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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阴阳街-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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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我早就在意料之中。”景山呷了一口,吃起花生来。
  春花坐在他的对面,一边纳鞋底,一边看他喝酒:“你若不来,我今晚只得泡水牢了。”
  这孤苦伶仃的小屋,长期生活着一个女人,最需要的是男人。有个大男人在身边,使屋里立即充满阳刚之气,带来了温馨,他们相视而坐,虽然双方都有许多心事要倾诉,而这千言万语已尽在不言中,又何必出声划破这分舒心而喜悦的劫后安祥呢?
  吃罢酒饭,春花收拾了桌面,两人又默默地坐了一会。景山终于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也该走了!”
  “走?”春花犹豫了一会,把鞋底线绕了绕放下,准备送他出屋。
  景山虽然站了起来,但仍然迟迟不走。他的迟疑实质上看看春花的眼色,在荒田七斗旁边树林里的情形记忆犹新,眼下如果她传递他一个允许的神色,他就不走了,可她没有口下。于是这个拿得起放得下的铁汉不得不走了。
  景山刚走出门口,但还不死心,回头一把搂住她:“我再问你一句话!”“回屋说吧,在风头容易着凉!”春花又把他携进屋里,随手关上门,把手头的灯盏挂在堂壁说:“有话说哩!”“你能嫁给我吗?”
  “这,我已经不是一个青头小姑娘了,我也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纯洁,我有过丈夫,有过……”
  “这些我都不会介意的!”
  “可是你也晚了一步,我也答应给别人!”
  “别人?那绝对不可能!如果是这样,我今晚就要了你!”
  “迟了,我的身心已经交付给另外一个人。”春花淡淡地说,眼里闪烁着无奈的泪花,景山忙松了手,惊恐地退了几步。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沉默得快要爆炸了,整个世界连同黑夜都像冻结了一般。
  “你——”他终于以极度愤怒和怨恨的情绪欲冲出房间。
  春花早已背门拦住:“你,你虽不是我命中的魔王,但你对我的痴情难道我会忘怀?我也曾经有心报答于你,曾有意把一个姑娘最珍贵的贞操首献于你,你自己不取,此刻你又能怪谁?”
  景山一头坐塌在堂前一张太师椅上,那两行泪水慢慢地从鼻翼流下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爱的竟不是自己,而是名花有主,更没有想到由于自己缺乏果敢,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在那片树林的松叶上,她已经决定委身于他,并对他有过最明显的暗示;他都没有理会;这五年之恋将付之东流;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景山静默了一刻,突然站起来要走,可门一打开,一个闷雷从头顶滚开,隆隆的吼声似乎把整个黑暗撕裂,把天花板壁震碎,划出一道耀眼的裂缝。那阵头暴雨翻江倒海地袭来,他根本无法迈出大门一步。于是他和她在倾天而泻的暴雨面前默默地伫立,无言以对。
  刚刚过去两天的风暴调头了,回龙的狂飙扬起飞沙走石从眼前掠过,掀起了树涛竹浪,无休无止地怒吼着。在这样的背景下,春花心底激起了波澜和内疚,满怀深情地说:“这风雨一时半刻不会停了,如果你不介意,就留下来吧!”
  直到这时,正在万般愁苦的景山方有霁颜。他见春花赤红的脸上那含情脉脉的双眼里流露出既有歉意又有企求的神情,但更多的是出于无奈。从门梁顶削进来的雨水已湿透了她单薄而得体的粉色春衫,隆胸蜂腰,亭亭玉立,透出无限的青春活力,这一切又都落在这位血气方刚的男子面前。一股不可竭制的激情涌到他的心头。他业已横眉竖眼,那极其冷峻的脸庞上终于出现了强烈而可怕的占有欲,如同山洪暴发一般,来了无法控制的冲动,一把把她抱起,扔到里间雕花床上,在亮着灯,敞开大门的情况下享有他怀里的猎获物……
  春花同他上床多半出于报恩,但她真正刻骨铭心的恋人是他的弟弟——那位风流才子。可这位令她寐梦以求的小弟弟再没有出现。当她最思念,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在望江楼上过着膝坐美人,手搓麻将的放荡生活,竟把她忘得干干净净。在暴风雨来临,袭击家园时,她多么需要一个男人在身旁啊!可她没有,举目无亲,在世俗观念里她是“克星”,不吉祥又不干净的寡妇,大部分村民都避而远之,甚至连小孩都不让接近,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下连那个相知相爱的心上人都不见了,人是多残忍而自私啊!
