挥台。
刑场南端,有一排铺着天蓝色桌布的长条桌,上面摆着七盆盛开而浓香扑鼻的红色玫瑰花,那是监刑席。
十一点四十分,从监狱通往刑场的近百米甬道两旁,每隔十步相向站着两个持自动步枪的美国宪兵,一直持续到刑场门口。
紧接着,主执行官克里尼密斯宪兵中尉和十四名执行宪兵、八名执勤宪兵和四名法医,由典狱长阿尼斯少校率领进入刑场。他们都是美国人,除法医和阿尼斯以外,都腰间佩戴自动手枪。执行宪兵和法医将准备工作又检查一遍。执勤宪兵分别站在监刑席两侧。
这时,天棚上的四十只电灯全亮了,把刑场照得如同白昼,取“光天化日”之意。
美国处理日本事务理事会主席西波尔德博士作为美国代表,商震上将作为中国代表,巴特斯克中将作为英国代表,迪利比扬格中将作为苏联代表负责监刑。他们由基南和韦伯陪同,于深夜十一点五十分来到刑场。阿尼斯陪他们在监刑席上就坐。
挂在东边墙上的圆形自鸣钟,敲响了凝重而明快的十二声,这时,土肥原贤二、东条英机、武藤章和松井石根被押入刑场。执行宪兵拿着他们各种姿态的照片,对他们作了确认。
接着,克里尼密斯走上主执行官指挥台。按照抽签先后次序,第一个上绞刑台的是土肥原,他由两名执行宪兵押着,迈着走向死亡的特殊步伐,走完十三级台阶,然后立正站着。
执行法官之一先用英语,再用日语命令道:“土肥原贤二,再向前跨进一步!”
他见土肥原已站在活动踏台中心处,又命令道:“土肥原贤二,原地转过身来!”
土肥原面向监刑席在踏台上站定之后,低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在祈祷护佑神保佑。
这时,刚才命令土肥原的执行者,将黑布头罩套在土肥原的脑袋上,然后与另一位执行者拉过第一根绞索套住他的脖子。两个执行者退回到十三级台阶的第十二级,一齐向克里尼密斯行举手礼,其中一人说:
“向主执行官报告!一切准备完毕。”
听到克里尼密斯说过:“明白!”两人急转过身子盯着土肥原。
他们刚转过身,克里尼密斯就按动电流通向踏台的按钮。“啪!”的一声,踏台倒向一边,土肥原两脚悬空,整个身躯沉沉地悬挂在黑洞洞的四方绞刑台座中。
这时,是二十三日晨零点五分三十秒。
绞索先旋转着晃动了好一会,再左右摇晃,直到绞索垂直纹丝不动了,两个执行者才走下台阶与两名法医一道,扭亮绞刑台内壁的两盏壁灯,打开东边的门进入刑台内进行检查。
他们割断套在土肥原脖子上的绞索,让他平躺在停尸案板上。他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两眼微闭,有半个舌头伸出嘴外,脖子正面被绞索勒破了二指宽的一块皮肉。
法医之一拿出听诊器,检查他的心脏和脉搏,看他死了没有。
他已经死了。待两个执行者给他解除手铐,一个法医打开北门,两个宪兵拿着个长长的白布袋走进来,将尸体装进布袋,再抬到一辆卡车上。
北门关上后,执行者之一走出刑台,正步来到监刑席前,举手敬礼报告说:
“报告诸位监刑官!土肥原贤二已于零点七分五十秒死亡。”
“谢谢你们!”商震先用汉语,再用英语回答。
按照抽签决定,商震接受土肥原贤二和松井石根的死亡报告,西波尔德接受武藤章的死亡报告,巴特斯克接受木村兵太郎和广田弘毅的死亡报告,迪利比扬格接受东条英机和坂垣征四郎的死亡报告。
第二个上绞刑台的是东条英机。他大概没有“彻底忘记自己的存在”,当两脚悬空时发出一声尖叫。他死亡的时间是零点十二分五十秒。
第三个上纹刑台的是松井石根,第四个是武藤章。他们的死亡时间分别为零点十六分四十秒,零点二十二分三十秒。
第二批上绞刑台的是坂垣征四郎、广田弘毅和木村兵太郎。他们分别于零点三十三分三十秒,三十八分四十秒,四十三分五十秒走向死亡。
凌晨一点,二辆军用卡车开出巢鸭监狱大门。走在前面的一辆装着七个罪恶昭著者的尸体,后面一辆站着二十名全副武装的美国宪兵,车子穿过深夜的东京城,全速沿着京滨国道飞驰。为了防止有人劫尸,沿途实行戒严。三个小时之后,他们抵达横滨市西区的久保火葬场。
凌晨五点四十分,死者的尸体火化之后,宪兵们悄悄地将骨灰埋在火葬场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至此,造成九千八百八十五万人死亡,其中有三千五百二十万死者为中国人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才算真正结束!
牢记这笔血泪斑斑的巨大数字吧,中国人!
尾声
一个月以后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各驻日军事代表团和法律代表团陆续撤离东京。
一个星期前,商震和梅汝璈分别收到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行政院寄给他们的委任状,任命商震为中央军委副委员长,任命梅汝璈为司法行政部长,按说,这是受到特别重用。但他们想到西安事变张学良和杨虎城的悲剧,而没有回国赴任。商震辞去了驻日军事代表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