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第4部-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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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大锤抓着车把的手,仍不肯松开地说:“修大叔,您别听他的,骗人哪!〃
咚铁匠说:“不会,不会。朱村长像个玻璃瓶子,口上往外倒什么,肚子里就装的是什么,一眼就能从外边看到里边。”雷大锤说:“您这回可没看透,我敢肯定,他今个就是来办坏事儿的!' '
咚铁匠连着摇脑袋:“更不会,朱村长那心眼儿,就像卫生院医生使的那个打药的针头一般,丁点儿脏东西都没有,没有比他干净的了。”
朱铁汉为了甩开他们的纠缠,证明自己有急事儿、有正经事儿办,就拍着后车架上的背兜说:“我去求人给化验化验这黑土去,别胡扯了。”
伶铁匠对这话立刻相信,说:“我听说了,大泉又想了个新点子,要改造大草甸子上的土,应当、应当。平展展的地,全是鸡粪一样的土.花多大功夫,也拿不到你们心里想的那个产量。你们那么一个棒社,人又多,心又齐,一定能改成。要是真改成了,这一片村子都得跟你们的脚印走。那家伙,大草甸子的地都改好了,多大的地盘!那就成了粮食仓了! 〃
这几句话.又说到朱铁汉的心眼里。一点不假,东方红农业社改土,不是为一个社,也不是为芳草地一个村,为了给大半个天门区作样子,为了给国家增产更多的粮食和原料呀! 雷大锤指点着终铁匠说。“让您别上当,您偏往套子里钻。”他又用两只手从耳根到胸前那么一比划,神秘地说:“他是心急火燎地要找大辫子去!〃
咚铁匠先是一借,随即明白了,忍不住地哈哈大笑:“闹半天,朱村长急着要去找对象啊?〃
朱铁汉从来没有害过羞,这会儿也红了脸,分辩说:“人家陈老师的爸爸是教授,请她给化验化验土壤。这个新工程,是庄稼人根本没想过的事儿。兴师动众,可不简单。到底能不能改,得讲讲科学;真抓住把握,干起来胆壮,也好说服群众… … ”侮铁匠抓住个题目不放手,大声地赞美说:“朱村长,你算运气,找上这么一个对象· · ,… ”
“听他们瞎起哄,八字儿还没一撇哪:〃
“镇上从去年秋后就嚷嚷动了。人家是念大书家的出身,又是城里长大的,喜欢上一个稽锄杠的庄稼人,不是新社会,有这新鲜事儿吗?有几个买卖家的东家奶奶,到我们那儿钢剪刀、买菜刀,提起话来,直笑话那老师是个傻瓜,是个疯一子。我就顶她们。从书堆里爬出来,躺在洋楼_! ,就不吃饭吗?人人都吃饭,不吃饭活不成,为什么看不起种庄稼、收粮食的人呢?这是旧思想,是要铲除的东西。人家陈老师打了先锋,是好样儿的。就凭这一点,朱村长你就应当跟人家一心一意,别八字没一撇了,快写吧。”
雷大锤说:“我说大叔,您还烧火哪,朱村长都急得火烧眉毛.单等着拜天地了… … ”
朱铁汉抡圆了拳头,朝雷大锤的胸脯上打过去.
幸亏雷大锤早有准备,又动作灵巧,一歪身子躲开了,要不然,非被打个仰巴叉.
