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系演义-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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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要粥怎么不带碗来?”他也不待老人回话,便命站在他身旁的一名卫士,“给这位老人取个碗来。”
“不用!”那老者喝道,“陆荣廷,我不是来求你施舍的,我活到八十岁,还从没求人恩赐过!”
陆荣廷听那老者一说,一时愣住了,只管眼定定地望着他。那老者伸直了腰,用拐棍点着陆荣廷的鼻子,骂道:
“陆荣廷,你也曾是穷苦人出身,你当了大官,又来欺压老百姓,把个好端端的桂林城葬入兵灾战火之中,十万桂林市民,他们何罪之有?你却把他们弄得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也快饿断了肠子,你想用这点小恩小惠来笼络人心,洗刷你残害百姓的罪名,你你你……”
“住嘴!你辱骂陆老帅,该当何罪?”陆荣廷身旁的几名卫士都拔出枪来,只等陆荣廷一声令下便干掉那个若头子。
“少废话!”陆荣廷立刻喝住了卫士们,接着用低沉的歉疚的声气对那老者说道:“老人家,有话尽管说吧,我陆某人虽不及肚里能撑船的宰相,但也还能听得下逆耳之言!”
“你要还是个人的话,就马上带着你的兵马,滚出桂林去,不要再回广西来!”那老者声色俱厉,手中的拐杖已经戮到陆荣廷的脸上了。说罢,一头便向会馆门前的石狮撞去,顿时头破血流,气绝身亡。陆荣廷只觉得眼前一黑,立刻天旋地转,要不是身后的卫士们眼疾手快扶住,他恐怕已经栽倒进翻滚着的粥锅之中了。
陆荣廷回到花厅上,在卧榻上躺着,只觉得神思困倦,精疲力竭。秘书陆瑞轩神色惶惶地来报告道:
“老……老帅,不好了,李宗仁、黄绍竑乘我们在桂林与沈鸿英交战,南宁空虚,李宗仁和白崇禧分率左、右两支人马,已经攻陷南宁。这是他们发出的请老帅下野的通电。”
陆瑞轩将一纸写得密密麻麻的电文呈到陆荣廷面前。
“念——”陆荣廷有气无力地说道。
“电文中对老帅多有不恭之词……”陆瑞轩迟疑地说道。
“念!”
陆瑞轩只得硬着头皮往下念。“……我省人心厌乱,而陆、沈又起兵交讧,桂林一带兵乱之地,死亡枕籍,饿殍载道,重以河道梗塞,商业停滞,相持愈久,受祸愈深,以我省残碎之余,宁堪一摘再摘?刻柳州、平乐业为沈军占据,田南各属亦曾相继失陷,桂局已成瓦解之势。窃思陆公干卿以胜国遗将之资,辛亥光复之会,因绵旧绩,遂掌我省军权,以此把持民政。民五以还,武力外张,地位益固,乃干公治桂十稔,成绩毫无。以言军政,则不事练兵;以言民政,则任用私人;以言财政,则滥发纸币;余如教育、实业诸政,无一不呈退化之现象,贻桑梓以浩劫。迨客军以退,赧颜复出,谬膺善后督办之职……宗仁对于干公夙抱崇敬老成之见,然不敢姑息爱人以误干公;尤不敢阿好循私以负大局。除电恳干公克日下野外,特联合友军倡议出师,以扫除省政革新之障碍,奠定桂局。关于善后事宜及建设问题,当尊重全省人民之意志,谨电布臆,幸垂明教。定桂军总指挥李宗仁叩。”
陆荣廷听了一言不发。陆裕光来报:
“父帅,湘军旅长叶琪率一旅精兵,已开抵黄沙河进行武装调停,勒令沈鸿英撤去围城之兵。目下,邓瑞征已率部后退三十里。”
“啊!”陆荣廷又惊又喜,忙从衣袋里摸出关帝爷降下的那黄帖偈语,细细揣摸,觉得“围者自围,解者自解”正中天意。他猝然而起,忙命陆裕光道,“准备香烛纸钱,另备三牲大礼!”
