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东西方的奋斗-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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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极漂亮,中国飞行员猛冲猛打,视死如归,结果歼灭了敌机12架!不管怎么说,至少粉碎了日本空军不可战胜的神话。陈纳德的飞机两翼也留下了几处弹痕,战火已燃烧着他的心,他对高思的软硬兼施的“劝阻”不予理睬。
8月15日,日机首次空袭南京。在首都饭店屋顶平台上,一群外国记者和美国飞行员正在极目远眺。天气炎热沉闷,云层又厚又低,有情报说,日本的机队已从台北基地飞往南京了。可俯瞰这六朝故都,仍是一派宁静美丽。奔腾的长江、古老的城墙、高高的紫金山、幽清的玄武湖尽收眼底,战争在哪儿?刹那间,警报尖利划破长空,日本机群已从云层里钻出来,投掷炸弹、扫射机关枪,肆无忌惮,不可一世;而地面和高楼上的高射炮、机枪也愤怒回击。炸弹的爆炸声、机枪哒哒哒的扫射声、人群的呼叫声在火光中被撕裂被夸张,到处在爆炸,到处在燃烧,城市在毁灭,人群在流血。楼顶平台上的记者们触目惊心,仿佛世界末日已来临。机场上原本岿然不动的陈纳德也不得不向防空洞跑去,美国机械师史密斯扛着自己的小电影摄影机跟在陈纳德身后奔跑,他想摄下这罪恶的一切!陈纳德攥紧了双拳,他看清了日机上的膏药旗,看清了日本飞行员扭曲了的面孔。这就是侵略!这就是疯狂!他咬牙切齿:“狗强盗!”
日机的狂轰滥炸五天中又进行了三次。陈纳德住在紫金山旁的乡村总会,他一次次目睹日机的猖獗,一次次目睹城市的毁灭,一次次目睹无辜的市民倒在血泊中。这就是战争。
直到南京陷落前一天的黄昏,陈纳德才驾着鹰式飞机离开古都。早已不是什么三个月的视察了,他和中国水土中国人无法分割了。残阳如血。陈纳德的心也在淌血。
陈纳德去到汉口,住在神界饭店,又有缘跟端纳彻夜长谈,同时通过端纳结识了另一位中国通———詹姆斯·麦克休,他是海军陆战队的一名大尉,在中国当海军副武官,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他用玩世不恭的口吻一针见血地指出蒋介石等都不过是投机政客。陈纳德同样有兴趣地聆听着。汉口下了雪,机场在融雪中一片泥泞,飞行员得在泥泞中跋涉才能上飞机;而要发动飞机引擎,得上用棉袄捂着,下烧煤油炉先加热才行。陈纳德看着民工们用鹅卵石铺垫跑道滑行道,心中酸楚难言。从苦夏到寒冬,中国空军经历了艰苦卓绝的空战,飞机只剩下十余架,飞行员也死的死伤的伤,中国空军的路几乎走到了尽头!然而,战争不需要叹息。在敌众我寡的险恶形势下,中国空军在1938年的春天再创辉煌,日机中号称“四大天王”者被打得三亡一俘;4月29日日本天皇生日这天,中国战斗机和苏联战斗机齐心协力;击落日机36架。这需要怎样的意志和勇猛!不只是一架中国战斗机在紧急关头就是以撞机而与敌机同归于尽的。陈纳德忘不了这些有名者和无名者的英勇事迹。他想,中国飞行行员本来应成为世界第一流的飞行员。
1938年9月,国民政府迁都重庆。陈纳德接到宋美龄的指令,要他去湘西芷江,用最后剩下的几架鹰式飞机成立一所航校。他和舒伯炎驱车到了那里,可仅有的两架飞机很快也被士官生摔坏了。于是,宋美龄又指令他们去云南昆明郊区的航校,航校才建立,校长是王叔铭。宋美龄希望陈纳德尽力将航校办好,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仗总是要打下去的。10月下旬冒着……细雨,陈纳德和舒伯炎驱车离芷江,经镇远到了贵阳,可车抛锚了。陈纳德再没耐性在路上折腾,有人便打电话给周至柔将军,比利·麦克唐纳开了飞机来接他。另一位“空中飞人”卢克·威廉逊在七七事变后,迫于官方命令,回了美国。矮个子的长沙人舒伯炎少校是陈纳德的翻译,在以后的岁月里,他跟着陈纳德满天飞,几乎形影不离,但可怜的是他始终有着顽固的晕机症。
陈纳德一眼爱上了昆明。他自此在昆明一住七年,深情地称她为第二故乡。
此时,铜锣湾的陈香梅并不知道陈纳德的行径,更不知晓这些枝枝节节。她不曾想到,半个世纪以后,她有意而天也有缘让她重新踏访陈纳德当年走过的路,当年路过的城!此刻,她只是闪过一念:今生今世会有缘见着这位中国大侠风的美国人吗?
