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的诅咒-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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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所看到的资料而言,迈西的案子的确别具一格。泰拉·迈西是一名海军上尉的妻子,她的丈夫驻扎在珍珠港,她在被绑架后遭人强奸了。后来,她指认了五名当地人,不过,第一次开庭以延期再议而结束。
泰拉·迈西的母亲——福斯特克夫人,是一名类似于社会监督者的角色,在她的女婿托马斯·迈西的帮助下,策划绑架了一名被指控的疑犯,希望能迫使他招供。然而在他们的“看管”下,这名嫌疑犯被枪杀了。现在,福斯特克夫人、托马斯·迈西以及另两名被招来帮忙的水手因谋杀罪而被指控。
在这件案子里掺杂着性、暴力、种族骚乱等诸多因素,相比之下,林德波夫绑架案就不再是镁银灯下的焦点了。《赫瑞斯特报》报道说,在夏威夷,每年有四成以上的强奸案是针对白人妇女的,“太平洋的花园”也因此被涂抹上一层“不幸的”色彩。全美国的正义民众都对这案子相当关注——一些“本地鬼”居然潜伏在黑暗里,伺机跟踪白人妇女并强奸了她。社会舆论呼吁政府采取严厉的制裁措施以制止这样的恶性案件再度发生。报纸头版印着“熔炉危机”的大标题,还把夏威夷说成是“沸腾着种族仇恨的火山口”。华盛顿以外的新闻界连篇报道着各色传闻,据说国会和白宫将要对夏威夷实行军事管制。
简而言之,这是卡莱斯·达伦复出的大好机会。
我摇了摇头,说道:“再次为富人辩护,刑事大律师,你不觉得惭愧吗?”
他大笑了起来,“你爸爸会对我失望的。”
“他并不介意你为利奥德和利奥普德辩护呀!”
“当然,他是个反对死刑的支持者。”
只有一次例外,我暗自想着。
他的笑容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盯着凝满水露的杯子,似乎那是一扇通往过去的窗子。“你爸爸永远不会原谅我为矿主、无政府主义者以及那些有着不法倾向的联邦分子辩护的。”
“你是说那些歹徒和贪污者吧!”
他抬起眼睛,叹了一口气,“你爸爸是一个太讲原则的家伙——几乎无懈可击,没有人能完全符合他的标准,连他自己也不行。”
“但就迈西这案子而言,如果我看过的材料基本属实的话,你应该站在另一边的。”
他又皱紧了那满是皱纹的脸,“别挖苦我,孩子。根本没有卡莱斯·达伦为原告辩护的案子。”
但是,迈西这件案子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是为原告辩护的。
我问道:“你在国会的朋友打算……”
“我是有些朋友在政府工作,”他从容而快速地接着说,“不过没有任何组织是我的朋友。”
“说得好极了。不过那位福斯特克夫人,这是她的姓吗?”
达伦点点头。
“难道那位福斯特克夫人不是来自肯塔基或是弗吉尼亚这样的地方?”
“肯塔基。”
“这就对了。她导演了这场绑架案,结果是一名强奸过她女儿的有色人被枪杀了。你被称为‘有色人种的伟大朋友’,这就是你一贯的立场吗?”
“这纯属无稽之谈,”他厉声反驳道,那双棕色的眼睛熠熠熔闪光,“与你或其他的白人相比,我在黑人诉讼方面花费了更多的金钱和时间。别怀疑我在种族方面的信仰。”
达伦本来就是一个易怒的人,老了以后脾气更加暴躁了。
“难道你自己就没问过这个问题吗?大律师,你也不过是以此为借口罢了。”
他又叹了口气,摇晃着他的大脑袋,那绺儿灰白色的额发也一起一伏,“你没弄清我的意思,我不想过多地责备那些受种族偏见影响的人,因为偏见是深深扎根在人们心里的。”
“我明白,在我还是小孩子时,就经常听你这么说了,那时候我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没有人应该被责备,也没有人值得表彰。’不过,现在我觉得,人们是可以控制自己的生活的。”
“这些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孩子。”他挥手叫来了一名侍者,“你能去对老板娘说一声,就说达伦先生想来两杯她特制的咖啡,好吗?”
“好的,先生。”侍者脸上一边露出知情的微笑,一边微微点点头。
达伦又把注意力转向了我,“当我第一次接触这案子时,老实说,我拒绝了,因为它牵涉的不仅仅是道义上的憎恶,还有着复杂的种族问题。”
“后来呢?”
他耸耸肩,这次没那么夸张,“我担心如果我接下这案子,就得听从当事人的安排,发表一些有关‘有色人种低劣’的言论,要是他们这么要求我,就是找错人了。我告诉他们,我在法庭上的立场和平时不会有什么区别,而且我也决不会背离我这些年的主张的。”
“他们的反应如何呢?”
达伦又微微耸耸肩,“他们写信给我,告诉我他们觉得我在种族问题上的看法是对的,而且他们不反对我在法庭上仍然坚持这一看法。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辩护可以交由我全权负责。”他又耸了一下肩,“我还能说什么呢?于是就接下了这案子。”
这时,侍者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达伦咂了一下嘴,径直从侍者的托盘中一把抓过自己的那一杯。我好奇地尝了尝自己的那杯咖啡,味道有些怪,里面似乎多加了些东西,不过绝对不是糖或奶油。
“老兄,”我低声说着,尽量不让自己咳嗽出来,“他们究竟在里面加了些什么玩艺?”
