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道连·格雷的画像-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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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理论是。。。。。。亨利勋爵问,一面取了些色拉。
哦,你关于人生的理论、关于爱情的理论、关于享乐的理论。说真的,你的一切理论,哈利。
惟有享乐值得有理论,他带着优美的拖腔说。但恐怕不能自 一称为我的理论。理论属于天性而不属于我。享乐是天性的考验,是天性表示赞许的标志。我们快乐的时候往往是好的,但好的时候却不一定快乐。
啊!可是你说的'好'是什么意思巴兹尔?霍尔华德叫道。
是呀,道连附和着,往椅背上一靠,隔着桌子正中密密丛丛带紫色花蕊的蝴蝶花看了看亨利,你说的'好'是什么意思,哈利所谓'好'就是与自身保持和谐,他回答,白皙尖细的手指碰了碰杯子的细柄。不和就是被迫与别人保持和谐。一个人自身的生活是重要的。至于邻居的生活,假如你想做道学家,或者清教徒,那你尽可以向他们炫耀你的道德观,不然他们与你无关。此外,个人主义其实有着更高的的。现代道德就是接受自己时代的准则。我认为,任何一个文化人接受自己时代的准则是最不道德的表现。不过,要是一个人只为自己而生活,哈利,当然要为此付出可怕的代价,是吗画家建议道。
是呀,如今什么都要价过高。我想穷人的真正悲剧在于,除了自我克制,他们什么都付不起。美丽的罪孽,像美丽的东西一样是富人的特权。
人们还得用除了金钱之外的其他方式来偿付。什么方式呢,巴兹尔
啊!我想是用忏悔,用受苦,用。。。。。。唉,用意识到自己的堕落来偿付。
亨利勋爵耸了耸肩。我的好家伙,中世纪的艺术很动人,但中世纪的情感已经过时。当然在小说中用得着。但是,小说中能用的只是那些在现实中不再使用的东西。相信我,文明人从不因为享乐而悔恨;不文明的人从不知道什么是享乐。
我知道享乐是什么。道连?格雷叫道。那就是崇拜某个人。那自然比被人崇拜好,他回答,一面摆弄着水果。受别人崇拜是一件讨厌的事。女人就像人类对待神明那样对待我们。她们崇拜我们,老缠着要我们为她们效劳。
我该说她们把自己所求的先给了我们,小伙子严肃地低语道。她们赋予我们的天性以爱,因此有权把这种爱要回去。
那倒是千真万确的,道连,霍尔华德叫道。
从来没有什么千真万确的东西,亨利勋爵说。
这就是,道连插嘴道。你得承认,哈利,女人们把生活中最好的东西给了男人。
可能是这样,亨利勋爵叹了口气。但她们必定会一点点要回去。这就麻烦了。就像一个俏皮的法国人所说的那样,女人激起我们成就大事业的欲望,却阻止我们去付诸实现。
哈利,你太可怕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你会永远喜欢我,道连,他答道。要喝咖啡吗,你们两位侍者,拿咖啡和甜白兰地来,还有香烟。不,不用拿香烟了,我还有一些。巴兹尔,我不能任你吸雪茄了,你一定得吸香烟。香烟是一种至妙至极的享受,妙不可言,让你感到永不满足。人还能有什么别的奢望呢是的,道连,你会永远喜欢我。在你眼里,我代表着你没有胆量涉足的罪孽。
你胡说八道,哈利!道连叫道,从侍者放在桌上的喷火银龙里点了烟。我们到剧院去吧。西比尔一上台,你便会产生新的生活理想。她将代表某种你从来不知道的东西。
我什么都知道,亨利勋爵说,眼睛里露出了倦色。但我随时准备体会新的情感。不过可惜的是,至少对我来说,没有情感这样的东西。好在你那个奇妙的姑娘会使我激动。我喜欢演出,它比生活要真实得多。我们这就走吧,道连,你跟我一起走。对不起,巴兹尔,我的车只够坐两个人,你只好乘另外的车紧随其后了。
