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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战俘手记-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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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击西”等等技术、战术都耐心指点,以致我在三个月后开始敢和他不让子对弈了。
  他不想下棋时我便去找“阿爸爷”或朴政委讲故事给我听。我至今记得“阿爸爷”讲的那个关于“歌包”的朝鲜民间故事,大意是:一个穷苦樵夫上山打柴很晚才下山。他在森林里迷了路,被动听的歌声吸引到一个林间草地,看见一群仙女正在月光下赛歌,他听得着迷后竟撞了进去。仙女们见他很善良便给他换了副金嗓子,还教给他唱歌,然后送他出森林。他回家后唱歌出了名,被一个恶霸地主叫去唱,并问他在哪里学的歌子,他讲了仙女们教唱歌的事。地主便自己去找到仙女们,请示学歌。仙女们见他是个恶人,便告诉他若真想学歌可以给他一个歌包放在脖子上带回去。他表示愿意,一个仙女便将自己脖子上的肉瘤给了他。这个地主回家发现“歌包”已长牢在脖子上,却半个歌也唱不出来,最后便活活气死了。
  我听了后还问他:“要是我去见那些仙女,她们会给我一个金嗓子教给我好听的歌么?”
  “阿爸爷”说:“我原来就猜想你是去找过仙女们了,不然你怎么嗓子这么好,会唱这么多歌呢?”
  朴政委不会讲民间故事,便讲他自己的身世、经历。他本是一个穷苦的铜矿工人,受不了日本鬼子压迫参加了金日成将军的游击队,直到朝鲜光复,前年才和元山一位纺织女工结了婚。他说:“我的老婆大大地爱我。这次战争爆发后,我前方打仗去,她的抱着刚生的孩子哭了,很多很多眼泪的流了。现在她在哪里我的不知道,我在哪里她知道的没有,我要是活着的回去,就到处找她!找不到她,我路的不停地走!”
  我被深深地行动了,我说:“您定会找到她的。战后工厂会恢复,她会回去上班!”他带着向往的神情笑了。
  他还给我讲了美军在仁川登陆后,他的师团急速往北撤退。他们在山里艰苦行军、战斗、被围、断粮、断水及被俘的经过。我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民军战友整师整团地被俘,被俘时建制都未打乱。这是他们被俘后能够较快组织起来,并控制了自己的战俘营的重要原因。
  老孙
  白天我找朝鲜战友下棋讲故事,晚上躺下我又转过脸去要老孙给我讲故事,我很怕眼睁睁地睡不着。老孙一开始给我讲的是陈老总的故事(他们军原是三野的部队),粟裕同志的故事。我还记得他讲了陈毅同志刚进上海就派人去保护宋庆龄的故事,还有陈老总从江南带兵打到江北建立新的苏区的故事。他讲时充满了那么深的对陈老总的敬爱之情!
  老孙还给我讲过一个关于粟裕的故事,一次行军中,已担任三野副司令员的粟裕同志在行军中遇见了他在红军中当班长时班里的一名战士,那时他仍在当饲养员。他去向那位当年的红军战士问好。那位饲养员看了他半天,认出他来便说:“粟班长,您现在骑上马了,当上营长了吧!”
  我还记得老孙讲了个骡马吃大炮的故事:淮海战役开始时,他们军的重炮还不多,为了吓唬敌人,便将芭蕉树干用黑烟灰刷了架在车上让骡子拉着故意大白天在公路上大摇大摆地行军。没想到在一次休息时,一头骡子饿了,竟啃下“大炮筒子”来吃,于是全军都传开了骡马吃大炮的奇闻。
  老孙的这些故事,在1952年那个凄冷的寒冬,给了我这个刚参军两年多的大学生以多少温暖和鼓舞啊!我更多地理解了人民子弟兵和老一代革命家那种英勇无畏、智慧超人和对人民的忠诚!
