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第1届-魏巍:东方-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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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祥呀;我劝过你多少次了;你一定要好好提高自己的文化!现在形势不同了。部队进了城;要搞正规化了。战争年代那一套;光凭冲一下子;已经吃不开了。每一个干部在训练部队上;都要真正有一套才行。不然的话;〃他瞅瞅郭祥;〃那胜任工作就是有困难的。有人埋怨说:'现在不打仗了;咱们老粗吃不开了。'埋怨什么?你积极提高嘛!当然;也难免会有少数人被淘汰!……〃
〃淘汰了;我就回家种地去。〃郭祥说。
〃瞧;打中你的要害;你就不高兴了!〃营长哈哈笑了一阵。
郭祥忽然想起;口袋里还装着杨雪一封信;就一边掏信;一边说:
〃小杨随我一道回来了。〃
〃她在哪儿?〃营长兴冲冲地问;〃她怎么没来?〃说着把信接过去;笑吟吟地端详了好一会子;才慢慢把信打开:
希荣同志:
你的身体好吧?工作顺利吧?我已经提前回来啦!因为这些日子形势很紧张;我怕部队有行动;把我丢了。
我走以前;你提出的那个问题;我没有意见。就按照你的意见办吧。但是假若部队有新的行动;我的意思是把那个日子推迟。我已经在火车上再三考虑过了。请不要生我的气。
小杨于咸阳车站营长看着看着;眉头皱起来;刚才嘴边的笑意消失了。
〃多幼稚!〃他把信往桌上一掷;叹了口气。〃整个形势不了解;又不多用脑筋分析;这怎么行!……我要亲自去给她打个电话。〃说到这里;他隔着竹帘喊道:〃通讯员!〃
那个正在院子里扫地的通讯员应了一声。
〃等会儿把那个茶几搬过来!然后把门锁上。我先回营部去了!〃
郭祥随着营长走出门来;刚刚走到屏风跟前;只听后面一声又尖又怪的声音:
〃送客!送客!〃
郭祥回头一看;并没有人;原来是上房廊檐下两个绿毛鹦鹉的叫声。郭祥来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他带着一身鸡皮疙瘩走出那个朱红大门。
穿过小桥;营长连招呼也没打;就急火火地往营部去了。郭祥不知怎的;心里怪不舒服;慢慢地向连部走着。走不多远;听见有人喊他;一看;原来是本连的司务长老模范。不管离多远;郭祥只要看见他那身破旧的军衣;略略驼背的身影;就知道是他。郭祥兴冲冲地赶上去;几乎要搂住他说:
〃老模范!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在这儿等你哩!〃
郭祥看见他破旧的军衣上满是尘土;膝头上补着两个大补钉;那双踢死牛的山鞋也张开了口儿;有些怜惜地说:
〃你是才从地里回来吧?老模范!岁数不饶人呀;我看你也得注点意了!〃
〃不说这个!〃老模范把头一摆;〃我要找你谈谈。〃
〃咱们回去谈吧!〃
〃不;〃他又把头一摆;〃我马上还要到后勤开会。〃
说过;他朝着村北的几棵大树走去。郭祥恭敬地跟在后面。
这老模范;名叫康保;原来是梅花渡一户大地主家的长工。前文已经交代;13年前;当小嘎子在那个可怕的黑夜逃到梅花渡的时候;他就是小嘎子在井台上遇见的那个救命恩人。从那时起;郭祥就喊他〃大叔〃;实际上早已是父子般的感情。以后;康保参军去了;本来想把他带走;因为他年纪太小;部队没有收留。两年以后;郭祥参军当司号员;老康已经是机枪班长了。两个人在一个连里;老康还是像父亲一般地关心着他。那个时候;郭祥还叫他大叔呢。老康觉得既是参加了革命;在连队里叫〃大叔〃总是不够顺耳;就叫郭祥改了。郭祥就叫他〃班长〃;但有时仍不免冒出一两句〃大叔〃来。郭祥当班长的时候;老康因为负伤体弱;就调到伙房当了炊事班长。等到郭祥当了排长;还是照旧喊他〃班长〃;老康则一直喊他〃嘎子〃。可是后来郭祥当连长了;在全连面前〃嘎子〃这两个字就喊不出口了;又怕影响他的威信;也就叫起〃连长〃来。这时候;郭祥对老康的称呼却比较容易解决;因为老康无论战斗、工作;样样为人表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老模范〃的名字就叫起来了;起初是全连、全营;后来是全团、全师;就是军首长也这样叫他。郭祥也就跟大伙一起喊他〃老模范〃。但是两个人不管彼此如何称呼;都可以使人体察到那种极其深厚的、无比关切的阶级感情。