他们起座披上外套,站着喝起咖啡来。画家没有说话,想着别的事儿,一脸的阴郁。他无法容忍这桩婚姻,但似乎又觉得这比很多可能会发生的事要好得多。几分钟后,他们都下了楼。根据做好的安排,他自己坐车走。望着面前这辆马车闪动的灯光,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觉得对他来说,道连?格雷再也不会跟过去一样了。生活已经把他们隔开。。。。。。他的眼神暗淡了,拥挤、闪烁的街道在他目光里变得模糊起来。马车在剧院门口停下的时候,他似乎老了好多。第 七 章
不知什么原因,那天晚上剧院爆满。肥胖的犹太经理在门迎候,战战兢兢,满脸堆笑,一副讨好的样子。他领他们去了包厢,神态谦卑得有些夸张,珠光宝气的肥手挥来挥去,说话的嗓门很大。道连?格雷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讨厌他,只觉得仿佛原本要找米兰达,偏偏却碰上了凯列班。亨利勋爵对他倒颇有好感,至少嘴里是这么说的,而且执意要同他握手,明确告诉他,跟一个发现了真正的天才并为一位诗人而破产的人相遇,是莫大的荣幸。霍尔华德饶有兴味地看着正厅后座观众的一张张脸。空气非常闷热,巨大的汽灯光焰四射,像一朵巨型大丽花,所有的花瓣都喷出黄黄的火来。顶层楼座的青年已经把外套和背心脱掉,挂在座位旁边,与隔得很远的相识交谈着,还和邻座打扮得花哨俗气的姑娘一起吃着橘子,嗓门儿尖得刺耳。酒吧里传来了开瓶塞的啪啪声。
在这样的地方找到了自己敬慕的人!亨利勋爵说。
不错!道连?格雷回答。就是在这儿我找到了她。她比所有的人都神圣。她演出时你会把什么都忘了。她一上台,这些面容粗糙、举动野蛮、平平凡凡的粗人,便完全不一样了。他们静静地坐着看她,被她随心所欲地弄得哭哭笑笑。她让他们像小提琴那样富有反应,使他们脱俗,让你感觉到他们是跟自己一样的血肉之躯。跟自己一样的血肉之躯!啊,但愿不要这样!亨利勋爵叫了起来,这时他正用歌剧望远镜扫视楼座的观众。
别理他,道连,画家说。我理解你的意思,也相信这个姑娘。
凡你喜欢的姑娘,必定是非常出众的,凡是具有你所描绘的那种效果的姑娘,必定是高雅的。使自己的时代脱俗,是一件值得做的事情。如果这姑娘能赋予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以灵魂,能为过着肮脏丑陋的生活的人创造美感,能驱除他们的自私心,能把眼泪借给他们去为别人的不幸而哭泣,那就很值得你爱慕,也值得整个世界爱慕。这桩婚事很好,虽然起初我并不这样想,但现在我赞同了。神明为你创造了西比尔?文,没有她,你会是不完美的。
谢谢你,巴兹尔,道连?格雷回答,捏了捏画家的手。我知道你会理解我的。哈利那么玩世不恭,简直让我害怕。乐队开始演奏了,音乐很糟糕,好在只有五分钟左右。过后幕会拉开,你们会看到这个姑娘,我将把我的整个生命奉献给她,我已经把我身上最好的东西给了她。
一刻钟以后,在一阵乱哄哄的掌声中,西比尔登场了。不错她看上去确实很可爱亨利勋爵认为,她是平生所见的最可爱的姑娘之一。她羞怯的风韵和惊愕的眼神里,露出一种曲意迎逢的表情。她瞥了一眼拥挤不堪、热情洋溢的剧场,两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很像一面银镜中映出的玫瑰的影子。她后退了几步,嘴唇似乎在抖动。巴兹尔?霍尔华德跳了起来,开始鼓掌。道连?格雷仿佛是在梦中似的,一动不动地坐着,凝视着她。亨利勋爵透过望远镜看着,喃喃地说:真迷人!真迷人哪!