咚铁匠赶忙拦挡:“闹着玩别动手,碰坏了哪儿就没法儿参加改造土壤了。”
朱铁汉趁这机会,朝咚铁匠说了声再见,就脚踩车蹬,迈上腿,一阵风似地骑进了小胡同里。
有几个下班回家的工人,怕被这愣小伙子撞着
赶紧朝两边
躲闪。
朱铁汉要找他的对象去了。他本来是专程找对象来的,半中途却遇到一连串的小插曲。用不着过多久,几天以后,这个热情直率,又有点粗犷的基层干部,就会来一个恍然大悟;这一串问题,并非是小插曲,而是比正准备的那个改土运动要严重几倍、又深刻几倍的“矛盾、斗争”的试弦和定调门儿,吹吹打打的大戏,就要开始。到了那一天,他会大吃一惊地喊起来:我真不行,真得像高大泉那样,好好地学习学习啦」
十二谈恋爱
大槐树下的大门道,四敞大开着,从街上一过,就能看到里边是个深宅大院,因为仍在春寒季节,那一排排、一间间,极不成规则的房屋,所有的窗户门儿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一个个圆圆的烟囱口,从里边伸出来,有的在冒烟,有的在滴水,日久天长的浓烟不断,把房檐的椽子熏黑了;那偶尔从烟囱口滴落下来的发黄的汤水,也积少成多,在台阶上冻成一个个像窝头似的冰地。两个浑身穿得像皮球一样又厚又圆的孩子,正在院子里跳方玩,发现朱铁汉推着自行车走进院子,挺亲切地叫起来:“村长叔叔,村长叔叔! 〃
“陈老师在家.别人不让进,让你进! 〃
朱铁汉笑笑,一直往里走。跟往次奔到这儿来一样,每逢进到大门道,他的胸口,就忍不住“扑通扑通”地乱跳一气。直到他们坐到一块儿,谈过一阵儿话,那紧张的情绪才会消失,回到芳草地他那小屋子里,回味起当时的景象,他又总是要在心里把自D
己嘲笑一顿:你呀,真是个笨家伙!
他自愧不如秦文庆;秦文庆会用文字写诗歌唱。他更自愧不如高大泉;高大泉会用恰当的语言抒发情怀。可是,他那火炉子一样的胸膛里,既有诗,也有情。这诗情,对他说来,是神秘的,珍贵的,尤其是稳定牢固的。这会儿,他正朝院子里边走,埋藏在胸膛里的诗情,又燃烧起来。
整整的两年前,他就是在这个院子里跟中学教师陈爱农相遇的。那是一次巧遇。朱铁汉回想起来.真有点奇怪,也有点好笑。那次,为了借一本种棉花的书,他竟就那么冒失地到处找“陈老师”,结果闯进一r 这个院子,闯进了一个女教师的独身宿舍。如果事前他知道可能有那本书的人是女的,他会让周丽平和春芳来找;或者,根本就不来奔这个门口。意外的是,陈爱农是那么大大方方地接待了他。这才给他减轻了尬尴的情绪。接着,他们谈了几句挺投脾气的话,朱铁汉对这个城市人产生一点好感。最后,陈爱农慷慨地借书,热情诚恳地把他送到胡同口外边,这又使他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引起邓久宽的误会,把他耍笑了一路。盛夏的季节,陈爱农真的按照她答应的那样,趁着假日,跑到芳草地,指导东方红农业社女社员修打棉权,还给青年们上了一堂技术课。过不久,陈爱农又一次到芳草地。不料想赶上暴雨,那场雨把她淋病了,病在朱铁汉家三天。第三天的下午,在她的迫切要求下,由邓久宽赶车,由朱铁汉陪同,把她送回这个小屋里。朱铁汉给她烧了两暖壶水,给她煎了药,还笨手笨脚地给她做了一碗挂面汤。直忙到天黑,朱铁汉才要告辞。她却紧紧地抓住朱铁汉的手,不让朱铁汉走。朱铁汉不想在这个独身女宿舍里久留,一定要走。可是,他发现女老师的眼角滚下了一串泪珠。当时的朱铁汉是多么为难哪里他不能不走,又有点不忍心地丢下这么一个没亲没故的病人。急得他脑门上直冒汗珠子。这个爽快人,平时处理任何难办的事情,都没有优柔寡断过,这一回却闹