卫士们和家人忙碌了好一阵,手捧香烛纸钱,抬着“三牲”大礼品,随着陆荣廷往关帝庙给关帝爷烧香供奉去了。
进得庙来,陆荣廷点起香烛,献上“三牲”烧化了纸钱,对着关帝顶礼膜拜。香风之中,神坛之上,又飘出一纸黄帖,那庙祝接在手上,面露惶色,陆荣廷心头一沉,接过黄帖看时,只见上面写着七个字:
神龙见首不见尾
陆荣廷双膝一软,不自觉地又跪了下去,好半天也爬不起来。最后在卫士们的搀扶下,才踉踉跄跄地出得庙来,坐上轿子,回到湖南会馆,长叹一声,这才对陆裕光说道:“明日启程,你随我到全州去!”
陆裕光见父帅神色颓然,知必是关帝又降了什么不利偈语,他虽不象陆荣廷那样迷信,但见城中弹尽粮绝,已无法再坚持下去了,便默默地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步子退了下去。
陆荣廷又嘱咐韩彩凤道:“你率所部退回柳庆一带,待机而动,我准备到湖南马济那里住些日子。”
陆荣廷部署一番,第二天便由陆裕光率兵护卫,由桂林北门出城,走往湘、桂交界的全州县城,在湘山寺暂时住了下来。韩彩凤军出南门,由两江、百寿退往融安一带。谭浩明率军援桂失败后,却没退回邕、龙去,他亲带几十名卫士押着十几担金银财宝,由百寿、三江绕道北上到达全州,在湘山寺里会着陆荣廷,郎舅二人相见,唏嘘流涕,感慨不已。
邓瑞征见陆荣廷已弃城出走,遂率兵重占了桂林。这一场陆、沈桂林攻守战,共进行了七十九天,至此方才了结。
第二十二回 剑拔弩张 李石愚火并俞作柏 力挽危局 黄绍竑推戴李宗仁
李、黄、白决定了联沈倒陆的战略方针后,当即将“定桂”、“讨贼”两军组编为左、右两路军,向南宁分进合击。左路军由李宗仁指挥,包括定桂军的李石愚部和讨贼军的伍廷飏、夏威、蔡振云等部,由贵县乘船溯江而上,直迫南宁;右路军由白崇禧指挥,包括定桂军的何武、钟祖培部和讨贼军俞作柏部,由贵县取陆路出宾阳、上林一带,迂攻南宁,最后与李宗仁会师。黄绍竑则坐镇梧州,留守后方,作为策应。
李宗仁、白崇禧进军神速,一举攻占南宁,两军于六月二十五日胜利会师。李宗仁将司令部设于谭浩明的督军署内。这天,李宗仁和白崇禧在司令部里,商议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我原来估计,林俊廷、陆福祥和蒙仁潜他们会死守南宁的,我军会攻南宁,必有一场恶战,谁知敌军一触即溃。”
李宗仁掩饰不住兴奋的心情,对白崇禧说道,“下一步,便可进军左、右让,肃清百色、龙州之敌。”
白崇禧却沉思不语,显得心事重重,皱着眉头对地图出神。李宗仁见了,很感诧异,忙问道:
“健生,你不舒服?”
白崇禧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李宗仁忽然想起,右路军比预定到南宁的时间晚了两天,他曾问过白崇禧是否遇到强敌阻击,白崇禧只说“敌军不堪一击!”便没再说了。后来他又私下听说,定桂军的何武、钟祖培不听白崇禧指挥,贻误戎机,致使右路军迟滞了抵邕时间,幸好左路军没有遇到强烈抵抗便进占南宁,否则将影响攻城计划。李宗仁亦曾询问白崇禧,是否定桂军的何武、钟祖培不听指挥?白崇禧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作答。李宗仁因轻而易举地进占南宁,两军首次合作行动,旗开得胜,遂没有深究。现在见白崇禧郁郁不乐,想必是还为何武等人的事怄气,便说道:
“健生,定桂军中如有人不服从你指挥,可照实说来,我马上撤了他!”
白崇禧叹了口气,答非所问地说道:“德公,怕是要祸起萧墙呀!”
李宗仁一愣,忙问道:“你是说定桂、讨贼两军出现不睦?”
