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全集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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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里的花。
瑞珏(猜测着)
他像要来怎么又不来?
别,别他也是像我
一样地怕吧?
(夜风吹动窗帷。
觉新(抖颤)
啊,好冷!
这一阵风!
'转过身拉掩窗帷。
瑞珏(脸上不觉显出欣喜的希望)
啊他——一
(觉新又问头靠着窗槛。
瑞珏(失望)
他又转回头去啦!
觉新唉!
瑞珏(无望〕
又一声长叹!
他像忘记了
背后还有个人。
(忽然惊恐地)啊,难道他———
他已经厌恶了我?
天!(急促)这屋里好冷,
我要喊哪!
妈,我说过,
我不愿意嫁,
(哀痛地)接我回去,
女儿想回家!
觉新(又打了一个寒噤,缓缓闭上一扇窗,回转身,珏立刻低下头。他冷冷地端详看她)
怎么她还在那儿不动,
像一尊泥塑的菩萨。
这是什么孽!
要我一生
陪着这个人,
眉都不会皱一皱,
一块会喘气的石头!
瑞珏(侧过脸,含羞,紧张地)
他在看着我。
我心又在跳。
他是什么样子?
仿佛那么凶地盯着我。
我好怕呀!
哦,我只要抬一抬头·
抬一抬头!
天!为什么头像千斤重啊!
觉新(度到火盆旁)
她在想些什么?
一个纸糊的美人!
等谁?
要等到天亮?
我不,决不和这个女孩
睡在一房。
随她!
任凭她坐,她睡,
她哭,她闷,
我知道她不是我的人。
(夜半湖边上传来杜鹃的欢叫,非常清脆的声音,跳动着生命的活泼。
瑞珏(轻微地)哎!
觉新(谛听)
这是什么鸟在唱?
瑞珏(迎着杜鹃的歌声,才抬头,正望着新的侧面,半狗,欣喜地)
妈,真地,您没有骗我。
他是个人!
女儿肯!
(远处杜鹃声更清快地传入耳鼓)怪,这相貌,
仿佛在梦中见过,
像曾经在画里。
在春天——(低首寻思)
觉新(闪出一丝笑容〕
啊,这是杜鹃,
耐不住寂寞。
歌唱在春天的夜晚。
'迎着杜鹃的酣唱,新向窗前走。珏不觉也抬头谛听。
瑞珏(含着天真的喜悦)
啊,什么鸟,
叫得这样好?
怎么一会儿
我的心好暖!
(一面听一面徐徐立起。远远一两声木梆传来,不禁又缓缓地低下头)半夜里唱,
好自由!
不像我,
为着谁:
苦苦地守候!
(长叹)唉!
觉新(回头)
谁在叹?
'二人目光相遇,刹那间愣住。又各自低头转身。
是她?
(惊愕地)那纸糊的美人,
可她的眼睛分明
放着光,
这是谁呀?
这眼神!
哦!不,我是在做梦。
我当是我的梅。
借着她,
对我说话。
瑞珏(回望着他。焦灼而怜悯地)
好好地,为什么
又皱起眉头?
这个人像永远过着秋天。
可怜,心里不知藏满
多少忧愁!
觉新唉!(坐下)
瑞珏(关怀地)
啊,他又在叹气!
(忽然)是不是我来先叫他睡?
(摇头)不,新娘子冒失了,
日后就会追悔。
觉新(拔弄火盆)
唉,梅,我怎么还不见你的信,
知道么?我现在牢里受罪。
瑞珏(偷偷望望他,无限的怜惜)
多少心思啊,压着眉头!
他也累了,我看得出,
这一天的跪拜够他的受!
真该歇歇了。
让我去叫他吧,(走了两步)或者
他比我还不好开口。
觉新(不安地)
这个人是怎么?
她仿佛要到我身边,
傍是要说话。又在走。
瑞珏(欲行又止)
不,女儿家总该腼腆。
可,怪,为什么一见面
就觉着这样投缘?
觉新(转头,厌恶地)
我不爱,我恨!
是她赶走了我的梅。
好急人哪,这死沉沉的,
真地这样默默地苦到老?
瑞珏(踌躇)
去!说!为什么我的腿总是不肯?
