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上的魔术师-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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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你了,你可真是与众不同啊,每次都做出高于我预期的动作。”
老人露出令人讨厌的笑容,他明明是在称赞我,可我觉得他好像是在享受我生气的样子似的,根本高兴不起来,反而更令我气愤了。我就站在他旁边,在往来的路人眼中,我们看来或许更像打扮入时的爷爷和孙子。
“我今天的表现,算是通过测验了吗?您的目的达到了吗?”
他脸上恶魔般的笑,又开始绽放了,额头上连在一起的皱纹里,有几条扭曲了起来,变得愈来愈深。
“怪不得你会这么做,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是的,我是在半途中才发现的。你说过我会有3个月的受训期嘛,现在已经到6月份了。在甩掉跟踪者后,我才想起这应该是最后的测验了。你这么做的目的不就是想看看我在拿着大笔现金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以此来确认可以信任我到什么程度吗?我想如果不出这些事,就没错吧?因为人在面对压力的时候,才会显露出他的本性来,我说的没错吧,小塚先生?”
“答对了。”
对于我的这种愤怒,他不仅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毫无表情。看着老人平静的脸,我突然感到怒火中烧,低声叫了出来:
“既然是这样,干吗只叫我送2000万元这种看似不多其实也不少的金额啊。干脆把5000万元全部叫我去送岂不是更能试探出我的本性?”
老人这时又露出了笑容,不过这次似乎是发自心底的愉快笑容。
“虽然这只是个测验,但是,你知道吗,能让我信任到可以托付现金的人,对我来说可是从来都不曾有的啊。”
啊,这个老头现在居然还在说这样的话,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这个人的信用只值2000万元吗?不过我的信用到底值多少钱呢?我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当然也不知道了。再次看看这个不管别人感受私自替人家标价的无礼老人,我自己也觉得很好笑,便跟着他一起笑了。
小塚老人看我的态度有了变化,似乎很满意地也对着我笑了笑。但是,没过几秒钟的时间,突然,他的表情一变,眯着眼正面瞪着我看,很严肃地对我说道:
“那么,现在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今年秋天我们要做的大买卖吧!”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提起拐杖,用银制的握把指了指前方。那是一栋位子我们现在这个位置正前方的3层黑色花岗岩建筑,就在派出所的旁边,它的四周围违规停满了脚踏车。在墙与墙相交的角落里,开着的玻璃自动门上印着以松叶叠成三角形的亮绿色商标及分行名称。在提款机的那个角落里,不断有客人进进出出。
这就是松叶银行町屋站前分行。
“从很久以前,针对我们的这个敌人,你已经作了不少研究。好,现在让我们先回去,之后再聊聊工作的事吧。”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那自动门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而顺畅地开开关关。当我从深思中回过神时,小塚老人已经在尾竹桥通上走着了。
第二章 阴天的漫步
1998年的6月,到处充满了灰暗的传言。
那个时候,日本经济正在以缓慢而平稳的速度向下滑去。不管是以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表情阅读稿子的新闻主播,还是语气凝重的各大报纸,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就像在播报一件已经知道结果的事件一样,若无其事地向人们传达出不祥的新闻。大街小巷都弥漫着一种不景气的气氛,好像日本未来方向的箭头只有一个,那就是往下。而现在大家也都是处于一种维持的状态中,就像现在硬撑着要下又不下的东京梅雨天气一样,这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市场上,大家也都在谈论关于日本长期信用银行的话题。
“听说长银相关企业的现金收支表从6月以后就整个都是空白喔。”
“听说只有长银不愿意放弃债权,支援流通系的某大非银行金融机构重建。”
实际上,在5月底发表的当年3月的年度决算数字中,其中长银包含有价证券在内的亏损增加到将近2200亿元,金额相当巨大。规模与之相当的都银,亏损额紧跟在长银之后,位列第二名。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甚至是这么精确的数字,是因为当时我在打工的地方养成了阅读银行决算数字的习惯。
通过一开始的测验后,小塚老人开始一点一滴告诉我关于“秋天的买卖”的事。虽然我还是不知道详细的交易内容是什么,但我已经知道,对手会是在贯穿町屋站前方的尾竹桥通上、开设都银之中惟一一家分行的大型都会银行。
町屋位于荒川区的下町,这里人烟稀少,除了有谁发生不幸,一些人必须来到这里,在那不幸的人的灵堂上露脸之外,如若平常没什么事情,连东京人也不会到这里来。这里的房子盖得都很矮而且密密麻麻的,显得很是拥挤,与街上稀疏的人群看起来很是不搭调。
在像叶脉一样不规则扭曲在一起的单行道上,你很少看到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不知为何,在路上走着的都只有老人家而已,所以这里看起来很是颓废,仿佛可以闻到腐朽的味道。就连尾竹桥通这条主要干道上,也很少可以看到几家开着门做生意的商店。即使可以看到,也是些开设很久的商店,并且也都一家家收了起来,围上有刺的铁丝网,变成了空地或立体停车场,就像那种用来说明“式微商店街”的标准案例一样。