  景山因补漏而得到小寡妇欢心,爱情是人类生活中永久的主题,他终于在自己修复的小屋里与她销魂了一夜,这完全属于两厢情愿的,远在景明没有闯进她的生活之前,她都已经有意于他了。今夜如愿以偿是必然逻辑,这也自然对负心人的示叛和对恩人的报答,至于还有别的什么,那只是心细如丝的女孩才能觉察了。
  景山已经愈来愈需要那幢小屋了,他们之间已经密不可分了。但春花还是坚持不嫁,现实生活中人们都为了争得生存空间,又何苦与沉积如山的旧势力的堤坝去撞个头破血流呢?她如进了姜家,那必然成为各种不幸的替罪羊而遭受指责,还不如有自己一方小天地来得自在。相好,这是没有天条制约的情侣关系,是身为寡妇的女子最好选择。不过,她本来只属景明的,但由于他的背叛失信,她才让景山闯入。一个寡妇人家,贞操再好,还不是同样有人戳她的脊梁骨。她一不图财,二不拆他人姻缘,相好又何妨?名声又值几何?她已经“克夫”,好名声已荡然无存,难道还要打入地狱不成?
  她同景山相好不受社俗约束,可以日日鸳鸯,夜夜夫妻,明来暗去,寡妇偷光棍自古有之,何必避嫌?男人可以三房四妾,买笑作乐,女人为何不去争取人身自由取向的生存方式呢?
  夏种和秋收是广大农村最繁忙的季节,夫妻必须分室,这是南方姜姓家族不成文的家规,如年轻夫妇贪图淫乐、同床共忱,那被视为不守妇道,将会受到公婆和社会的谴责,还会成为市井的笑料。而这种指责往往毫无道理地落到女人头上。而那些主动出击女人的男人反而无须负有任何责任。这就是在夫权影响下被歪曲了社情民曲。因此,每到收获抢种大忙季节,那怕新婚夫妇都有要分住,媳妇不是由婆婆叫去合铺就得自觉回娘家居住,春花同景山虽不是正式夫妻,但为了他的身心健康,往往有意无意地早早关门歇息,并常以身子不适为由劝阻景山进屋上床,景山完全理解她的好意,并由衷的感激,对她更加信赖,视为红颜知已。
  在农业大忙季节正是散粉进到千家万户的餐桌大好时期,销量激增,需要更多产品满足市场,作坊的人手越来越紧张,景前带着湖北佬已从水北赶了回来,组织劳力把几十石田地的秋熟作物赶在下雨前收获,颗粒归仓,但稻工紧张,雇请不及,不得不从铺里抽调劳力。景山见铺里劳力不够,不得不亲自把景明从望江楼赌场拽回来,以弥补作坊人手不足。
  景明虽被叫回铺里,但如今的老四今非昔比。他已经跨进另一番天地,那是他从来没有游历过的花花世界,是权贵们的天堂,完全生活在鸦片、女人、烟酒赌具为作料的大杂烩之中。凡加盟这个群体的人们不论天资有多高,家底有多厚,一染上吃喝嫖赌习气就难以脱身,成了地痞流氓。
  景明正处在三岔路口,要么浪子回头金不换,要么步入罪恶的深渊。为此,景前、景聚等都曾主张叫他别当那个“副官”,远离保代副,专心营农,做个平民百姓,成家立业。然而他已经染上糜烂的生活习气,很难自拔。
  由于家庭的关怀,兄长苦心规劝,老母呼唤,终于使他摆脱了酒醉金迷的生活。他回顾自己所经历的险境,也觉得不能跟姜维虎一条道路走到黑,现在趁陷之不深,猛省抽身还来得及,于是以母病为由向讨饭狗告了假,回到散粉铺里来。
  他回到作坊,不是推磨就是踩碓舂粉团,又苦又累,烟瘾发作,哈欠连天,景山看见了,难免训斥:“这是工场,又不是戏院?你再不脱胎换骨改过,那就要毁了!”