瞎,怕什么,他要明白的,
就知道我不是没有分寸,
不然就随他想,我
不是放荡啊,反正:
觉新(感到)
天,快来个人吧!
我真忍不住这静!
瑞珏去吧,(鼓起勇气)
我就去,去叫他,(走近他旁边〕
'觉新蓦拾头。
'瑞珏想要张口。
'忽然床下砰唧一声,有了响动。
瑞珏(惊啊!回头)
觉新(嘘出一口气)
谢谢天!
受难的有了救星!(立起)
'床下有猫。似乎被一件重物压着,尖尖地大叫一声。
觉新谁?
瑞珏(自然地)
为什么不早?
又来了人!
又来了人!
觉新(到床边)
谁呀?出来?
'由床下爬出一个穿袍子马褂,却满脸泥污约有十三四岁的孩子,手里抱着一个硕大的猫,
十分狼狈地立起来。
觉新(才看出)四弟。
觉英(气极,对猫)死猫,死描,叫你别叫,你偏叫!
宽新(诧异)你怎么进来的?
觉英(页皮地)我从幔子(指床头幔子)背后小窗户爬进来的。(扫兴地)可憋死
我了!(指他们)他们真成!这半天,一点动静部没有。
觉新谁叫你跑到床底下藏着,
觉英陈姨太!(交滑地)她说在床下面就听得见天上的牛郎织女打喳喳。
觉新(微叹)天上的牛郎织女是见不着面的!
'房外黄好的声音:四少爷,你在哪儿呢?三老爷找你呢!
'房外克叫的声音:觉英!觉英哪!
觉新(对英)你听,三爸!
觉英(同时,面无人色)我爹!(手足失措)怎么力?怎么办?
觉新(笑着)快去吧,走边上的门!(指通里院的门)
'英立刻跑到门口,忽然“哎呀”一声又跑回来。
觉新怎么?
觉英有人,还有人!(急慌慌对床下低促地喊)你,你怎么还不出来呀?
'床下的声音:(缓悠悠地)能出来啦?
觉英嗯!(手向床下乱摸)快出来吧!
(果然由床下蠕蠕爬出一个穿绛紫色的袍子,戴着红疙疤瓜皮帽的小孩,年约八九岁,
手里还提着一双有带子的觉新(吃了一惊)五弟,你也在这儿?
'黄妈的声音:(同时)四少爷,你倒是藏在哪儿啦,你再不出来,三老爷要拿皮鞭子打你
呢!
'克明的声音:(严厉地)觉英!
觉英(屏气静听,一听见父亲又喊,立刻)糟了!快跑!(很命地一把拉起五弟就跑)
觉群(被拖走了两步,窘迫地举着那双鞋,不肯再走)鞋!鞋!没穿鞋!
[觉新连忙由五弟手中拿过鞋,慌慌地蹲下为他穿。
觉英(同时暴躁)你看你!你青你!
觉群(狼狈回头解释)光着脚,要挨打,挨打!
[克明的声音:(仿佛更近)觉英!
觉英你看!你看!(急躁)快,快,快穿!
'王氏的声音:(尖锐地)老五,老五啊!
觉群(也恐慌)啊呀,我妈也来了!(突低头对新)快,快,大哥!快!(新
愈着急愈穿不对,五弟的脚更急得乱蹬)大哥,不对,不对!这不对,不对!
瑞珏(一旁看着,一直想动手帮忙,此刻忍不住走上前)穿反啦!
觉新(拾头望了她一下,笑着)哦!(又低头为五弟穿鞋)
觉群(连叫)不对,不对!
觉英(插嘴)大哥,你不会穿。还是让,(指珏)让她来吧!
觉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立起,羞涩涩地)好,好,你来吧!
'珏微笑着立刻蹲下为五弟穿鞋。新如释重负地立起来。
[王氏的声音:老五啊!老五啊!
'觉群要应声。
觉英(立刻堵住他的嘴)别答应,老五!别答应。
[王氏的声音:老五啊!老五!
觉英(放下手,对五弟,警告地)别!别!
瑞珏(立起)好了。
觉英(拉着五弟蹑手蹑脚,神气活现地)我们偷偷回去!
[两个孩子连忙蹑足走到门口。
觉群(忽然想起)哎呀,不成,四哥,床底下还有。
觉新(出乎意外)还有?
觉群(没有办法)六弟!
