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塔-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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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当中。)。他那充满鼻毛的鼻孔朝天大开,感觉靠过去看就会被吸进去一样。我拿出棉花棒,轻轻地往他的鼻孔伸进去。
高薮睁开了眼,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男人们陆续开始准备要回去。
“噢,早上啦?”高薮说。
“是啊,太阳出来了。”我答。
“早上了吗?”高薮又说。
饰磨一边仔细地洗着他拿来这里的锅子,一边开口说:
“怎么今天早上累成这样啊。我本来打算天亮以前就要回去的,”他说,“结果居然跟大家一起喝到天亮,好惨。这是为什么啊……”
“你不喝到天亮也会惨啦。这种事,只要活着就逃不掉。”
我一边把杯面的盖子打开,一边嘀咕。
“啊啊,身体好痛,尾椎痛,耻骨也痛。”
井户一边把身体折得咔咔作响,一边说着。如果真的只披了运动服在榻榻米上躺到深夜,的确会让身体很痛。不过,怎么会痛到耻骨去?
“好好喔有杯面……没有我的份吗?”
高薮眨着眼睛,开口说话。我则是毫不在意地把热水倒进杯面里。
“耳朵好痒。”
我用棉花棒掏着耳朵。
“要怎么样都可以,但你不要用那种方法叫我起床啦,拜托。”高薮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要哭不哭的。
“我没听到。你今天要去实验室吗?”
“不,今天不去,我要回去睡觉。”
高薮啊啊啊地打着呵欠,看起来就像百兽之王。
“井户呢?”
“我要回去了。不过不会去研究室。”
井户虽然说得很得体,不过语气听起来有些恨恨的。他因为在实验上连续失败,跟教授很不对盘的样子,所以很少在研究室露脸。
“啊,《假面骑士》要开始了!”
高薮突然叫了起来,然后他打开了电视。
◎
时间是幕末,庆应年间(注:公元1865~1867年。)。
高杉晋作(注:日本幕末时期著名政治家。长州藩藩士。对大政奉还、明治维新,皆有深远的影响。)在下关诵念着“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注:诗句翻译为“真想杀净三千世界的乌鸦,与你一起睡到日上三竿”,此为高杉晋作当年为某位艺妓所作的诗词。三千世界是佛家用语,意指宇宙(所有时空),当时的艺妓会将承诺写在纸上,与客人约定不会变心,传说乌鸦使会把这个约定送到神佛面前。如果未遵守承诺,乌鸦就会一次死掉三只,约定者死后入地狱便要受这些乌鸦的报复。此句意指主角认同高杉不管神佛惩罚还是乌鸦的报复,也要与恋人相守而死的意境。)——我也深有同感并一边逐渐死去。在此时,新撰组(注:又名新选组。幕末时期拥护的幕府组织,由武士所组成,活动于京都。除维持治安外,新撰组并狙杀、对付许多尊王攘夷派人士。著名成员有近藤勇、冲田总司、土方岁三等人。)大摇大摆地走在京都四条通上,坂本龙马单手拿着万国公法(注:5日本对国际公法的旧称,坂本龙马曾经根据万国公法,替海援队向纪川藩求偿。)晃过阴暗的小路,身上带着些许脏污。自暴自弃的“大政奉还”也在德川庆喜将军(注:日本幕末的重大政治事件。面对列强侵略,以及在坂本龙马等维新派人士的主张与推动下,德川幕府最后一代将军德川庆喜,将政权交还天皇。)的运作下迫在眉睫。到处都有钱和人头掉下来,听说还有十六岁的美女掉下来。“‘不好吗?’骚动”就此展开。
骚动逐渐扩大,人们叫着“不好吗?不好吗?在女人的那里把纸张割破弄破然后又割破,不好吗?不好吗?”,打着太鼓,整天都在拼命跳舞,列队在街道上行进。在闹够以前,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跳舞的疯子看到有钱人家就蜂拥而入,把人家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看到值钱的东西就拿起来,一边叫着“这个给我好吧给我好吧”,那家的主人也只好跟着说“就给你吧就给你吧”,就这样,每个人都拿了点什么回家,于是就皆大欢喜了。
而“‘不好吗?’骚动”骚动”的起始,有人认为这是京都暗中活跃的讨幕派(注:主张推翻幕府统治的人士。)的阴谋,也有人认为这是源自江户时代的一种伊势信仰“御荫参拜”所带来的影响,这方面的历史,我没办法作太详细的解说。读者可以自行参阅可信赖的文献。即使把来历正当的史书从头到尾读过一次,也不会找到“‘不好吗?’骚动,乃是对于乐在圣诞节的男男女女怀有不关己事的怨恨的年轻人所发起的大规模反对运动”这样的说明。
饰磨是从哪里想到“‘不好吗?’骚动”的?
