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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茅盾文学奖]第6届-宗璞东藏记-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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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者:“什么官衔?”“美利坚合众国驻昆明副领事。我来了一个多月,重庆去
了四个星期。准备下星期开始找你,以为至少得找一个星期才有结果。”“这叫做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铁鞋?”珐子用英语又说了一遍,美国人
都注意听,说中国人想象力丰富。

    美国人坐另一桌,他们喝酒。麦保罗先在珐子身边坐了一会。他从北平回到美
国约一年,又派出来。大家说起近来的轰炸,说起教授学生的伤亡情况,又说起我
军两架飞机损伤一架,以后更难迎战。保罗说他在重庆也经历了很多轰炸,还有夜
袭。重庆是山城,挖了很多隧道作防空洞,不过他从不钻隧道,觉得那比炸弹还可
怕。总而言之,中国需要空军,没有空军是不行的。一些美国飞行员注意到这问题
了,一位叫陈纳德的资深飞行员正以私人身份帮助训练空军。保罗的语气很友好,
但同学们听了都不舒服。中国需要空军还得美国人帮助张罗!颖书因问美国情况,
保罗说美国政府有它的政策,当然是根据美国利益,不过一般美国人都同情中国。
有的人不关心世界大事,对亚洲的战争不甚了解,只要知道中日在进行一场战争,
就都认为日本没有道理,本来侵略和被侵略的事实是明摆着的。说着话,外国人一
桌唱起了歌,唱的是Home,sweet home,中国人也唱起来。同学中除严颖书和另两
个云南籍的同学外,都是离乡背井,久不得家庭的温暖,唱着歌,不觉眼眶潮潮的,
心里发酸。

    窗外月光如水。隔着纱帘,可以看见街上行人很少,更显得一世界的月光。

    几个茶房快步走过来,说有预行警报,要关门。“警报!夜袭!”这在昆明还
是第一次。电灯熄了,人们纷纷站起来。有人下意识地吹灭了蜡烛。“还早呢,飞
机还没来。”有人说,又点燃两支。大家凑钱付账,差的数便由珐子出了。大家往
外走。保罗说送珐子回住处。珐子邀颖书一起坐车,颖书略一迟疑,答应了。

    街上一片死寂。五华山上挂着三个红球,里面有灯,很亮,像放大了的血滴。
人们大都躲在家里听天由命。保罗慢慢开着车。珐子叹道:“不知道我的家人现在
在干什么。重庆常有夜袭吗?”保罗尚未回答,忽然一阵凄厉的汽笛声,空袭警报
响了,把匀净的月光撕碎。

    三个红球灭了。保罗问颖书:“咱们去哪里?到府上还是出城?”颖书看着珐
子。因长辈们到安宁去住了,珐子常住宿舍,少去严家。这时珐子说:“不如到大
观楼看看,月亮这样好。”保罗不知道大观楼在哪里,颖书帮着指点,便出小西门,
顺着转堂路驶去。河很窄,泊着几条木船。

    “记得前年夏天送卫葑出北平吗?”保罗说,“今天又一起出城跑警报。”珐
子道:“我不跑警报。我们是夜游。——卫葑始终没有消息。——也许三姨父他们
有消息,不告诉我。”

    不多时车到大观楼。珐子等下车绕过楼身,眼前豁然开朗,茫茫一片碧波,染
着银光,上下通明,如同琉璃世界。三人不觉惊叹,保罗大叫:“这就是滇池!”
兴奋地向昆明人严颖书致敬。颖书很高兴,说以前也未觉得这样美。“还有一件绝
妙的东西呢。”珐子说。她指的是大观楼五百字长联。

    五百字长联挂在楼前,此时就在他们背后。漆面好几处剥落,字迹模糊,月光
下看不清楚。珐子说:“不要紧,我会背。”她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指指点点,背
诵这副长联。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间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
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
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珐子先念上联,正待念下联,保罗说:“先讲讲吧,脑子装不下了。”珐子便
大致讲解一番,又把下联中“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几句历
史典故作了说明。颖书也用心听,虽说上了历史系,这些内容他一直只是模糊了解,
心想珐子不简单。珐子似猜中他在想什么,说:“有一次我随三姨父一家来,三姨
父讲了半个钟头。“元跨革囊’这一句我印象最深。忽必烈过不了金沙江,用羊皮
吹胀做筏子,打败了大理国,统一了云南。三姨父说,忽必烈的这条路是一条重要
的军事通路。我只记得这一点。——也许我记错了。地理我是搞不清的。总之西南
的路非常重要,若丢了西南几省,保着上海南京都没用呢。这长联他让我们背下来,
你猜谁背得最快?”“是你?”颖书说。“错了,错了。是嵋。”珐子说。又向保
罗解释,“嵋是我的小表妹。”“见过的,”保罗说,“三个孩子从门缝里伸出头
来,中间的那一个。”“记性真好。”在这三个可爱的小头出现之前,似乎还有一
个记忆,保罗想不起了。

    三个人坐在石阶上,对着滇池,似已忘记空袭的事。几个人走过,一个说“外
国人?”“外国人也跑警报!”保罗笑说:“一样是人,能不怕炸?对了,前天在
英国领事家里见到庄卣辰太太和无采。我问孟先生住在哪里,好去找你。”那天保
罗见到庄家母女,是因为一位参加修滇缅路的英国人携妻子和八岁的女儿在昆明住
了半年,不想女儿上个月患脑膜炎去世,工程师夫妇决定回国前把女儿的所有玩具
赠给无采。

    “玩具里有许多玩偶,有的坐有的站,倒是很神气的。我当时想这礼物应当送
给你。不过那英国人要把这些小人送给一个在昆明的外国孩子。”