“别大惊小怪的,不过是一些昨晚从‘地狱之厨的澡盘’中提取出的一些浸泡物罢了。”
达伦非常有趣:在禁酒令颁布以前,他滴酒不沾,那时他和我父亲在同一个俱乐部里,当葡萄酒瓶传来传去时,他却碰也不碰——他的理由是他要保持头脑的清醒。
可是政府一颁布了禁酒令,他就一改旧习,开始喝酒了。不过,现在要找到足够的“原料”可不太容易了。
我又尝了一小口,这次的味道醇厚多了,“那你又为什么要拉我这个芝加哥的警察入伙呢?”
“你现在是暂时离职,对吧?”
“也不完全是这样,最好还是叫外出调查吧!”
他狡黠地眨眨眼,“我可以帮你申请一段时间的假期,你知道的,我在市政厅总还有几个朋友……”
这话里有着丰富的潜台词,达伦曾帮不少政客打过官司,其中既有前任市长汤普森,也有现任长官克玛克,还有许多各部门中的要员。
“我想你是不喜欢警察的,”我接过他的话茬,“你一向是自己进行详细调查的,自从……”
我没说下去,在一九一二年,达伦险些被判处行贿罪。当时他雇用的一名私家侦探指控他收买陪审团(如果那家伙的话可信的话),达伦那些激进的伙伴纷纷离开了他,他们认定他只能和原告私下和解,只有这样,他才可能被免于起诉。
在那样的困境中,我父亲是少数几个支持他的朋友之一。
从那以后,大家都知道达伦自己进行绝大部分甚至是全部的调查。他愿意与证人和嫌疑犯面对面地交谈,亲自收集证据,汇总事实。他有着摄像般的精确记忆力,在和对方聊天一样的交谈中,他从不记录,可是事实却从没出过半点纰漏。
“我刚才说过了,我的腿不是过去的老样子了。除此之外,我还担心……在外出调查时,”说到这儿,他用食指敲了敲额头,“我还担心,我的思维也许不会像过去那样敏捷了。”
“你原来是想找个跑腿的。”
“还不止这些,做一名侦探,”他向前倾着身子,“你不觉得比在……”他用一种挖苦式的轻蔑口吻说着,“警察局更好吗?你应该离开那个卑劣的小圈子,过一种比那更好的生活……在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不就想过要做一名私家侦探吗?就像尼克·卡特或是福尔摩斯一样。”
“我在警察局干得也不坏呀,”我尽量使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很自然,不像在为自己辩解,“我是整个警察局里最年轻的便衣警察……”
说到这儿,我住口不说了。
我和达他都心知肚明,我究竟是靠什么得到这样的快速升职的:在杰克·林格尔一案中,我在证人席上说了谎,让卡朋选中的替罪羊背了黑锅。
“我不是法官,”达伦小声说着,“我只为人辩护,这次我要充当你的保护人,把你从那个腐败堕落的终生监禁中保释出来。”
我咽了口唾液,这个能说会道的家伙!我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让你离开那个腐败横行的传染源,你父亲讨厌你找了一份这样的差事。”
“他为此而讨厌我。”
达伦摇摇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这一点我从来都没信过,一秒钟都不曾相信过。他爱他的儿子,只是不喜欢他做出的恶劣决定罢了。”
我朝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哦,可敬的刑事大律师,可是——我无法选择,是它挑中了我,环境和遗传一起作用于我,我还能怎么办呢?”
他向我回敬了一个相当傲慢的笑容,“只要你喜欢,孩子,你可以嘲笑我。不过,你说的也有对的地方,外部力量确实可以改变我们的命运。但不管怎样,即使我选择错了,我已做出了决定。”说到这里,达伦的上半身向前靠着,眼里闪过焦灼不安的神色,“这件案子——迈西一案——非同寻常。我可爱的露比对这还一无所知,绝想不到她的丈夫又要重返‘赛场’了。”
我眨了眨眼,“你打算重新开始全天二十四小时的工作?”
他缓缓点了点头。
“与刑事案和激进分子打交道?”
他继续点着头。
“你想让我做你的全职凋查员?”
他依旧点着头。
“可是,大律师呀——这个月底之前你就已经七十五岁了。”
“谢谢你还记得,孩子。”
“我没有任何恶意,不过就算卡莱斯·达伦也不可能永远活下去……”
“也许不能。但如果你能在卡莱斯·达伦的手下工作,为我做两年或三年的调查员,想想看,无论你以后是开私人侦探事务所,还是和其他一流律师打交道,都会是一个不错的开端的……你觉得怎么样呢,孩子?”
我的确想过以后离开警察局,然后开一家自己的私人侦探所……我对未来的设想比达伦所说的还要多很多。我在警察生涯中获得的荣誉根本就是一种耻辱,就像该隐身上的印记一样时刻提醒着我,而且我又处在芝加哥警察局那样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尤其我每次遇见警察里的败类时,这种耻辱感就更强烈了,他们又偏偏把我视为“同道中人”,以为我是和他们一样的——既可以为他们遮掩肮脏的交易,又可以帮他们挣一些黑钱。
“我和林德波夫上校还有合约。”我说道。
“我还有一星期才出发去火奴鲁鲁,你还有机会,再好好想想吧!”
“报酬怎么算?”
“问得好,”他摊开了手掌,“这是咱们的第一次合作,我很清楚在这段时间里,警察局一定会照发你的薪水的。那么,你就把它当作一次度假,带薪水的度假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你似乎想让我为你白白干活?”
“我想我们都同意金钱不是万能的。”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