“岂止是不睦,说不定要以刀兵相见!”白崇禧低头踱步,沉重地说道。
“健生,我们定要约束部下,绝不能发生冲突,重蹈洪、杨覆辙!”李宗仁见白崇禧如此说,也感到问题严重。
“德公,陆荣廷、沈鸿英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估计,如果顺利的话,半年之内我们便可统一广西,可是,眼下两军的裂痕越来越大,明争暗斗愈演愈烈,如不能协调,不用陆、沈来打,我们自己便要灭亡。”白崇禧仍在踱步,忧心忡忡,看得出来,这位足智多谋的小诸葛碰到他有生以来最感棘手的问题。
“我要急电梧州,请季宽克日赴邕商议此事,如果因我在而不能团结两军的话,我当弃去军职,由季宽和你统率定桂、讨贼两军。”李宗仁激动地说道。
“德公说哪里话来!”白崇禧摇了摇头,随即吩咐参谋,“给黄总指挥发急电,克日赴邕商议要事。”参谋答了声“是”,正要退出,白崇禧却又唤住他,补充了一句“电文写上:‘尔如迟日不来,危险就会发生!’”
正说着,只听一阵急促的枪声骤然而响,一名执行军风纪勤务的军官在门外喊一声“报告”,未待回话,便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向李宗仁、白崇禧报告道:
“李总指挥,白参谋长,讨贼军俞作柏团长与定桂军李石愚团长,因为抢占财政厅和税收机关,发生冲突!”
李宗仁和白崇禧闻报,仿佛一颗重磅炸弹落在头上,心中大震,李宗仁也不说话,倏地冲出司令部办公室,口中连连大叫:“备马!备马!”不想马夫这时正在给李宗仁那枣红马刷洗身子,修剪鬃毛,马鞍缓绳全取掉了,马夫跟随李宗仁多年,第一次见他如此惊急,竟吓得手脚不知所措,忙丢下手中的马刷,去取马鞍,又丢下马鞍,去套缓绳,马夫正急得手忙脚乱之时,李宗仁已经飞起一鞭,把那枣红马打得奔跑,他随即迅跑十几步,从后跃上马背,双手抓着马鬃,两脚朝马肚上一磕,那枣红马长嘶一声,即随李宗仁疾驰而去。到得省财政厅门口,只见壁垒森严,俨然已成战场。定桂军李石愚的部队和讨贼军俞作柏的部队,已经刀枪相向,官兵眼红,两军都架着机枪,突击队准备冲锋厮杀。原来,李宗仁指挥的左路军,首先进入南宁,李石愚当即率部占据省财政厅和各税收机关,又占据了银行和军火库。及待白崇禧指挥的右路军到达南宁时,俞作柏见李石愚部抢占了财政厅和税收机关这些使人可以发财的部门,心中大愤,他也不和李宗仁、白崇禧打招呼,便着人通知李石愚,要其让出财政厅和税收机关。李石愚见这位昔日的部下竟如此狂妄,气得把桌子狠狠一拍,对来人说道:
“别说他俞作柏,就是黄绍竑来老子也不让,谁想来占这块地盘,就叫他拿血来换!”
俞作柏一听这话,气得那双老大的眼睛儿乎要冒出火来,他的表弟李明瑞在所部当营长,也气得双眉倒竖,大叫:“李石愚把我们当什么人看待!”
俞作柏正在气头上,一声令下,集合全团人马,把李石愚的团部财政厅围得水泄不通。俞作柏在外喊话:
“李石愚,识相的马上让出地盘,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李石愚站在财政厅楼上的窗口对下厉声喝道:“俞作柏,有本事你就进来!”说罢,用手枪朝俞作柏开了一枪。
李石愚那一枪子弹正好擦俞作柏头顶飞过,击得后面的砖墙落下一片尘土,俞作柏的卫士见了,也不待命令,举起手提机枪便朝李石愚那窗口猛射了一梭子弹。李石愚大怒,下令机枪还击。俞作柏当然不示弱,调集所部十几挺轻重机枪,对准省财政厅大楼,正要集中火力猛击,恰好李宗仁骑着他那匹没有缰绳和马鞍的枣红马飞驰而来,正在剑拔弩张准备厮杀的李、俞两团官兵见了,无不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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