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江湖 作者: 张纪中-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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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为“坝上”,“塞外”也叫“塞上”,是内蒙古高原的边缘。
我喜欢“塞外”的风光。在回程的路上正好天空弥布低沉的、青灰色的云,风卷动着树、草,一派的“风吹草底见牛羊”。塞外的风光虽然是在春天,也有着一股萧瑟得让人肃然起敬的庄严。现在被广泛推广的都是城市的旅游,城市的发展,建设,有多少年轻的孩子还知道“塞外”这样的地方与我们的历史交错的故事?
历史上这些地方都是游牧民族活动、生息的天地。它的壮阔,辽远,天地浑然的自然,养育了游牧民族的彪勇,豪迈,善战。那些生活在塞外草原上的“马背上的民族”,曾经一度是最强悍的中华民族,养育出的一个最大的英雄就是成吉思汗,他的“坐骑们”的铁蹄,在“武力征服天下”的岁月踏遍了半个欧洲,一直“进军”到莫斯科的边缘。我们反对战争,我们反对扩张,但是以历史的眼光来看待一个历史人物,在近代史中都是以割让土地为求得一个安宁的史实中,成吉思汗是多么的让我们昂扬,展眉,吐气,历史中的“骁勇”总是与擒大兽,打胜仗有关。
当然现在我们也提倡保护动物。特别是“大兽动物”。
看百公里速度行进的车窗外,有多少被记录下来的历史发生在这一片高速公路穿梭而过的“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风景里面。杨家将里的杨六郎,当年镇守的地域之一,就是雁门关和宁武关,今日汽车扬尘经过,山崖寂静,只有风和低垂的云;还有历史上的突生突灭的辽国,大家最为熟悉的金庸先生小说《天龙八部》里,有较为详尽的“契丹人”战争与生活的描述。
如今的塞外风光都是文人过客眼里风景的赞叹和历史的感怀。十年之前,它其中的一部分也是我们拍摄《三国演义》的外景,塞外山地、部分平原的荒草黄土,就像似曾经“三国”时期的古战场。
想起来好像都还是昨天的事,而时光的实际间隔,已经有十几年了。一九九一年,我们参加了央视《三国演义》的拍摄,成为五个摄制组的之一。冬天的时候我们这组“三国”开拍,在北京的楼梓庄拍完第一部分的内景戏之后,全体人员转战到了塞外拍外景戏。真冷啊,天寒地冻,穿那么厚的棉衣都好像“薄”得没穿什么,鼻息的热气都似乎会在瞬间被结冻成薄冰。我们拍摄的是行军戏。塞外狂风呼号,人在辽阔的空地自觉轻薄得像一叶纸片,冻透了,吹透了,没有感觉了。那时候觉得了人是动物,光有意志力,有决心还是不行的,动物需要体温,在那样气温和千万把刀子一般的风中,拍戏成为一件艰难的事情:人,在寒冷与风中走不动;连马都拉不动大木车,车上还什么都没有。
只拍了一天,拍摄司马懿率军行进。拍摄现场可以用“溃不成军”来形容,完全被大风和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打垮,打败,人没有了感觉,脸上没有了表情,手都伸不出来,不用说“表演”了。
一天之后,全班人马收拾行装,立刻转场云南。十二月的云南,风和日绚,暖风徐徐。
云南之后,再返回长城之外的“塞外”,已经是北方天空下的早春三月。“塞外”像是换了一张脸,秀美温柔,草木泛青,连风都轻柔起来。我们一连在塞外的辽阔地域拍摄了三个多月,直拍得衣裳越穿越热,风越熏越“醉”——夏天到了。
我们还到过内蒙古、包头以西的五原县“塞外”拍摄。那时已经是炎炎夏日的七月了,那儿有内蒙古的一个骑兵部队,我们就是专门去拍马的,拍马的行进,马的急行军,马的队列,马的方阵,马的冲锋,各种与马有关的行为。塞外的夏天倒是不热,草原非常“英俊”,说漂亮都有点在羞辱它,它那么的“帅”,上百匹马在我们的镜头瞄准下列队,奔跑,以一九九二年的“铁蹄”踩出了公元二百年前后汉代战火风云中的威风,凛冽!
