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地自传-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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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做记录的人必须遵守一定的规则。每一个农民都需要经过严密反复的盘问,不合格的就不得申诉。这就要花很多额外的时间,但是大部分的材料便因此而确实可靠。
我们做记录的时候,罪犯调查所总有一个官员在场。我们本来可以阻止他来,但是我们自始就决定,不但不必介意罪犯调查所的官员在场,并且要从礼相待,并尽可能供给他们所有的情况。这对我们毫无害处。相反,农民看在罪犯调查所的官员面前记录谈话这一事实,就使得农民更无所畏惧。这一方面可以消除农民对于罪犯调查所的过分畏惧,另一方面正是这些官员的在场,是对言过其实的一种自然的限制。考查人民是罪犯调查所的职责,所以农民们是必然要提防的。
由于我不愿激怒种植园主,而想用温和的办法取胜于他们,因此我必须写信并会晤那些被人严厉指控的人。我也去见种植园主联合会的人,把农民的疾苦向他们提出来,并听取他们的看法。有些种植园主恨我,有的置之不理,也有少数几个人以礼待我。
第十七章 同伴们
布位兹吉索尔巴布和拉金德拉巴布真是一对世无其匹的人。他们的热忱使得我的工作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便不能前进一步。他们的弟子或者说他们的同伴山浦巴布、安努格拉哈巴布、达朗尼巴布、兰纳弗密巴布和其他几个律师,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文提亚巴布和贾纳克达立巴布也时常来帮助我们,他们都是比哈尔人。他们的主要工作是记录农民们的谈话。
克里巴兰尼教授除了投入我们的共同工作外,没有别的办法。他虽然是一个信德人,他却比一个在比哈尔生长的人更贝有比哈尔人的气质。我只见过少数几个工作人员能够入乡随俗,随遇而安。而克里巴兰尼便是那少数人中的一个。他令人不可能感觉他是一个外省人,他可以说是我的看门总管。在目前,他把设法使我避免人们的“朝拜”当作他的生活的目的。他挡住人们,有时是运用他的源源不竭的幽默,有时又运用他那温和的威吓。到了晚上,他又执行起教员的职务,把他的历史研究或观察所得讲给他的同伴听,并使畏畏缩缩的来客鼓起了勇气。
大毛拉·马志哈鲁尔·哈克早就把他自己的名字列入长期赞助者的名单之中,只要我们有需要的时候,这些人都是靠得住的。他每月必来一两次。他当年所过的那种奢侈豪华的生活同他今日的简单生活,恰恰成了一个鲜明的对化。他同我们所维持的关系,使我们觉得他是我们当中的一员,虽然他的时髦衣服,会给一个陌生人一种完全不同的印象。
我在比哈尔获得了更多的经验,因此我有了这样的信念,就是如果没有适当的乡村教育,要从事一种永久性的工作是不可能的。农民们的愚昧无知实在可怜。他们不是让自己的孩子到处游荡,就是叫他们从早到晚在靛青园里做工,每天挣两个铜板。在那个时候,一个男工的工资不过十个派士,女工不过六个派士,童工不过三个派士。每天能够挣得上四个安那的,就算是最幸运的了。
我和同伴们商量以后,决定在六个村子里开办小学。我们同农民商定的条件之一,就是由他们供给教员食宿,其他的费用则由我们负担。乡下人手头是没有现钱的,但是他们很可以供应粮食。其实他们已经表示,他们愿意供给谷物和其他原料。
到哪里去找教员倒是一个大问题。在当地很难找到肯为一点点津贴或毫无薪俸而工作的教员。我的主张是决不能把孩子交给普普通通的教员。教员的学问资格不如他们的道德品质那样重要。
于是我发出一个征求义务教员的公开呼吁,得到了很快的反应。甘伽达劳·德希潘特先生派巴巴萨希布·索曼和彭达立克来找我们。阿望蒂克白·戈克利夫人从孟买来,而阿难蒂白·卫珊巴扬夫人则从浦那来。我派人到我们的学院里去找卓达拉尔,苏伦德罗纳斯和我的儿子德夫达斯。大约就在这时候,摩诃德夫·德赛和纳罗哈立·巴立克带着他们的妻子,投奔我而来。嘉斯杜白也应召前来工作。这是一支相当强大的队伍。阿望蒂克白夫人和阿难蒂白夫人都受过很好的教育,但是杜尔嘉·德赛夫人和曼尼朋·巴立克夫人只懂得一点点古遮拉特文,而嘉斯杜白甚至连古遮拉特文也不懂。她们怎么能用印地语来教导儿童呢?