  “戏院!”他很有感触,原来他跟随着保代副常闯戏院,早已学会吹拉弹唱,有时还夹在戏班后台当吹鼓手,滥竽充数:“我何必在这里干苦活?何不闯进徽班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景明百无聊赖中回到堂楼歇息,其日后生活取向如何,不仅会影响自己的前程,还会导致家业的成败,甚至闹出人命关天的大事来,欲知他的命运如何,见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浪荡子喜吃回头草    莽鲁汉怒捣争槽驹
  景明在堂楼上书房里躺下,另一间统铺上的伙计们都到作坊里开夜班去了。他躺在凉席上,翘起二郎腿,嚼棵草心想心思,时已中秋,窗外月光似水,凉风习习,朝楼窗望去,无意间见到东厢那幢孤独的平房,就深深地吸了口气:“春花,久违了!不是我狠心,而是身不由已,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到了那种场合,谁都会堕落的,现我决心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你能原谅我吗?”
  此刻他又勾起那个极美妙的夏夜:“月朗星稀,乳雾轻纱般地飘移,在那黄金般的稻草铺就的大地上,她曾为他展视了美妙绝伦的风姿,投入他的怀抱,长夜漫漫,良宵融融,那是多么难忘的一夜啊!自此后,他虽然拥有多个女人,那都是杨花水性之女,是别人嚼过的陈渣,逢场作戏,人走茶凉,哪一个真心地爱过他?唯冰清玉洁的春花,才是鲤鱼遇汛,畅游彼岸,领略过得意人生的真谛,是难得的知己,可自己见异思迁,抛玉拣石,如今想起来真是后悔莫及。但他相信春花是真心爱他的,真正的爱情决不会动摇的,也不会因时间而冲淡。只要向她敞开心扉,道出原委,她一定会原谅的。于是他立即跳下床来,披了件白府绸衣衫,悄悄离开堂楼,趁着月夜再次向东院走去。
  月上柳梢,河汉横空,萤火飞舞,秋蝉共呜,在这条小路上他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了,而现在竟然蒿草没膝,他大约半年没有来了,心里涌出一股歉意。
  他进了院场,明快整洁的竹篱上爬满了牵牛花在泻月里依稀可见,窗口里传出一束微弱的灯光,他轻轻地敲了门。好一会,那门勾地一声开了,在黄橙橙的灯光衬托下,春花出现在他的眼里——那样俏丽动人。她刚起床,只披了件半新的春秋衫,酥胸雪脯,露出一抹白绫肚兜,细腰颀腿,这一切都生动地勾画出一副动人心魄的美人图。景明看呆了,他接触那些烟花歌女虽然浓妆艳抹,但都是玩世不恭的行尸走肉,那一个比得上她?“我真浑,怎么以前没有发现竟有如此姿色?”
  两人在豆大的灯焰下,默默站着,相对无言。
  “春花,我特地来看……”
  “你找错门了吧,我不认识你,谁是你的春花?”她满腹的怨气溢于言表,鼻子一酸,流下两行伤心的泪来,“你以前认识的春花早已不在人世了,请你走吧!”
  景明张了张口,正要表白,那门砰地一声关死了。他上去推了推,见里面无动于衷,他急了,一边敲门一边说:“春花,春花,你听我说,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这半年来你遭了难,受了苦,我没有及时来看你。但你知道的,到了那种场合,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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