通过我的描述,大家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大多数都会银行都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在此设立分行、不受欢迎的贫穷地区。这里的银行屈指可数,即使有些分行是在泡沫经济破灭后才关门的,但新开设的分行数也是寥寥无几。照这种隋形发展下去,在短期內,这里应该不会再有其他都会银行来这里开分行。不过,我想正是因为这样,却也可以减少一些不幸的发生。
6月初,把2000万元(说是2000万元,但事实上已经把一分利的利息扣掉,只剩1800万元)送到横滨黑道组织的我在位于町屋三丁目的小塚老人的住家兼交易室里,从老头子口中听到了第一批情报。
在交易室里,排在墙上的5台21寸的彩色屏幕,从右到左分别播放着最新的经济指标与新闻。小塚老人将目光从彩色屏幕那里转向我,然后慢慢地对我说道:
“今年秋天,我们的敌人是松叶银行。在过去的3个月,你一直在追踪这家银行的股价变动,所以我想它对你来说应该已经不算陌生了,那么你对这家银行到底了解多少呢?把你的想法说说看。”
我一听到小塚老人间我这个问题,心想这种问题问我就对了。我在剪贴簿里贴满了丰富的松叶银行的各种资料,就算是最细微的数字细节,我都可以轻松地背出来。
我就像是在考试之前压对题的小学生一样兴奋不已,但为了保持我那自认为的风度,又隐藏起考试保证能拿满分的兴奋感,以听来无趣的口吻说道:
“在泡沫经济到达顶点的1989年,旧财阀系的松井银行与以关西为主要范围的神南银行合并,成立了松叶银行,存款总额达到35兆元、总资产52兆元,当时是都会银行的第三名,名列前茅。”
小塚老人深深坐进猫足沙发上,把盘子和杯子一起拿起来,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自己泡的咖啡。在墙上开出四角形大洞的嵌壁式喇叭,正播放着李帕第的巴赫一号组曲.在我们聊着散发出铜臭味的银行话题时,却选择这个最为清冽的作品当做背景音乐,真是一种讽刺。不过,我还是注意着小塚老人的反应,他似乎对我的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因为我看到他皱了一下眉头。
“你说的这些东西应该是在松叶银行招募新人时所用的宣传文案上看来的吧,一般作为宣传册上的东西,不管是出于任何目的的宣传,手册上的方案是不可靠的。现在给我讲一些真实的东西听听,我知道,一般真实的东西是不太好听的,你不要担心,尽管说吧,我只要真实的数字。”
看来,老头子也很了解松叶银行,并且他那儿似乎也掌握有一些松叶银行见不得人的事。这时,我考试的紧张感觉却减少了一半。
“据我所知,松叶银行现在对外公布的不良债权总额是2.3兆元。而与其他的都会银行相比是比较多的,因为其他都会银行基本上都没有超过2兆元的。现在即使将有价证券的潜在利益纳入,也仍然亏了2900亿元,在这一点上,松叶银行排在第一位,比长银还多。另外,松叶银行的存放比率是109%,由于现在各家银行都在控制放款,所以能超过100%超贷状态的银行,只有寥寥数家而已。还有现在松叶银行的自有资本比率维持在海外营运的最低限度一一8%,不过,我觉得这里面似乎灌了不少水。”
老头子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并且认可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我这个成绩不好但却还算努力回答的学生很是看好。不过,小塚老人的脸上很快又出现了严肃的表情,很认真地对我说道:
“松叶银行在各地所拥有的分行数量以及员工的人数都是其他都会银行的1.5倍以上,现在松叶银行的员工总数大约有2.2万人,所以说,如果以规模而言,松叶肯定是排在第一位的。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由于过多的人员数而使人员成本上升。在这样一个银行里,或许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的人工,所以很容易形成一些不起作用的冗员,而大家都知道,银行职员的薪资是很高的,所以松叶银行赚取的利润全被这些不起作用的高薪资给抵消掉了。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自从两家旧行合并成松叶银行以来,已经过了整整10年,但是,在这期间,总裁的职位似乎一直都是由出身旧行的人担任。你觉得这家银行的管理如何呢?从总体上来说,你认为它怎么样?以投资的目的论之,松叶银行到底合不合适?”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是已经很明确了。在市场上,到处流传着这样的谣言,说继长银之后,就属投资松叶银行最危险了。因为以目前的股市行情来看,现在它的股价水准位于300元中段,这在大型都会银行的股价里,已经是最低的水准了。
“穆迪信评等国际知名的信评、研究及风险分析机构对此也作过评论,我的想法跟他们一样。”
欧美信评公司把松叶银行的信用级别列为从小到大数来第十一级的“Bal”等级。说好听一点是具有投机要素的投资对象,但事实上是指,如果你没打算把钱丢到水沟里的话,就别出手.
我看小塚老人没有说话,就继续说道:
“鬣狗们的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它,不过,松叶银行可是个庞然大物,不是我们能够轻易对付得了的对象啊,这就像是一只蚂蚁无法弄倒一只感冒的大象。”
听完我这一句话,小塚老人的眼睛像黑色玻璃一样反射出光线来,脸上出现一种坚毅的表情,以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
“如果想置它于死地,好像是无法办得到。不过,只要一只蚂蚁受过良好训练,那么在它庞大的身躯上切下来一大块肉,我们还是可以做到的。从今天开始,你就继续研究松叶银行吧。”
小塚老人的话,让我感到一种强烈的震撼。为了继续精读报纸,我回到位于窗边的那张桌子边上。从那个时候起,我不只是看《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