我对她们说明,我所希望她们的,不是教给儿童文法和读、写、算,而是教给他们清洁和礼貌。我还进一步向她们说明,就文字而论,古遮拉特文、印地文和马拉提文,并没有她们所想象的那样大的分别;无论如何,在低年级教授粗浅的字母和数字,并不算是一件难事。结果,这几位夫人所担任的班次成绩最好。这种经验增加了她们的自信心和她们对于工作的兴趣。阿望蒂克白的学校成为模范学校。她把全部身心都投入了自己的工作,她把自己的专长都贡献出来,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还可以通过这些夫人接近农村妇女。
然而我并不以兴办小学教育为满足。农村是很不清洁的,街上堆满了污物,井的周围泥泞不堪,臭不可当,院子里也是脏得令人难受。年老的人最需要清洁教育。他们全都害着各色各样的皮肤病。于是我们决定尽可能多做一些卫生工作,并设法深入到他们生活的各个方面去。
这个工作需要医生。我要求印度公仆社把德夫医师(现已故)借给我们。我们本来是很要好的朋友,他立即答应服务六个月。男女教员全都在他手下工作。
他们都奉有明白的指示,不要过问涉及对种植园主的控诉或有关政治的事情。人民有什么意见都叫他们来见我。谁也不许超越自己的职守。朋友们都非常认真地执行这些指示。
我不记得有谁发生过不守纪律的事。
第十八章 深入农村
我们尽可能把每个学校交给一男一女去管理。这些志愿人员必须照料医药卫生工作。妇女工作则都通过妇女进行。
医药工作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蓖麻油、奎宁和硫磺膏是发给志愿人员仅有的药品。如果病人舌上有苔,或患便秘,便用蓖麻油。如果发烧,便先服蓖麻油,再吃奎宁,至于烫伤和疮疥之类,则先将患处洗净,然后敷上硫磺膏。病人不得将药品带回家去。遇有复杂的病症,便去找德夫医师商量。德夫医师每个星期都在一定的时间到各个中心区工作。
有很多人接受了这种简单的医疗方法。这里流行病不多,简单的疗法便可以对付,用不着专家帮忙,所以我们的工作办法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而对于人民来说,这种安排是再好不过了。
卫生工作却是一件难事。人民自己并不准备做什么。就连田地里的工人也不肯担任他们自己的清洁工作。但是德夫医师不是一个容易灰心的人。他和志愿人员一起集中全力把一个村子弄得特别干净。他们打扫道路和院子,洗刷水井,填平附近的水沟,以和颜悦色的态度劝导村民自行征集志愿工作者。有些村子因此而感到惭愧,不得不出来担负这种工作。还有一些村子的人非常热心,他们甚至修路,使我的汽车能通行各处。这些美好的经验却也并不是没有掺杂着由于人民的冷淡而产生的痛苦经验。我记得有些村民坦率地表示他们不喜欢这种工作。
在这里提一下我过去曾在多次集会上谈到的一次经验,也许不是不适合的。比提哈瓦是一个小村子,有我们开设的一个学校。我碰巧到这个村子附近的一个更小的村子去,发现那里的妇女穿的都很脏。我于是叫我的妻子去问她们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衣服洗干净。我的妻子向她们说了这番话。有一个妇女把我的妻子领到她自己的茅草屋里说:“你瞧,这里没有箱子,也没有柜橱可以收藏别的衣服。我所穿的这条纱丽是我仅有的一条,我怎么能洗呢?请你告诉摩哈德玛吉给我另买一条纱丽,我一定天天洗澡,天天穿干净衣服。”
这一间茅草房子并不是一个例外,而是很多印度村庄里的典型。印度有无数的茅草房,里面既没有家具,也没有可以换的衣服,人们只靠一条褴褛不堪的破布遮身。
还有一次经历我想谈一谈。三巴朗有不少竹子和茅草。他们在比提哈瓦所建筑的小学,就是用这些材料建成的。有一天夜里,有人——也许是附近种植园主的人——放火把它烧了。大家认为不能再用竹子和茅草另盖房子了。这个学校是由苏曼先生和嘉斯杜白负责的。苏曼先生决定要盖一所“洋灰房子”,由于他的不倦的劳动,很多人和他合作,不久果然盖起了一所砖房子。现在就用不着担心这所房子会被烧毁。
这些志愿人员就这样用学校、卫生工作和医药工作取得了乡下人的信任和尊敬,从而也就能够对乡下人产生良好的影响。
然而我不得不遗憾地承认,我想把这种建设性的工作置于一个永久基础上的希望,并没有实现。志愿人员是为短期工作而来的,我又不能从外面再找一些人来补充,而永久性的荣誉工作者在比哈尔又找不到。我在三巴朗的工作一完成,当时在外面正在酝酿的工作便把我拉走了。虽然如此,在三巴朗几个月的工作是根深蒂固的,时至今日,我们在那里还可以看得见它以这种或那种形式在发生着影响。
第十九章 遇到一个好省长
当我前面所说的社会服务工作正在进行的时候,记录农民疾苦的工作同时也在进展中。成千上万人的谈话都被记录下来了,这当然不会毫无影响。越来越多的农民前来诉苦,这就增加种植园主的怒火。他们想尽办法来对付我的调查工作。有一天,我接到比哈尔政府的一封信,信中说:“你的调查已经拖得够久了,你现在还不结束这个工作,离开比哈尔吗?”
这封信的措词很客气,但是它的用意是明显的。
我回信说,调查势必延长,除非(直到)调查的结果使人民获得解救,我无意离开比哈尔。我指出,政府完全可以这样来结束我的调查工作:承认农民的疾苦是真实的并为他们解除这种疾苦;再不然就是承认农民已经提出一个案情,政府应当立即成立一个调查团进行调查。
省长爱德华·盖德爵士召见了我,表示愿意成立一个调查委员会,并请我担任委员。我弄清楚其他委员的名字以后,便和我的同事们商量,最后同意参加委员会的工作,但是附有以下的条件:在进行调查的过程中,我可以自由地同我的同事们商谈;政府应当承认我虽然是委员会的一员,但仍然是农民的辩护人;政府还应当承认,如果调查的结果不能使我满意,我有自由领导农民,并劝告他们采取何种行动方针。
爱德华·盖德爵士接受了这个正当而合理的条件,随即宣布成立调查委员会。已故弗兰克·史礼爵士被任命为委员会主席。
委员会的调查是对农民有利的,委员会认为种植园主对农民的榨取是非法的,种植园主应该归还一部分榨取所得,而“三分田”制必须以法律废除。
委员会得以提出全体一致同意的报告书,土地改革法之得以按照委员会的建议通过,盖德爵士出了很大的力气。若非他采取坚定的态度,并且运用他所有的智略来处理这件事,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