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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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垓埏”两字,不料误作“埏垓”。某翰林陡然大惊,打开刮补的刀包,细细儿剔去一层薄纸,重新下笔,那知仍是“埏垓”。心愈急了,手愈钝了,卷子上纸已戳破,墨已渗透,还犯了出韵毛病。收拾考具回寓,痛哭一场。
大家都说侥幸或者降官,否则定须革职。他也只得听天由命。
等得钦定榜发,他名列四等第一,以中书降补。以下一个污墨的,一个曳白的,才之革职呢!他既然受了处分,向内阁告了病假,带了妻子回籍,闭门课子,安分读书,临殁还有点著作。
他儿子是优贡注册,选了校官。到这孙子,却是少年科第,用了兵部主事,已经升到帮稿。此番王章京触犯祖过,原出无心,但是文人笔端舌端,总须深自敛抑。为这朝珠一串,先是断送了某翰林,后时断送了王章京,你想怕也不怕!
王章京退出军机,应该有人补充。只是粤信愈警,英国竟分派义律统陆军,伯麦统海军,突入中国。道光听鼙思将,便要起用提督罗恩举,副将裴礼、桂涵,发交两广总督林则徐、闽浙总督邓廷桢差遣。这罗提督同裴、桂两副将,究竟有什么功绩,可以上结主知呢?正是:忽报新盟败回纥,远闻宿将起廉颇。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四十二回 芦草霜寒力擒黑首 莲花露萎巧灭齐妖
上回说到道光起用宿将,什么罗思举、裴礼、桂涵,一律应诏而出。那裴礼是原籍安徽。从前白莲教扰乱的时候,他跟着同乡在经略营里,吃一份粮,性情木讷,大众都不甚留意。
他却能手举五百斤,日行二百里,从不曾轻易一试。那起义军是一员女将,面目黧黑,黑布包头,穿着一身黑服,望去如同一团黑炭,浑名便叫做黑老头。这黑老头是白莲教头目黄擒虎的家小,生长山西关外,幼年嫁过一个挖煤的。后来黄擒虎在山西掳掠,得了这黑老头,大加宠爱,教授他十八般武艺。他善使一柄大刀,有万夫不当的勇。黄擒虎转战陕甘各省,都是黑老头替他去充头阵。官兵打一仗败一仗,战一个死一个。黄擒虎被额勒登保部将擒戮,黑老头便代领擒虎部众,又嫁了擒虎卫队张升福。升福年未三十,面貌秀皙,身材魁伟。黑老头早已招他入幕,到得擒虎既殁,却名正言顺,做了夫妇。一白一黑,算是对档。黑老头声名愈大,官军没有不闻他远避的。
其中有个总兵官,自恃力大,说这黑老头不过是妇人,究有什么能耐?乘他出马挑战,却冲出去同他对垒。才交手几个回合,方知道来势凶猛。黑老头发一声吼,把坐骑一夹,将这柄大刀盘头盖顶劈来。总兵官只有抵挡,没有冲突;稍稍松了一步,被他拦腰一刀,连人带马都滚在地下,眼见得不能活了。偏是清营的总兵官,不肯服输,说道黑老头已经战疲,正好于此取胜,轰轰烈烈,舞着长矛,望着黑老头乱戳。黑老头看他愈逼愈紧,拨转马头,从斜里虚晃一刀,落荒而走。总兵官不料他诈败,纵辔追去,又被他回马一勒,劈着总兵头颅,倒在马下。
黑老头一日连杀两个总兵。经略传谕各营,须要小心在意,不要轻意出战。同时发出赏格,凡有擒住黑姑的,赏银若干;以他的头颅来献的,赏银若干。清军的偏裤士卒,谁人不想这厚犒?但终究因黑姑厉害,没人能损伤他一根毫发。
这件事被裴礼看在眼里。他也见不着经略,经略也不曾知道他。这日军中会议,要派人去打这黑姑。诸将都徘徊观望,互相推诿,没有自告奋勇的人。裴礼又愧又愤,跪在帐前,求大帐赏派此差。经略忙问是什么人?旁边卫队代禀道:“这是某营的兵丁裴礼,不懂营规,应该惩戒。”
经略道:“用人的时候,有什么贵贱!我看此人颇有胆气,可以小试,且看如何再说!”