  关于部队的故事讲得差不多了,我还缠着老孙讲,他便说,他没有那个阿拉伯国王的妻子的本领,不能每晚一个故事地讲上一千零一夜。他建议一起来唱歌。我说:“唱什么呢?”他说:“唱《延安颂》吧!”于是我们深情地唱起了:
  夕阳照耀着山头的塔影,夜色笼罩着河边的流萤,……啊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热血在你胸中奔腾……
  后来他又教我唱《新四军军歌》。他是在用我们人民军队的艰苦奋斗的精神来激励我,鼓舞我!于是,我更想知道他的身世,为什么那么早就参了军,怎么锻炼得这么老练豁达,足智多谋。可他不大愿意谈他自己。
  我绕了不少圈子才从他口里了解到,1944年他16岁时,高中没毕业就从上海跑到新四军东江支队去参军抗日,成了他所在部队里的“大知识分子”。那时部队文化水平低,很重视知识分子。他较快地被培养成了一名政治工作干部,他是全军提升最快的最年轻的教导员,因而被战友们称作“小老兵”。他是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烈火中锻炼出来的,是人民军队培养出来的,但他本人的品质也起了决定性作用。
  非常令我痛心的是:老孙是在我军打胜仗时被俘的。当时我们几个军把美军围困在长津湖,他的营负责在袋形包围圈的南面堵口子,不让敌人突围南窜。连续几天的战斗,喝不上水,吃冰雪,饭送不上来只好啃冻士豆。他的几个脚趾头冻得坏死了。当时部队通信工具很差,战场形势变化又快,他是在跛着腿去检查一个应该由我军扼守的阵地时,进入那个已变成敌人营地的阵地时,被敌人哨兵拦腰抱住活捉了。
  听完了老孙的沉重回亿,我躺在他身边更加睡不着了:“他要是不被俘,现在肯定还在意气风发地指挥着部队战斗呢!多么可惜,他为这场战争付了多么大的代价啊!”
  又一个没有春天的新年
  1953的新年,是在那呼啸着从北方越过大海扑向巨济岛的凛烈寒风中来到战犯战俘营的。
  这天,根据我们代表团传下去的建议,全体“战犯”举行了新年团拜以鼓舞士气。各个号内的战友都列队面向中心广场站在各自铁丝网前,在统一指挥下唱了《人民军战歌》和《金日成将军之歌》,呼喊了口号:“勇敢顽强,坚持斗争!”“坚持就是胜利,团结就是力量!”各小号内的战友们还高喊着:“向代表团的同志们致敬!”“向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友致敬!”老孙和我激动地挥舞着帽子也高呼:“向人民军战友们学习!向人民军战友们致敬!”
  我们两人又被代表团的朝鲜战友们抬起来,其他近千名朝鲜战友们向我们鼓掌欢呼!于是:“毛泽东方岁!”“金日成万岁!”响彻了整个战犯战俘营。
  这次敌人不知为什么未动用毒气弹来镇压。下午,当我们进餐时。发现各人碗里都有份朝鲜的特产“金鸡”——用生牛肉、辣椒面和盐一层层放在生白菜中腌制而成的。这是伙房的战友们特意在一个月前就为我们代表团腌制出来的极为难得的食品。我十分佩服他们怎么摘到了这些材料,我更为他们这种盛情而感动。尽管我和老孙有点怕吃生牛肉,但细细嚼来,真是其味无穷,这又是令我终生难忘的一餐!