得他前看后看,左想右想,怎么也拿不定主意。热肠子人的怜悯心,终于遏着他一咬牙,留下了。他坐在那一把铺着垫子的椅上,守着一盏罩子灯,整整坐了一夜:这一夜,除了给病人送了三次水喝,他都没有动一下。这样的事儿,哪是朱铁汉这种性子的人能做到的呀!他毕竟这样做了。朱铁汉根本没有意识到,更没有预料到,他这一坐不要紧,竟然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立刻起了个大变化了。女教师再不称他“朱铁汉同志”或是“朱村长”,而是像高大泉、老周忠那些人一样,亲近地叫他“铁汉”了。朱铁汉也不知不觉地改了口,再不叫对方“陈爱农同志”,或是“陈老师”,而是自然而然地变成“爱农”。这以后,就有人风传朱铁汉跟陈爱农谈恋爱了。先是背后说,后来就当面讲。朱铁汉急赤白脸地斥责人家:“这是胡造谣言!”这不顶用,别人还是照样说。他还是照样驳。不过,被驳的人发觉,朱铁汉驳别人的时候,那口气越来越软弱无力,所以吵吵得更欢了。在这种情况下,朱铁汉也不得不在」合里暗暗地承认;他跟陈爱农两个人这样地交往,这可能就是谈恋爱。这又是多么特别的谈恋爱呀万一年来,朱铁汉只要来天门镇开会、办事,总要跑到这小屋里看看陈爱农;东方红农业社的棉花管理到每一个阶段,陈爱农都要到芳草地去一躺,自然而然地到朱铁汉家休息。而那一天,朱铁汉不避任何逗笑,一定要到棉花地里陪着陈爱农劳动口可是,他们坐到一块儿,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却没有谈过一句“恋爱”的话儿。同时,这两年间,那个义务交通员,先是高小生,又跳班变成中学生的巧佳,来来往往,没少给他们传递《 农业科学》 杂志。却没有互相交换过一张字纸,更不要说写“情书”了。有时候,他忍不住地给自己出问题:我跟陈爱农,这个样子的来往,到底叫个啥呢?有一次吕春河从东北来了信,说他正集中学习,亲友们就催促周丽平到那里去结婚。周丽平到高台阶办公室里找高大泉和朱铁汉商量怎么办的时候.偏巧秦文吉跑进来报喜,说他媳妇赵玉娥,又给他生了个胖儿
子。这两件事儿触动了朱铁汉。那天夜间,他好久没有睡着,最后拿定主意,要专程找一趟陈爱农,间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过不几天,区里召开村长联席会,朱铁汉抽别人歇晌的机会,跑到陈爱农这间小屋里,那句准备好的话都到了嘴边,憋了一个大红脸,又咽回去了。返回芳草地的路上,他一个劲儿后悔。这以后,高大泉就到县里参加学习,全村的工作担子压在肩上,他哪还能顾上想这个呀J 春节到了,他妈一个劲儿叨咕,让他接陈爱农到芳草地过节。他实在抽不开身,就让巧佳捎了个口信,陈爱农回话说,放寒假的时候,她要回北京,不能来。实际上,寒假已经过去一大半儿了,陈爱农为啥还在天门镇?是从北京提早转回来的呢,还是压根儿就没有去?是怪罪朱铁汉没有亲自来请呢,还是有压手的工作,脱不开身呢?
这会儿,朱铁汉终于来到陈爱农的跟前了。
他是为了社里要开始的那件重要的工作.才肯在这大忙的时候,来找他的对象的。这一回,他的脑瓜里装着好多问题,让他烦恼,也让他急火,所以,除了要顺便问问陈爱农,为啥没有回北京过寒假之外,.根本没心绪谈自己的事儿,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倾吐肚子里的那句话。可是,要跟好久没见面的对象会面了,他的心里仍然是忍不住地激动。
晚饭的时候,住在这个大杂院里的各行各业的人,都回家来吃饭口每一个窗子都传出说笑的声音.
朱铁汉把自行车靠在一棵大树上,随手从车后架上摘下盛着大草甸子上黑胶土的挎包,正要往那个熟悉的门口奔去,听到响动,又收住脚步。
那个挂着花格布帘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个人,不是陈爱农,而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汉。
这个男子汉,跟朱铁汉的年纪差不多,可是比朱铁汉长得秀气.穿着更讲究。这么冷的天气,不戴帽子,留着乌黑的分头的脑
袋,赤裸在外边;挂着狐狸皮领的棉大衣,没有系扣,露出里边一件崭新的蓝斜纹布的制服;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