《三国演义》的五个剧组前前后后轮番都在“塞外”拍摄过行军打仗的战场戏,一共拍了有两年。配合拍戏的“打仗士兵”,大多由部队的战士扮演。那时我们的电视还没有电脑参与制作的能力,拍摄期间完全是“人海战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多少人的需要,就要有多少人的扮演,战争场面真正的千军万马。据说其中就有战士从一参军就在我们的“三国”扮古代将士打仗,一直到两年之后退役,都在参加《三国演义》的拍摄。
第五部分 … 山西曾经好风光(1)
第五部分 …
山西曾经好风光(1) 有多少人还记得有过这样一首歌:“人说山西好风光,地肥水美五谷香,左手一指太行山,右手一指是吕梁,站在那高处,望上一望,你看那汾河的水啊,哗啦啦的流过我的小村庄……”
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一个北京孩子的时候,我就会唱。那是一个多美的山西!太行、吕梁环绕左右,青山绿水、风吹麦浪翻滚……我最喜欢的那句“你看那汾河的流水哗啦啦的流过我的小村庄”!每次在心里哼着这歌的旋律,在嘴里不由自由地唱出这些歌词,心里总有一股优美,一种“大好河山”的豪迈!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伴随这首歌萦绕在我心间的,不再是豪迈,没有了畅想,只留下无可奈何的叹息:所有这首歌词里面的描绘,旋律带来风景如画的悠扬,都已经成为一种追忆。直接地说:山西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有了好风光!
因为这首歌打小带给我的美丽向往,一九六八年我身为学生上山下乡,我去的是山西;二十九年之后我重新回到北京,我还是不由自主地以一个山西人自居。山西啊!它应有的美丽和淳朴就像它那么简单的名字——因为那一方水土位于太行山的西面而取名“山西”。大山的西边儿。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百八十万年以前。那是多么多么遥远的一个实在的过去啊。考古证明,中国最早的古人类文化遗址“西侯度遗址”,就在汾河以东的塔儿山西麓,一百八十万年前就有山西人的祖先(也可以说是部分中国人的祖先)——西侯度人在那“大山的西边儿”采集、渔猎,他们的生活“预示了中国古代文明的诞生,为尧部落所创造的最初‘中国’之所在”。
一百八十万年之后,一九六八年,我插队落户到山西的时候,那儿虽然已经不是史书中记载的“采集、渔猎”的葱郁之地,也没有江南的柔风细雨,没有万千垂柳点缀荡漾的清清湖面,但是,那时的山西依然有它独特的古朴和沉静,古朴是渊于山西百万年来人生活的延续缔造的文化脉象,山西固有的文化底蕴;而沉静,是文化的古朴又反投到人们生活之中的韵律和沉着。它因为偏远而安详,没有人群聚集、车水马龙的喧嚣。我插队所在的山西原平县上院村,千百年的风霜雨雪同样孕育了一代又一代地道的山西人,日月的沧桑在黄土高原上、在沉默的山脊上,留下道道壮观的黄土沟壑。村子旁虽然没有“那汾河的水啊,哗啦啦的流过我的小村庄”,但是有一条同样古老的呼沱河,“哗啦啦地流过我的小村庄”。每当我为队里放驴,我都会将驴儿们远远地赶到呼沱河的河滩上,坐在河边呆呆地看一看河水的流淌。