老模范在前面走;回过头说:
〃这次回去;家里怎么样?〃
〃我娘还好。我爹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谢家小子搞倒算死的;膛都开了。〃
老模范站住脚步;半晌没有言语;又往前走。
两个人来到那几棵白杨树跟前坐下来。
〃他们杀死我们多少人哪;〃老模范把头一摆;〃这仇没有个完!〃他把他的一拃长的小烟管摸出来;拧了一锅烟。〃可是有些人老是喊:革命成功了!成功了!该回家抱娃子去了!〃
郭祥接过他的黑粗布烟荷包;倒了一些烟在自己的掌心里;一面问:
〃出了什么事啦?〃
〃叫我看;有的人思想不稳定。〃老模范说;〃还有个老资格公开讲: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你说的是'调皮骡子'吧?〃
〃还有谁?〃老模范说;〃自从开到这儿生产;他没干几天活。一下地;他就装病;还哼哼;一吃饭就是好几大碗。你给他谈话;他就说;生产?我还回家生产去哩!指导员批评了他一次;他干脆不起炕了。〃
郭祥越听越沉不住气了;把腿一拍:
〃哈哈;这祥人连革命都不想干啦;你瞧;我得好好整整他!〃
〃你又来了!〃老模范瞪了他一眼。〃你可是在这方面犯过错误!〃老模范这口气可不大像对待上级。
郭样偏过头笑了一笑。
老模范掖上烟锅;在苍茫的暮色里站起身来。
〃咱们的战士是好的;我看就是思想工作跟不上去。有人一天价盘算着结婚;什么工作也不往心里搁;就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形势!〃说到这儿;他有些气忿;停了停;又说;〃你要多经经心!不论什么问题;当干部的;总要在心里多走几个过儿。我怕你不了解情况;一回来又是和通讯员滚蛋子;打扑克;将来一打仗;这个连带不上去可就糟啦!〃说着;他站起身来;踏着他那踢死牛的山鞋;走到坡岸下面去了。
天上已经升起一眉新月;郭祥向连队走去。他好几次回过头来;望了望那个略带驼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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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争论
郭祥回到连部;正是人们秋收回来吃晚饭的时候。郭祥刚端起饭碗;那些排长们、班长们和战士们就川流不息地来瞧他们的嘎子连长来了。好像他们已经多年不见似的。那种战士们特有的欢乐与诙谐的谈吐;简直没有个完;小屋子掀起一阵阵的哄笑。郭祥带来的家乡红枣;还没有等待花正芳严格分配;就被人抢光了。满屋子吐了一地枣核儿。郭祥神情振奋;没有一点儿疲劳的祥子。要不是老模范的告诫;一场扑克是少不了的。当晚;指导员向他介绍了连队的情况;等睡下来;夜已经很深了。
第二天一早;郭祥就盘算着他的计划。准备首先找调皮骡子个别谈谈。可是刚把手插到洗脸盆里;一班长就手里拿着一张纸片气急败坏地跑来了。
〃调皮骡子跑了!〃
他打了一个敬礼;就低下了头;摆出一副准备接受申斥的祥子。
指导员刚穿上一只袜子;手抖抖索索的;另一只袜子怎么也穿不上去。他指着一班长说:
〃你;你……你是怎么搞的?我早给你布置过;他是一个逃亡对象。〃
班长的头垂得更低了。这场训斥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郭祥使了个眼色;暗示指导员冷静一下。
〃你瞧;叫他抓住时机了!〃郭祥说;〃这家伙精得很;他看我昨天才回来;睡得晚;就叫他抓住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是他留下的信。〃
郭祥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纸条:
敬爱的连首长:
现在革命已经完成了;我回去了。是我自己批准的。我知道你们可能受批平;没有法子;请多多原凉!以后到我家;我好好招代;还是朋友!明人不做安事。敬礼!