这一年,香梅姊妹有缘见到的是二叔婆一家。
永远的憾(8)
二叔婆便是何香凝女士,廖仲恺的遗孀。其实香梅姊妹该喊她二舅婆,廖仲恺是她们的二舅公呗。大约是跟着母亲喊,母亲称她二婶母。
二舅公是个大人物,二叔婆也不同凡响。香梅从母亲的片言只语中,知道母亲很敬畏二婶母,赞叹她是巾帼英雄;但又有敬而远之的感觉。二叔婆和她的女儿梦醒儿子承志也像很神秘似的,行踪不定,但常能从报纸上觅到二叔婆的名字,常跟宋庆龄的名字在一块。香梅姊妹对二叔婆也就充满了仰慕和好奇。
礼拜天,廖香词和女儿们做了礼拜就兴致勃勃去到二叔婆家。
没想到,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香梅对二叔婆的第一印象糟透了。
58岁的二叔婆矮矮胖胖,头发剪得很短,脑门光溜溜的,一张国字脸冷若冰霜,目光看人却很是锐利。她着一件没有腰身的素色旗袍,如挂着一顶蚊帐。浑身上下不加任何一丝修饰。
香梅母女让她锐利地盯着看,竟有不寒而栗之感。
廖香词赶紧让女儿们给二叔婆请安,二叔婆倒不拘礼节,即不要香梅姊妹磕头鞠躬,可她也没有红包给。
二叔婆的目光仍盯着廖香词:“女儿家,怎么打扮得像群花蝴蝶似的?哦,还涂脂抹粉?”
廖香词怔住了。出门得化妆,这是她的习惯,且认为是对别人的礼貌。这些日子她觉得自己气色不好,出门时还特地化了浓妆。
香梅深深为母亲抱不平,她看见母亲的羞赧都透过胭脂了,二叔婆怎么一点情面都不讲?
廖香词已缓过神来,轻声解释说:“二叔婆,我刚领着她们望弥撒来。”
二叔婆高高挑起两眉:“望弥撒?莫非你让她们全信了天主教?”
廖香词只有点点头。
二叔婆更火了:“你呀你,亏你还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呢,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上帝?真是无知!想得出来!上帝?上帝只对那些无法面对现实的弱者微笑!”
圣母玛利亚呵,香梅打心里恨起这位蛮横的二叔婆。二叔婆的声音宏大,给人震耳欲聋之感;她还有力地挥动着手臂,仿佛在公众集会上演讲,而廖香词和她的女儿们是群颓废的不争气的女子!
香梅的心被刺伤了。
二叔婆的女儿廖梦醒也极其朴素,素面朝天,但她很沉静,身边带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但香梅姊妹从没见过梦醒姨的丈夫,梦醒姨自身也像个谜,她从不对香梅姊妹说什么,惜话如金,只是偶然间,她会不经意地吐出一句唐诗宋词,恰到好处,让香梅佩服不已。
香梅姊妹最喜欢的是承志舅舅,她们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全主动省略掉“表”字。舅舅年轻潇洒,没有一点架子,既不像他的母亲那样大喊大叫,也不像他的姐姐那样沉默寡言。他爱跟这群外甥女逗闹,没大没小,快快活活。而唯有此时,二叔婆挂霜的脸蓦地变得晴朗朗,漫出慈祥和怜爱。
香梅听母亲说过,二叔婆极爱儿子,1933年承志舅舅在上海被捕,二叔婆就冲进市府找市长吴铁成要人,否则,请他连她也一起关!后来宋庆龄、柳亚子、经亨颐三人做保,放了承志舅舅。出狱不久他就悄然离去,只留下三封信,一封给母亲,一封给柳亚子,还有一封给经亨颐的女儿经普椿。原来,他俩在偷偷恋爱呢,他要她等他两年,如若真爱他的话。眼下,有情人终成亲眷,可香梅没见着这位新舅妈。香梅很想问问舅舅,这些传闻当真否?可是,舅舅从不跟她们说这些正儿八经的事,也许她们太小?也许舅舅潇洒中仍藏匿着神秘?也许从舅舅的身上能寻觅到舅公廖仲恺的灵魂?