便派裴礼带百人,前往侦敌。
裴礼磕了一个头,点齐部队,即从营里出发。走了没有数里,早有几千义兵,拦住去路。裴礼料得寡不敌众,暗把百人分做两队:一队当先迎敌,一队伏在树林深处。到得双方鏖战,裴礼诱兵入林,林中伏兵齐起。这时天色已暗,林木丛杂,喊声一震,山谷齐应。义兵也不知道山林里有多少伏兵,只得弃甲抛戈,闯出林外逃去。逃得慢的,被裴礼斩了首级,得胜回营。裴礼的这次小胜,受到经略的赞赏,便给予六品顶戴,叫他添带千人,作为先锋。
裴礼大喜过望,便将这千人逐日操演。约莫一月有余,又须调驻他处。裴礼亲自率领队伍出发了。这时正值秋深霜重,前面是一条小溪,溪边满布芦花,一望如雪。裴礼要绕到小溪右翼,才有一条可行的路径。两个勇目禀报:“小溪的水很浅,马可以稳渡,不必费许多周折。”
裴礼恐怕有人袭击,把后队改作前队,叫马队浮水而过,溪边仍用步队护着。那知波未及半,芦草丛里,闪出一员黑色女将,手持大刀,纵马杀来。裴礼认不得黑姑。这班部下,早已乱作一团,想抱头鼠窜而去。
裴礼看部下这样无能,只见敌人仅是一人一骑,又是一个女子,自然手到即擒。那女将望着裴礼这样人,觉得不是自己对手,就不愿与他对敌。等到裴礼挺枪直刺,他只懒洋洋架了一刀,裴礼已经坐不住鞍桥,翻身跌入沟里。幸亏裴礼素习水性,不至溺亡。那些部下的兵士,有的在溪东,有的在溪西,早已溃不成军。黑姑看着裴礼模样,料定是个营官。既然浸在溪里,大概淹死已久,便打算下了马割他首级。不料未等挥刀下去,黑姑喉间先中了一枪,血流如注。裴礼趁势从溪间爬起,翻在黑姑身上。黑姑忍痛一颠,裴礼站起,又是一枪,黑姑已挣扎不起了。裴礼将黑姑首级取下,以为杀一女子,不敢向大营请功。有人认出此人正是黑姑,传到经略耳朵里,立令裴礼献头验视,果然真确无误。经略论功行赏,将裴礼擢升参将。裴礼已得显职,自然高兴。其实论这黑姑武艺,不要说一个裴礼,就是两个三个,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黑姑一时疏忽,中了裴礼计谋,结果丢掉了性命,这也算裴礼交了好运。
裴礼功成名就,回到安徽,想享几年太平清福,谁知特旨下来,叫他无庸陛见,迅赴福建总督衙门,听候差遣。裴礼便遵谕往闽去了。
那提督罗思举,副将桂涵,也投两广总督的麾下。罗、桂两人,少年都是四川的无赖,后来为勒候所用,慢慢的致身通显。当时女将黑老头以外,却有一个齐王氏,绰号齐二寡妇。
他丈夫齐五,被官兵获杀,他立誓为丈夫报仇。使着一杆梨花枪,浑身缟素,望去如飞霜滚雪一般。他又秉心坚贞,帐中全用女婢,凡有偏裨军士,从不许擅入内营一步。每日传鼓发令,都系戎装严整,语不及私,所以部下没一个不畏他敬他。他又仗着枪法高强,遇着出兵,总杀得官兵血流成渠,尸横遍野。
勒侯无法抵制,只得招募勇士,前往设法捕捉。
这日两个投效的,一个叫罗思举,一个叫桂涵。勒侯传进帐来,看他俩状貌魁梧,形神慓悍,便问他什么出身?罗思举道:“小的四川东乡人。幼时并无父母,亦无亲属。学了一点武艺,无处啖饭,跟着一班游手好闲的,偷偷摸摸,将就度日。
不料窃案发觉,被县大老爷拿去,认做小的强盗,打了几百大杖,小的受刑不起,已经死了。差役把小的尸首,弃在郊外。
等到夜里,已经苏醒,只是腹中饥饿。匍匐遇一老妪,扶我到他家里,替小的裹创涤血,还请小的吃了酒饭,助小的二两银子,叫小的不要做贼,快来投军。这是实话。“