为了了知呼沱河的古老历史我翻阅过历史资料,这条黄澄澄的河,《礼记》中称“恶池”或“霍池”,《周礼》称“滹(无水)池”,战国时称“呼沱水(呼池水)”,秦代称“滹(无水)池河”,西汉称“滹(无水)池”,东汉称“滹(无水)沱河”,《史记》称“滹沱”,也称“亚沱”,《水经注》称“滹沱”,曹魏时称“呼沱河”,西晋又称“滹沱河”,北魏又曾一度改称“清宁河”……岁月流逝多少?就这一条河水在不同朝代的不同称呼,人去人来,河水依旧!自然是主、人生是客,有多少来来去去的“人客”在呼沱河旁、在汾河水边、在山西、在所有人迹所至的地方短暂、却又是闹腾地来去了?我插队时的村民们闹腾的只是他们自己生老病死的人生小日子,他们的心中还有敬畏,他们还没有闹腾山水。一九六八年的呼沱河依然有着它流淌在黄土高原的特征:它的河水夹带着黄澄澄的黄土。但是它是洁净的,除了黄土它不夹带其他的东西。当地的村民们在呼沱河的两岸,在“自然的皱纹”——黄土山沟里,在半山坡上,种上了片片的果树。我们知识青年到了这个古老的村子里,除了种果树,种核桃树,也学着种玉米,高粱,和“靠天生长”(雨水)的小麦。村子自然都是平房小院,树影遮蔽,榆树成片。黄昏的时候虽然没有什么好饭菜,也是家家、屋屋炊烟袅袅,空气里弥徉着土地和饭菜的人间烟火气息。村民们大多没有所谓的“学历”,哪怕是小学的学历,能够识得字的也是罗雀可数。但是农民的智慧就像这快孕育了亿万年生命的土地,无所不在。我记得村民们看着我们这些来自城市的学生娃娃说:“哎呀,我们也没拉去过城市,我们也不知道城市是咋样,不觉得你们咋个好活法,我们这儿又是咋个难活法!”;也跟我们开玩笑:“那个火车,躺着跑都这么快,要是火车站起来跑了,那就快得不行了!快得吓人了呢!”
那时的山西日子就像静静耸立着的太行、吕梁,那么沉稳地悠长,树影、麦浪翩跹,空气清新,人们安稳地种地收割,婚丧嫁娶,度日过节。我在山西断断续续地待了二十九年,我内心逐渐滋长的沉稳,定笃,渐渐脱去的虚浮,越来越质朴的人生观,都与这片土地的滋养息息相关。我总是不由自主觉得自己是山西人。我在山西农村、城市、煤矿的朋友远远多过北京的朋友。然而,二○○三年、二○○四年的两年间,因为拍摄《民工》与抗战题材的《吕梁英雄传》,我又开始多次行走山西,山西掘地千米、遍地煤屑的变化让我几乎是目瞪口呆。我不知道该去问谁:谁交给我们的对自然可以有这么大的主意?地方经济是这么发展的吗?
《民工》的拍摄在山西运城附近。那里的变化虽然也很让我吃惊,但是相比因为拍摄《吕梁英雄传》而到达的山西给我的刺激,运城就不算是什么了。运城还不错了。运城也是“黑糊糊”的,但是还没有黑到仿佛空气都被笼罩了一层透明的黑纱,没有黑到即使住在宾馆双手也是摸哪儿哪黑、走在街上抓一把空气手指头都发黑的程度。这种“黑”的感觉从太原一下飞机就有了,与此同时一股刺鼻的煤焦味儿不由分说霸占了嗅觉。当时我还乐观,还开玩笑:“真是来了煤都了啊!”然而几小时之后当我们的鼻子恨不能屏住呼吸不要一再、一再地这样吸入刺鼻的气味、我们的眼睛看见所有的屋子里面都有隐隐约约黑黑的煤粉、所有的大街都笼罩在暗淡的灰雾蒙蒙之中,而沿着高速公路从太原出发途径孝义、灵石、汾阳、介休……等等山西曾经古朴而优美之地,如此广大的几百公里的沿途全都漂浮、摊积着黑黑的煤尘,我想再没有人会有乐观的心情。
据说开煤窑很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