我一想到群众边跳舞边涌入有钱人家,还边叫着“这个给我好吧给我好吧”边进行掠夺的场面,我就有一种令人讨厌的预感。
饰磨要做的该不会就是趁着“‘不好吗?’骚动”所引发的混乱,靠近走在四条通的男男女女,然后一边喊着“这个给我好吧给我好吧”,一边把女孩子抱起来带走吧?
只要有那个饰磨在,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吧?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我也认为,就是因为有饰磨在,这种事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一想到这,我开始不安了起来。
饰磨啊,拜托你,拿出你的绅士风范吧!
我这么祈祷着。
◎
水尾小姐是在我大三时加入社团的,在那之后,我与海老塚学长之间发生了很多麻烦的事。因为太愚蠢,我就不细说了,总之,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当时,我被妄念给弄得双眼缭乱、失去理性,甚至打算把学业都丢掉。那时大力唆使我的人,就是饰磨。而对海老塚学长怀有满腔憎恶的井户也在暗中大为活跃。这么想来,他可能已经在暗中活跃到可怕的地步。
总之,我们设下陷阱,准备诱捕学长。
那年冬天我们开了茶会,用来赶走已经快要毕业的海老塚学长。学长穿着身上写着“坂本龙马请多指教”的和服来参加。他有什么打算,我一无所知。
续摊是在木屋町的某家饭馆吃火锅。这家店相当有古风,高濑川就从纸门外头流过。我跟海老塚学长吃同一锅,学长很稀罕地没有押着人灌酒,只是两眼发光喝着酒,反而令人感觉不太舒服。
“吃啊。来来,再吃一点。”
学长只是反反复复地劝食,让我整个人坐立不安了起来,连根本还没煮熟的牡蛎都放进了嘴里。
学长喝得烂醉如泥,然后他拿出了他的仿刀。虽然我知道那只是一把仿刀,但是那把刀仍有一种异样的魄力。学长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刀子映着电灯的光亮,对空挥了几刀。
然后学长突然站起身,他板着脸孔,而我几乎要以为自己会被他砍死。然而,学长却只是打开了面向河水的那扇纸门,越过窗户跑到了外头。我们听着啪嗒啪嗒的水声,坐在位子上看着学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学长一边踢着高濑川的水,一个人在那边乱闹。“来啊!”学长大喊着。木屋町的黎明来临,照得刀子闪闪发光。学长不知道为什么,又拿刀乱砍乱劈了一下,然后就走了。
而后,学长就消失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学长。
听说,那一夜要把学长赶出去的茶会的费用,学长赖掉了。
◎
耳边传来咔吱咔吱咔吱的声音,我睁开眼看了看时钟,现在是深夜两点。
那个咔吱咔吱咔吱声还在继续。我一下子撑起了身体,这声音听起来像是谁在抓门。
然后,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整个门板随即大力摇动。我从被子上跳了起来,咚、咚,似乎有谁在撞门。一时之间,我连去想我那个破烂门板是快要坏了还是已经坏了都没空,在那瞬间,门被敲坏了。门上被开了一个洞,一只强壮的手腕从洞里伸进房间。明明是冬天,那家伙却卷起了袖子,露出他那乱七八糟的汗毛,非常的,具有“男人味”。
“我知道你在!”