香梅若是缠着母亲盘根问底,母亲会笑着摇摇头:女人家,怎么弄得清政治上的事?香梅立马反诘:二叔婆不也是女人家?母亲说,就你灵跳过人。二叔婆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家,她有她的信仰,个性刚烈,认定的事,不屈不挠,九死不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是蒋介石,她也敢跟他对着干。怎么说,你二叔婆也是个自立自强的女性。母亲是诚挚的。香梅思忖,二叔婆严厉呵斥的母亲,仍不改对二叔婆的敬意,这怕不全是做一个淑女的矫情所致吧,还因为什么呢?
香梅姊妹却在背后偷偷给二叔婆取了个绰号:肥婆。
二叔婆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无暇顾及她们。二叔婆很忙。香港也积极开展了抗日救国活动,为抗日捐衣捐粮捐药品;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常有义演。在不少集会上,二叔婆常作声振寰宇、响遏行云的演讲,她号召港澳同胞为抗日出钱出力,挽救民族的危亡。同时,她还警告说,日寇决不会放过香港,战争在即!而且会是漫长的!拥挤的听众几乎屏声敛息听着她颇有感召力的演说,但说到战争与香港时,听众中却有人发出不以为然的嗤笑:危言耸听!二叔婆镇定自若,有穿透力的目光咄咄逼人:请你丢掉幻想!很少有女人能镇得住这种场面,况且是个老妇。
永远的憾(9)
终于有一天,有人心急火燎赶到香梅家,要她们火速去二叔婆家。廖香词和女儿们急急赶到时,硕大的厅堂却如大年三十夜般热闹火红!几扇石磨嗡嗡响着,不分老幼,无论主仆都在忙忙乎乎做米饼。米磨成浆,浆滤干水,粉揉成饼,饼蒸蒸熟。搭起的案板、锃亮的八仙桌、大小茶几上全是白粉粉的世界。女人们揉搓着湿软的米粉,不忘加点糖加点香芝蔗,爱美的还偷偷蘸上几点红胭脂,手上、衣袖衣襟上乃至脸上头发上都粘着白米粉,可这是怎样地热闹和开心呀。香梅姊妹忙得团团转,最小的香桃快乐得手舞足蹈。二叔婆伫立厅堂的正中央,时而指责米浆磨得太细,时而呵斥女人们叽叽喳喳,时而批评运米饼到厨下蒸熟的男人们手脚太慢。她像是亲临战场指挥若定的大将军,还不时作紧急的战地动员:就要开仗了!兵马未到,粮草先行。每家每户的米饼至少要对付得了三五天呵。
夜深了,厅堂里点着雪亮的汽灯,挑灯夜干为备战,香梅不觉疲惫,这是很开心的一回。
但是,战争并没有立即来到香港。这些米饼一度成为大家的累赘和笑料,可没谁敢当着二叔婆一家笑出来。二叔婆毕竟是权威的。
战争也终究来到了。
但二叔婆一家早在战争前就又从香港消逝了,像他们突然来到香港一样,都没有铺垫。
说他们像灯火,说亮就亮,说暗就暗?不对。他们从未熄灭过。
说他们像海潮,起起落落?不对。他们的行踪无规律可寻。
香梅想,还是用梦醒姨喜欢的唐诗来作比喻吧:“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二叔婆一家,是一个耐人寻思的谜。
香梅不喜欢二叔婆,但怎么也忘不掉二叔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