公物留下;枪也擦了。
王大发郭祥气得把纸片一甩;从枕头下摸出驳壳枪;搭到肩上;说:
〃估计是什么时候走的?〃
〃怕是下半夜。〃
〃可能走哪条路呢?是大路还是小路?〃
〃我刚追到村外;从那条小路上拣了一条毛巾;是他的。〃
〃唔!……哪就从大路去追!〃郭祥敏捷地说;〃这家伙打过游击;有点心眼儿。〃
说过;提枪要走;指导员拦住他;抢到头里去了。郭祥知道这个老兵不好对付;就喊:
〃花正芳!你也跟指导员去;一定要把他抓回来!〃
花正芳笑了一笑说:
〃叫我说少就少一个吧。像他这样的老调皮兵;别说全团;就是全师也数头一份了。〃
〃快去!〃郭祥摆出连长的架子;〃我正要抓典型儿咧!〃
花正芳一听这话音;连忙接过连长的短枪;蹿到院里去了。
这突然的事件;一下子破坏了郭祥的心情。他胡乱扒了几口饭;把筷子一摔;就领着部队下地去了。到地里也不说话;砍高粱砍得咔咔的;好像每株高粱也都成了调皮骡子。昨天晚上;听了老模范的劝告;他本来准备把他找来好好地谈谈;进行一番耐心的说服;决心改变自己那种〃整一整〃的政策。谁知道过了一夜;这家伙却乘自己疏忽麻痹之际跑掉了!
说起调皮骡子;郭祥一向认为〃整〃他也是不屈的。无论什么任务;他就是干了;也得给你尥几个蹶子。而且谁要说他调皮;他就会瞪着眼说:〃这叫调皮?我比以前进步多了。你参军日子太浅;要提起我过去的事儿;得吓死你!〃是的;他过去确有不止一桩事叫人哭笑不得。就是犯纪律;也比别人更富于创造性。比如有一次行军;他崴了脚脖子;掉了队;路上碰上一个老乡;正愉快地赶着毛驴;一路走;一路唱。原来这地方刚刚经过土改;小毛驴就是老乡分的。他就赶上去;拐着腿;进行宣传;先讲国际形势;又讲国内形势;然后就夸奖老乡的毛驴;最后表达自己坚决保卫胜利果实的决心。说得老乡满脸是笑;嘴都合不拢了;就说:〃同志;看你这腿拐得多难受;你骑上去吧!〃他一边推辞着;一边就跨上毛驴;在部队后面远远地跟进。这个例子;后来被兵团政委知道了;在政治工作会议上;作为约束不严的典型事例提出过严肃的批评;弄得军首长都脸上无光。虽然如此;但在郭祥的内心深处;也有几分喜爱他的地方。因为他最突出的长处;就是作战勇敢;而且战斗经验相当丰富;在节骨眼上;常常能解决一些问题。比如打徐水城;在进行巷战的时候;有一个大门总是突不进去;因为高房上有一挺机枪;封锁得特别严密。在这里牺牲挂花了20多个;连一向敏捷的花正芳也负了伤。这时候;他满不在乎;并且洋洋自得地说:〃瞧老调皮兵给你来一手啵!〃说着就装作要冲过去的架势;把他的大衣猛地往大门前一扔;敌人那挺机枪就哗——地扫了一梭子;等敌人发现受骗猛然一愣;调皮骡子已经蹿过去了。不一时;炸药放好;黑烟冲天;那座高房子就像害了大病似地瘫在那里。正是因为如此;他在连队里也颇有一些威信。领导上多次想培养他成为一个干部;因为他确实很老了;和他一起参军的人;有的已经当了营级干部;而他还是一个兵。但他对此毫不介意。你同他谈入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