这场戏发生在凯普莱特家的厅堂里,罗密欧扮做香客,同茂丘西奥和其他朋友已经登堂入室。乐队虽糟,倒也奏起了几段音乐,舞蹈开始了。西比尔仿佛来自另一个更美妙的世界,飘然舞过一群服饰陈旧、动作笨拙的演员。她跳舞时摆动着身子,好像一棵植物在水中摇动一样,喉部的曲线是洁白的百合花的曲线,手似乎是冷色的象牙做的。
但奇怪的是她无精打采,目光落在罗密欧身上的时候也没有一点喜悦之情。她读的几句台词
信徒,莫把你的手儿侮辱,
这样才是最虔诚的礼敬;神明的手本许信徒接触,
掌心的密合远胜如亲吻。
以及紧接着的几句简短对话,纯粹矫揉造作。她的嗓子不错,但音调却绝对虚假,音色也不对。因此,诗句中的活力荡然无存,表达的情感也很不真实。
道连格雷看着她的表演,脸色渐渐发白,心里既茫然又焦急。他的朋友都不敢对他说什么,觉得西比尔似乎极不胜任,两人都非常失望。
但他们觉得,对朱丽叶扮演者的真正考验是第二幕阳台上的一场戏。他们等待着。要是演不好,那就说明她没有演戏的才能了。不容否认,她出现在月光下时显得非常动人。但演技却是做作得令人难以忍受,而且越演越糟。她的手势装腔作势,非常可笑。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过分夸张。剧中那漂亮的段落
幸亏黑夜替我罩上了一层面幕,否则为了我刚才被你听去的话,你一定可以看见我脸上羞愧的红晕。
像是一个由二流的演说教师教出来的女学生朗诵的,一板一眼,咬得很准。她倚在阳台上,开始朗诵下面的美妙诗句:
我虽然喜欢你,
却不喜欢今天晚上的密约;
它太仓促、太轻率、太出人意外了;
正像一闪电光,等不及人家开一声口,已经消隐了下去。
好人,再会吧!
这一朵爱的蓓蕾,靠着夏天的暖风的吹拂,
也许会在我们下次相见的时候,开出鲜艳的花来。
看她朗诵的那副样子,仿佛对她来说这些诗句不表达任何意义。这不是因为紧张造成的。要说紧张,她倒是很镇定。那不过是演艺的拙劣,她彻底失败了。
甚至连正厅后座和顶层楼座没有受过教育的普通观众,也对演出失去了兴趣,一时坐立不安,开始高声谈话和吹口哨。站在花楼后头的犹太经理,又是登足,又是怒骂。只有姑娘自己无动于衷。
第七章
第二幕结束后,剧场里响起了一片嘘声。亨利勋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披上外套。她很漂亮,道连,他说,但她不会演戏。我们走吧。
我要看完再走,小伙子回答,语调生硬而痛苦。实在抱歉,让你们浪费了一个晚上,哈利。我向你们两人道歉。
亲爱的道连,文小姐大概是病了,霍尔华德打断说。我们改日再来吧。
但愿她是病了,道连回答。不过我觉得她简直好像冷漠无情。她完全变了,昨夜还是个伟大的艺术家,今晚却只是个普通平庸的戏子。
别那样谈论你的心上人,道连。爱情比艺术更美妙。
两者都不过是模仿,亨利勋爵议论道。可我们还是走吧,道连,你不该再呆下去了。观看拙劣的演出无益于人的道德。此外,我想你也不会叫你的妻子去演戏,所以就是把朱丽叶演得像木偶一样又何妨她很可爱,要是她对生活和艺术都一无所知,倒也不失为一种愉快的经历。只有两种人最具吸引力,一种是无所不知的人;另一种是一无所知的人。啊呀,我亲爱的小伙子,别那么悲伤了!保持年轻的秘密在于驱除不宜情绪。跟巴兹尔和我到俱乐部去吧,吸会儿烟,为西比尔?文的美貌干杯。她那么漂亮,你还需要什么呢
走开,哈利,小伙子叫道。我要单独呆在这儿。巴兹尔,你一定得走。啊!你们没有看见我的心碎了吗他热泪盈眶,嘴唇颤抖,冲到包厢后面,靠在墙上,把头埋在手里。
我们走吧,巴兹尔,亨利勋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