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起阿房-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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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极,终于自缚出降。符雅等人率大军押着杨氏降臣归返长安。
五月二十七,轮到张整在天禄阁当值,他于寅初时分收到军报,得知大军已过三桥,即日便可入城。符坚早有旨意,在入城的当日飨群臣及杨氏诸人,张整不敢迨慢,望了一下窗外蒙蒙亮的天色,便召了一个内侍问道:“你去替我查一下,天王昨夜宿在那里?”那内侍笑道:“不用去查了,这几个月天王都宿在紫漪宫——难道大人不知么?”张整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便取了军报,往紫漪宫而去。
张整以宦官身份为侍中,常伴符坚左右,出入后宫并无顾忌,这数月也是紫漪宫常客,道路是走得极熟了,因此不上半个时辰就到了紫漪宫外。他远远见着宫前几株大槐树下宋牙正带人在忙碌着什么,这时节槐花开得正盛,一串串粉白挂在翠叶之中,甜香阵阵,扑鼻而来,胸臆间顿时甘美无比。
张整走得近了,讶然问道:“老宋,你这是在做什么?”宋牙抬眼见是他,举了手上的布囊道:“是夫人前几日说起从前在邺城的时节,做过一味槐花糖,比之桂花什么的别有滋味,小人这才领着他们趁露水未干采下来。大人这么早有什么事?”
张整道:“有军情通报。”宋牙看了一下他的神色,觉得不是很急,便小心翼翼地道:“天王昨夜睡得晚,若是不很急的话,就请大人略等侯片刻,如何?”“也好,”张整突然想到一事,道:“我昨日也见着人采槐花,莫非都是想做这槐花糖么?”宋牙一听就笑,道:“那都是帮着我家夫人采的。”
张整有些奇怪道:“夫人要做多少?用得着这么多?”宋牙皱眉缩脸地做苦相道:“哪里做得了多少?就是把花心里面那一点甜水给榨出来,你说得用多少花?我们可给折腾死了。”张整听了也咋舌,这东西是不值什么,可花的功夫着实不少,秦王对这位夫人的娇宠也算是前所未有了。
宋牙又接着加了一句:“其实夫人要闹着做也是为了凤哥儿他吃惯了,凤哥儿要什么,天王还不顺着……”张整却打断了他道:“你进去看看吧,虽不是很急,却也是天王交待下来的事。”宋牙不敢再多话,答了声“是!”便往里面去。
他方走过游廊,就见珠帘一掀,慕容冲从里面出来,眼神在宋牙面上略略一转就径自走过去。
宋牙躬身退让,他暗窥慕容冲,觉得他面容比起昨日,又少了几分血色,更衬得那一双眸子,幽幽地黑。可再往深处看去,却觉得那里面空洞洞的,好似风沙散尽后的天空,苍寂得让人心里发碜。被这双眼睛扫过,宋牙觉得脸上凉凉地抽了一下。
宋牙小心翼翼地问道:“凤哥儿早,方才张侍中来了,说有事要禀报天王,不知天王……”慕容冲也不回头,道:“天王已经起身了,姐姐正在服待他梳洗。”“是!”宋牙不敢再多话,侧身立在一边。
他看着慕容冲走远,猛然发觉他比起入宫前,身量窜高了许多,因此就显得有些单薄,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仿佛履不沾尘一般。
宋牙引慕容冲入宫,本来只是奉命行事,可却不知为何存了些愧疚的念头,因此回回见着他,都有些心怯,也不知慕容冲会不会记恨。他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到里面符坚说话声,他便让宫女传话,不一会便见慕容苓瑶送符坚到帘后,莺声燕语地说笑了几句,方才放他出来。
符坚进了长廊,面上犹带笑意,见到宋牙,忙正正了容,道:“张整来了?”宋牙点头称是,引了符坚至前殿。张整见符坚来了,起身跪下。符坚坐床,宫女奉上一杯酪浆,他边饮着酪边听完张整禀报,再询问道:“明光殿摆宴之事可准备好了?”张整道:“前几日就料理妥当了。”符坚点头道:“那就摆仪仗吧!”