[两个孩子又忙回床前。
觉英(对床下)出来,快出来。
觉新(望望迁,颇为不安,转对床下)出来吧,六弟!
觉群(不得已)他睡着了!
觉新(有些着急)你们这两个孩子!他会冻着的!
[新立刻到床前蹲下,珏上前撩起床帷,新弯下腰伸手向里面摸。此时五弟已爬进去,觉
英也跪下去,正,——
[黄妈的声音:四少爷!四少爷!
[王氏的声音:老五,你这么晚把老六带到哪儿去了?你这个死东西!
觉群(由床下伸出头,对英)都是你!都是你!
'两个孩子生拉活扯地从床下拖出一个更小的孩子,只有六七岁,衣服臃肿,穿得像圆球,
脸睡得红喷喷的,还没有睁开眼睛。新立起来。
觉英(没轻没重地)起来!快起来!
瑞珏别拉他,别这样拉他!(连忙蹲下去扶起,轻轻拍着还在揉着眼睛的孩子,衷心的
喜悦,温和地抚爱着)醒了!醒了!呃——(不觉望望新)
觉新(在一旁望着珏逐渐发觉她的可爱,连忙答应)六弟,六弟。
瑞珏(温厚可亲地)醒醒,醒醒,妈妈叫呢!
[屋外克明的声音:(怒喊)觉英!觉英!不学好的东西!你滚到哪儿去了?
觉英(对那最小的孩子狠命一摇)你还不快走!(拉起六弟就跑)
觉世(没醒清楚,十分委屈,哇地一声哭出来)妈啊!
觉英(顿足)小鬼!叫你不来,你偏要来!
觉群(助威)下次闹房再也不带你。
瑞珏(低声恳求)不骂他!不骂他!(对六弟,天真地,小大人一般,温存地)就好了,
不哭了!
[黄妈忽然推开正中的门进来,三个小孩吃一大惊。
黄妈(笑着指他们)啊!我猜你们就是到这儿捣乱来了。(走向觉世)
觉英(恨恨地)讨厌!坏鬼!
黄妈(指着那抽噎着的孩子、笑着骂)哎,六少爷啊!(拉着他。回首对觉英,恨得牙痒
痒地)快走吧!快去挨打去!(笑着抱歉)哪有这么晚还来闹房的!(指
点那最小的孩子的头额)你呀,也会找地方哭!(忽然转对珏)真是哭得好,
哭得妙,生个娃娃成年地笑!都好都好!风调雨顺的,越哭越发!
'黄妈赶着孩子们唠唠叨叨地走出侧门。
'半晌。
觉新(仿佛抱歉地)我们家的孩子真多!
瑞珏(出她的意外,愣了一下,诚挚地)我,我喜欢!
[湖边的杜鹃一声声酣快的低唱。
瑞珏(低声怯怯地)天快亮了吧?
觉新(很温和地)嗯,还早吧?第一遍鸡还没有叫呢。
'杜鹃声。
瑞珏(望新,谛听)这是什么叫?
觉新(渐渐觉她可亲)杜鹃。这外面是一片湖。
瑞珏(欣悦)一片湖?(不觉走到窗前,杜鹃声)今年杜鹃叫得这么早。
觉新(望着她的背影)嗯,湖边上有梅花。
瑞珏(扶了窗槛向外望,天真地)多好的梅花啊,像一大片雪。
觉新(也跟过去)嗯。(忽然〕你,你喜欢梅么?
瑞珏(感到一阵强烈的快乐,声音几乎是抖抖地)我喜欢。(羞怯地回过头望着床)那床
上不是?
宽新(立刻走到床前,向帐檐凝了一刻,回头)你绣的?
瑞珏(低头腼腆地)嗯。
觉新(不由得低声称赞)好。(望望窗户迟疑一下,忽然去把妆台上油灯吹熄,像是征问她的
赞许)吹了灯?
'灯熄了,窗外月光仰水,泻进屋内。屋里三有桌上龙凤烛的低弱的光,照着一角。
瑞珏(没有惊讶,自然而宁贴地)嗯,吹了灯好看月亮。
[觉新十分快慰,伪佛遇见一个故友,而又不敢冒认,那样欣欣然,涩涩然地,微微点头,
望着她。然后走到窗前,把整个一排长窗窗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