    “无采是半个,凑合了。我可不是孩子了。我的那些小朋友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珐子叹息。

    这一声叹息使得保罗的心轻轻颤了一下。月光下的珐子像披了一层薄纱,有点
朦胧。保罗忽然笑说:“平常看你,说不出哪里有点像我们西方人,现在最像中国
人——很可爱。”

    “若是考察澹台这姓,可以考出少数民族的祖先来。”珐子道,“我的祖父是
四川人,本来西南这一带少数民族很多。是‘蛮夷’之乡,你们本来就是蛮夷呀。”
说着格格地笑个不祝“我的祖父祖母都是爱尔兰人。我的父母是传教士,他们在昆
明住过,就在文林街那一带。因为有了我,才回美国去。我听他们说过滇池。所以
我觉得滇池很亲近。”保罗一本正经地说,觉得坐在水边的女孩也很亲近。

    珐子转脸看保罗。世上的事真巧真怪,她曾有一点模糊印象,保罗和中国有些
关系,却不知其父母曾在昆明居祝停了一会,她说:“这么说昆明是你的故乡了。”

    “我有这样的感情,但是在这一次遇到你以前,我简直没有想这件事。”保罗
沉思地说,“我们忙着做现在的事,计划将来的事,很少想过去的事。”

    这时一只小船从水面上滑过来,靠近石阶停祝划船女子扬声问:“可要坐船?
绕海子转转嘛。”珐子跳起身,“要得,要得!”便要下船。保罗递过手臂。颖书
不悦,心想,“还要我夹萝卜干!”便说:“珐子姐你等一下。我们是来跑警报的,
又不是来耍!飞机不来,我们回去好了。”说着,起身拍拍灰便走。珐子将伸出的
脚收回,知颖书为人古板,不便坚持。仍说,“要得,要得。”扶了一下保罗的手
臂。

    “哪样要得?你家。”船女问。意思是究竟坐不坐船。

    “太晚了,不坐了。要回家喽。”珐子说。

    “两个人在一处就是家,何消回哟!”船女说。见珐子不答,说,“我也回家
去了。”珐子口中无语,心上猛然一惊。看保罗似未懂这话。两人望着船女把桨在
石阶上轻轻一点,小船转过头,向烟波浩渺处飘去了。

    两人,快步追上颖书,上了车。三人一路不说话。路上行人稀少。到小西门,
知警报已解除了。


    第三节

    严颖书乘麦保罗的车送过澹台珐后不肯再坐车,快步走了回去。进门见二门上
的夜灯黑着,估计是为刚才的空袭警报。院内有护兵在走动。颖书问:“可在家?”
一个护兵答称军长没有跑警报,从下午就在家。颖书想去看看父亲,走到楼前却返
回自己房间了。他和严亮祖素来很少交谈,但他以抗日军人的父亲自豪,常常想着
父亲。他的书桌前挂着父亲的大幅戎装照片。还有小幅素初和荷珠的合照,两人都
穿旗袍,宛如姊妹。他在脸盆中胡乱洗了手脸,便躺下了。躺下了,可是睡不着,
心里乱糟糟的。

    这珐子,和外国人来往,而且是老交情了。二姨妈也不管管。好在现时两位母
亲不在家里,她也少来了。不然,怕把慧书带坏了,慧书大概觉得她比我还亲近呢。
想这些做哪样!没得用常爹从湖北回来休整几个月了,说是休整,其实是打了败仗
的缘故。胜败兵家常事,总不至于怎么样吧。最重要的是把日本鬼子打出去!今晚
一定打不出去的,且睡觉!

    就在颖书朦胧迷糊之际,院子里一阵喧哗。“太太们回来了!”护兵们在招呼。
人不知从哪里涌出来,廊上的灯都开了,不过若算一算度数,怕还不及月亮。颖书
坐起,见荷珠推门进来了。

    “妈,你们回来了!咋个这么晚?”

    荷珠揽着儿子的肩,勉强笑着:“我们在城外听说有警报,等了些时,这时才
到。”

    “有什么事?”

    “你爹差人去叫我们,说有事。——一定不是好事。”

    “可是要出发?”

    “不像。”

    忽然一阵楼梯响,有人歪歪倒倒下楼。

    “像是喝得有几成了。——你明天还上课,你只管睡。”荷珠说着,自出去了。

    “摆牌桌!”亮祖在院中一声吼。马上客厅的灯亮了,八仙桌上铺了毯子,麻
将牌倒了出来。严家人对豪饮豪赌都司空见惯。但半夜里兴师动众的难道专为打牌?
颖书也自纳闷,一面穿衣出房。他屋里灯一亮,就听见亮祖大声说:“严颖书!你
出来!”颖书忙快步走到客厅。

    严亮祖一身白布裤褂,皱得像抹布。神色倒还平静。素初穿着家常阴丹士林蓝
布旗袍,发髻有些歪了,没有来得及进房收拾一下,便听话地坐在这里。

    “爹,亲娘。”颖书叫。大凡特别标明亲娘的,就不是亲的了。

    亮祖命颖书和副官坐下,自己哗哗地洗牌。

    “爹,有哪样事?”颖书小心地问。

    “打牌!你只管打牌!”亮祖厉声说。又吼道:“倒酒来!”

    大家摸了牌,战战兢兢打了两圈。荷珠出来了。她已从容地换上她那彝不彝汉
不汉的衣服,比宴客时朴素多了,簪环首饰一概俱无,只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钻戒。

    副官起身,让荷珠坐了。大家默然又打了几圈牌。亮祖忽然把牌往桌当中一推,
大声说:“不打了!”大家不敢搭话。

    过了一会,荷珠说:“你有哪样话,说出来大家明白。颖书一早还上课呢。”

    “好!你们听着!”亮祖一字一字地说,“今天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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