这个嗓门,让听到话的人打从胃里感到震撼。我听见了海老塚学长的声音。
“学长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
“当然,要让你好好说。我要杀了你!”
“啊、啊,学长你现在说的话是恐吓,会被警察抓起来哦。”
学长的手使劲地朝我的方向伸了过来。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以为我终于能幸福了,都是你、都是你!你一定是等在旁边看着我抓住她,然后又被她甩掉,你在嘲笑我,对吧?混蛋、畜生,我不会放过你的!男子汉大丈夫,我饶不了你!”
“哪有这种事啊!”
“我只是想跟别人一样得到幸福而已,就是你!三番两次阻挠我!”
“哪有那么夸张……”
我把几乎没办法跟着大脑动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往墙角拉过去,然后整个人缩了起来。
“全部搞砸了!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要杀了你,你这家伙!”
学长像是哭泣般咆哮着,听起来更加狂暴。我那破烂的门马上响起被打碎的声音,海老塚学长整个人变得很恐怖,飞奔了进来。
到这里,我就醒了。
◎
因为做了这么讨厌的梦,我睡得满头大汗,整个人非常不舒服。我用湿毛巾把身体擦了一遍,换了衣服,再次钻进被子里。我在心里默念着夏目漱石的作品,但若是读《明暗》(注:夏目漱石,日本近代作家,被视作日本作家的代表。代表作品有《我是猫》、《少爷》等,《明暗》为其著名作品。因作者过世的缘故而未完成,内容是探究人类的利己心态。)心情只会愈发沉重,于是我丢掉了漱石。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噗噢”这种不可思议的声音,我竖起了耳朵。
这样的冬夜,就算是待在公寓的房间里,脚尖也一样冻到不行。那一阵奇特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拉面摊子来了。在这之前,我有过好几次不顾冬季的严寒,飞奔出去追摊子的经验。不过总是徒
劳无功,摊子还是跑了。
寒冷的夜空下,我啪嗒啪嗒地走回公寓。我想起父亲提过的一家叫做“猫拉面”的摊子。三十年前,父亲在我现在住的地方附近的大学中,纷纷扰扰地过完了他的学生生活。就在那时,爸爸吃到了“猫拉面”。虽然叫这个名字有点怪,按照爸爸的说法,这家拉面的汤头是用猫炖出来的,据说锅子里有猫骨漂浮。不过,我父亲最喜欢唬弄自己的小孩了,绝对不能他说什么我就乖乖信什么。爸爸曾经很斩钉截铁地说过这家的拉面“很好吃”。那家老是在眼前跑得无影无踪的拉面摊,该不会就是那家“猫拉面”吧?我的妄想始终没有休止的现象。
想像着外头的彻骨严寒,我在被窝里犹豫着。我还是对“猫拉面”相当好奇。最后,我终于下定决心换上衣服、披上外套,往夜晚的北白川附近走去。
◎
“猫拉面”又再次与我缘吝一面,消失在夜晚的街道上。
啊啊,我想吃吃看父亲吃过的“猫拉面”,想得不得了。我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就像雕像一样。
父亲与母亲的事情,突如其来地压往我的胸口。一向比谁都强势的我,只有在地球环境、父亲和母亲面前抬不起头来。只有这一点,我一定要坚持住。为了要达成我远大的理想,我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都在战斗。虽然说这么做是为了要报答父亲与母亲那比山高、比海深的恩情,但是这个时候,我还是不能让父母为我费心,也不好让他们伤心。当我这么想定以后,毅然决然地向前行,但也只是慢慢、慢慢地往前走。这是个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