罗思举站过一边。桂涵道:“小的亦是四川东乡人。家中只有寡母。因为小的幼时不务正业,专恃膂力,横行乡里,所以将小的驱逐出外。
小的没有法想,跟着乡人入山采樵,偏偏遇着斑斓猛虎,被小的打上几拳,猛虎竟然死了。乡人因此愈加畏避。那时住在枯庙里,无端生起病来,幸亏萨先生给医给药,才能痊愈。萨先生看小的的相,说道灾难满了,此后立点武功,方不负一表人物。助小的三五两银子,叫小的前来投军,好替皇家效力。这是实话。“
勒侯道:“是呀,古语说得好,什么英雄不怕出身低;又说什么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你们从前的事不论了,既然到我这里,只要上遵国法,下守军纪,没有不飞黄腾达的。如今齐王氏肆行无忌,此等人断难力敌。你们应募到此,那爬山越岭,飞檐走壁,想是惯技了。听说齐王氏近来带着大队,驻在距离这里三十里地的古寺内。你们既然同来,不妨同去。我今赏你们都司札付一张,元宝一锭,限你们七日,将齐王氏首级解营,过期是要军法从事。”
罗、桂谢赏出来,说道:“我们以一白身,得到四品,固然侯爷的恩典,但是齐王氏有谋有勇,兵多将广,只有七日的限,想要成事,恐怕不易。我们总要通力合作才好。既然扎营古寺,我们何妨连夜去探探看。”
桂涵道:“也好。”
思举道:“吃了晚饭走罢。”
二人果然带了暗器出门,走到古寺左近,已是二鼓天气。那寺前却有一带柏树,寺门虽则掩着,里面却射出火光,四面铃铎的声音,彼息此起,非常严密。二人窜到树上,望见里面大殿上,排着令旗令箭,雁翅般站着值夜的护卫。忽然当当当打了三记点子,报说娘娘出来晚参教主了。二人愈加注意。只见四个婢女,都是綦巾青服,拥着齐王氏,也是不施朱粉,不画翠黛,显着洁白的脸儿,拈香下拜,口里一张一合,想是念什么经咒。起来又向值夜的头目,说了几句话,又传点进去了。值夜的又打起灯球火把,左厢里走出百余人,排好队伍,开了山门,那头目宣布今夜口号,蜿蜿蜒蜒的巡逻去了。值夜的锁好寺门。二人料难得手,约定明日再来。一连树上伏了五日,将寺内门径房屋,尽行了然。只是齐王氏的卧室外面,持刀保护的约有数十,房里侍婢,轮班佩刀环立。齐王氏枕鞭而睡,闻警即醒。二人无隙可入。一日挨一日,转瞬限期即到。二人又密商道:“齐王氏这事,料不能万妥万当,只好冒险一试。与其被侯爷杀在军前,不如把齐王氏杀在寺里。
我想齐王氏房里,没有男子,或者好侥天之幸呢!“
二人仍从树上越到瓦上,一直到内房檐下,两脚倒挂,望见齐王氏正在卸妆,映着红艳艳的烛光,益发清雅可爱。她脱去外面衣裙,只剩得紧身祆裤。两个侍女,一个替她用黑帕包髻,一个便呈上鞭来。一队橐橐的足音,是外面的军士。一队橐橐的足音,是里面的侍婢。这夜星稀月黯,两人觊得亲切,各持一斧,从檐飞下。齐王氏正坐在帐里,翘起一足,叫侍婢褪换睡鞋。那侍女擎着一瓣白莲花将行缠紧一紧,不提防思举便是一斧。侍女惊为天神,不敢仰视。那护卫侍婢,早已闻声围拢。齐王氏忍痛到床里取鞭,桂涵又足上一斧,现已斫萎,落在桂涵手里了。齐王氏仍然飞出一鞭,二人已惊檐而去。外面的军士,齐声鼓噪。齐王氏已卧倒床上,血流不止。赶召军医入视,敷药裹创,嘱声静养。齐王氏性如烈火,恨不连夜拿人;创痕崩裂,越日而毙。
罗、桂两人,捧了一足,呈报勒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