两人正欲起身,却见慕容冲从步幛后钻了出来。张整吃了一惊,虽然他们方才不是议什么机密要事,可慕容冲敢在符坚会见大臣时一旁偷听,这胆子也着实不小。再看符坚,却是全无愠色,他将手中杯盏放下,道:“你不是要去和他们习武么,怎的还在?若是累了,今日就休息一天吧!”
听到这话,张整又是不以为然地微微摇头。慕容冲这几个月得符坚允可,由符坚的近侍教以武技。这从前的敌国宗室与符坚日夜相处,又习武带兵刃,万一变生肘腋,岂不是防不胜防?可符坚对他的忧思只是一笑了之,道:“他便是有心行刺,不惧一死,但慕容氏数千人可都在长安,就不怕灭族么?”张整被驳得哑口无言,只得罢了。
慕容冲身上已换了朱色裤褶服,足下蹬靴,正是要去练功的样子。他上前跪下道:“天王,听方才张大人道今夜要在明光殿宴众臣,不知我叔伯兄长可有蒙恩与会呢?”符坚一听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笑道:“他们今晚在。你是想见他们了?那也应该……你今日随孤去便是了。”
张整随着符坚出来时,很有些不满。秦王将慕容冲养在宫里,这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却也不甚光彩。宫外本有传言,这回是会见朝臣也带着他,还不知道会让人说成什么样子。张整私心觉得十分不妥,本有心劝上两句,可见符坚兴致正好,却还是叹了一口气,将话给咽下了。
仪仗备好,已是辰正时分,符坚命太子宏出章城门,至建章宫驻跸,代行郊迎之礼,犒劳北征诸将,再入城至太极正殿献俘。太极殿内也有赐酒饭之类,不过都是个样子,略一沾唇就放下。直至大礼行毕,符坚方才召羣臣于明光殿宴乐。
明光殿位于太极殿西北,隔着两重偏殿就是王后所居的椒房殿,与后宫已是不远,符坚常于此处宴会亲族大臣。此时符坚坐于前方正中的御床上,床后设紫光绨纱幄,两侧打着五明金箔扇。御床前右是一部鼓吹,钟磬琴瑟笛箫笙管埙琵琶箜篌一应俱全。慕容冲侍立在纱幄之后,透过金箔扇的影子,扫掠过殿中众人。
大殿当中的团纹赤毡上,一队甲士正挥着枪戟作“大韶”之舞。武士们都着锃亮的两当铠,裸露胳膊上的汗珠在顶上吊着的枝灯下闪闪发亮。赤毡两侧是朱漆盘龙柱,龙眼上各镶五彩珠,须鳞都以黄金镀成。柱上挽有绛帐,帐下是方才从冰室里取出来大冰块,冰已半溶。毕竟是五月末,时已近夏,殿中都有些闷热。
冰块后面,方才是今日奉召而来的群臣了。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殿左排的都是符氏宗室及秦国宿将;而右边,全是姚氏、慕容氏及新为秦属的杨氏降臣,两下截然分开。太子宏另有座在符坚左侧,不与臣下同例,张整是侍从之官,坐在符坚与太子之间。
殿左第一排的,是安乐公符融。符融是符坚最器重的弟弟,他大约三十余岁,长须白面,端正的坐着,气度庄重。他身边坐着的符坚次子长乐公丕盯着慕容冲看了几眼,嘴角略撇,就与符融说了些什么。慕容冲自然清楚他话中之意。
符融听着符丕的话,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他一二句便不理会。符丕好象有些不满,转了身与下首的符雅嘀咕个不休,符雅似有些不安地看了对面一眼。