  在“战犯”集中营里,由于我们是代表团员,又都是军官,营内其余的朝鲜战友们对我们十分照顾也非常尊敬,他们来送饭或抬垃圾都要敬礼。我们所有的劳务都由他们替做了,连往外运送粪便也没让我们动过手。(也可能是管理当局怕我们到外面被其他集中营的战俘看见后闹事)。相反,在伙食上我们这些不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反而供应得充足些,这些都使我们很不安。
  美军管理当局对我们代表团似乎也采取了一种只要我们不领头闹事,就尽量不招惹我们的态度。这使得我们这些“战犯”在物质生活上反而比在当普通战俘时要稍好一点,连我们睡的草垫也换成了木板连铺床。但这点物质上的“改善”却远不能补偿我们精神上因被迫脱离了自己的战斗集体而受到的损失。
  苦闷
  新年过后,从劳动党地下党带来的关于和谈的消息令人沮丧,看来美方还没有被打痛,还存在着一些幻想,还不想结束战争,我们回国还遥遥无期。
  我有时无端地烦躁起来,拒绝了“再来一盘”(围棋)的邀请,一个人跑到帐篷外面,独自坐在铁丝网边上的乱石堆上,一坐就是半天。
  我望着天上漫游的白云,羡慕它们的自由自在!“你们游向何方?会不会飘过朝鲜海峡飘到辽东半岛上去呢?你看见祖国那美丽的山川大地了吗?看见了那奔驰在原野上的列车、高耸入云的烟囱、喧闹的城市、寂静的乡村了吗?这一切离我多么久远了啊!”
  有时,我被那钻过铁丝网跑出去的田鼠吸引住了。那小东西跑出去后竟然回过头来用那双豆粒般的小眼看看我,甚至立起后腿,用两只前脚抓抓胡须。“你这小东西也嘲笑我吗!你虽是微不足道的小动物,却比我这万物之灵要骄做得多,因为你拥有世间最宝贵的东西——自由!而我们人类为追求自由,几千年来已经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
  这时,在我心中又响起了《吉普赛之歌》那悲怆而充满向往的旋律!西班牙作曲家萨拉萨蒂在他写的这首著名的小提琴曲里表达了多么动人的对不幸命运的反抗,多么深厚的对没有祖国的吉普赛民族的同情!
  老孙有时也出来默默地坐在我身边,让我把头靠在他肩上,我们无声地交流着对祖国、对亲人的思念,对自由对光明的憧憬……
  晚上,我更多地感受了失眠的苦恼。爸妈,兄妹,还有未婚妻M常进入我的脑中,似梦非梦,特别是每次M在梦中给我带来的温情醒来即化为更深的痛苦……
  斯大林逝世
  3月6日,托雷上尉忽然来到我们住的帐篷说:“一个重大新闻,你们的斯大林去世了!”
  我们全都惊呆了。“不,你骗我们!”我先嚷了起来。
  “张,今天是3月6日,不是4月1日。我们只是在”愚人节“才开这类玩笑的!”
  说完他把藏在背后的手举起来,我看见他手里有张《星条报》。他说:“你给大家读读今天的头号新闻吧!”
  我过去取来报展开一看,果然有镶有黑框的斯大林穿着元帅服的头像登在报头上,下面是粗大的通栏黑体字:“斯大林去世”。我举着报纸给战友们看了,什么也不用说了!
  大家痛苦地低下头,晌起了一片啜泣声。第二天,巨济岛“战犯”集中营的全体难友举行了沉痛的追悼会。早上8点大家列队面向广场站在铁丝网后面,唱起了朝文的《斯大林大元帅》之歌:“人类的太阳,照耀千秋,斯大林大元帅……”
  场外的美军、李承晚军队平静地看着这个场面,没有像往常那样叫骂,扔毒气弹,他们大概被我们这些共产党人的真挚感情所折服,被我们所表达的“全世界无产者团结起来”的气势震慑住了!
  当托雷上尉吃惊地问我:“真不明白你们怎么会对斯大林有这种感情?”我告诉他:“斯大林是社会主义阵营的象征,是共产主义运动的代表。”他摊开手,困惑地摇摇头。
  开始交换伤病战俘
  1953年4月,传来了和谈双方达成了先交换伤病战俘的协议的惊人消息!
  我们帐篷里沸腾起来了,这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我们那些受尽折磨的伤病难友可以脱离苦海了,而我们自己也回国有望了!但这时我们也更担心我们这些“战犯”会被美方作为人质扣留下来不予交换。
  于是,我们起草了一份给我方和谈代表的备忘录,详述了在巨济岛“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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