坐在符丕正对面的,是慕容垂,他与右边首座的益都侯姚苌相谈甚欢,声音很大。连慕容冲都听到他们说得是征仇池之战。慕容喡正襟危坐在他左手,对着面前的一盏酒,偶尔端起来呷上一口,旋又放下,快半个时辰了,这一盏酒竟未饮尽。他不时地往慕容垂和姚苌的话里面掺上几句,见他们笑起来了,也极力将嘴角抬上一抬,而往往在他还未能把一个笑容成形之时,二人的兴头便已过去,于是他就极快地将眉梢怍拢,凝成一个似笑非笑,再尴尬不过的神情。慕容垂偶尔也和他说几句,虽还是有些淡漠,却远不如数月前的视若仇雠。慕容冲心想:“看来他终于发觉,这些东来之人对他将有些助益了。”在慕容喡身边的杨纂等人失魂落魄的样子,活脱脱就是初入长安的燕室君臣。
后面几排的,爵位官阶都要次一些,大抵二三四人共一席,便不大看得清楚了。不过慕容冲晓得慕容泓他们就坐在殿右第三排的角上,那是引座的内侍为讨好他一早就告诉过他的。可慕容冲却极力地克制着自已,决不向那边看上一眼,也指望着他们没有看到他。其实本是他向符坚求着来的,这时却有些心怯。
这时大韶之舞已罢,舞者行礼下去。符坚回头看了看慕容冲,随手从案几上取了一串冰湃葡萄给他,道:“你看得闷了罢?大韶是庆贺大军胜归不得不演的,下面是新从江东传来的白紵舞,你或者没见过?”
慕容冲接了葡萄在手,摘下一颗,去了皮,放在符坚面前的瓷碟上,淡淡的应了一声,并不答话。符坚对他这样子早已看惯,也并不要他答什么,随手掂了他剥出来的葡萄,正欲放进嘴里,突然听到下面符丕大声道:“这杨定真有如此勇武么?不知有多少我大秦将士死于他枪下呢?”
这话一出,他对面的姚苌马上坐正了身子,沉声道:“长乐公此言何意?杨定他身为杨氏族人,此前作战不过是各为其主。今日殿中诸公,怕有半数都曾不明大义,与王师为敌过。即被我王恩威,无不幡然悔悟,改为大秦建功立业以赎前衍。这是天王圣德,我辈至福。若是以方才长乐公所言,那么……”他的眼光在自已身后扫了一眼,“天王何必留这些人活到今日?”
他这一说,殿上顿时就冷了场,众人都放下杯盏,敛容倾听。连已经走到殿门口的白紵舞女,也都在门外踌躇着不敢进来。
符坚听到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自然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杨定是谁?”
姚苌行礼道:“杨定是杨氏族人,年虽不长,可枪术绝伦。臣此番出征,曾亲自与他交手,因此方才便在宾都侯面前赞了他几句,却不想让长乐公听见了。”
“喔?”符坚一听便起了兴致,道:“此人在何处?”
一时却无人应声,慕容喡推了推身侧的杨纂,他却已醉得有些迷糊,没有反应。他身后的杨姓族人里,一员小将起身走到赤毡上,伏地行礼道:“罪臣杨定,请天王论罪。”
符坚命宫女满上一盏与他,杨定接着铜盏在手,手有些发抖,可还是一饮而尽。符坚缓缓问道:“这酒如何?”他一抹嘴唇,昂首道:“谢天王赐酒!罪民平生未尝过这等佳酿。”
慕容冲见这人也不过二十一二岁年纪,眉直而黑,双目炯炯,顾盼之间,尽现勃勃英气。他此时倒坦然,并没有半点畏怯。符坚点头道:“此仍酃湖之酒,真勇士方能饮之。”这话一出,四下里嗡嗡有声。酃酒号为天下第一名酒,素来都是太庙配祭之酿。便是符氏王公,也没多少人能得符坚赐此酒,这回却赏给了一个无名小卒,当下符氏诸人都有些不平的神色。符丕便跪起身道:“我大秦军中,猛将如云,多年为大秦出生入死,父王不赏他们,却与此人,岂不是厚此薄彼?”
符坚闻言点头道:“也是,这样罢……我素知姚景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