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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右眼人生-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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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释与见过死去的母亲的最后一面,那时张采欣已被打理干净,除了瞪得老大的眼珠子,其他一切均无异样。张释与一直以为他母亲是自杀,当年的警方也是这么给出的死亡报告。
  张释与以为张采欣选择死亡的原因,是她终于承受不了世俗压力,终于对这么个冰冷的世界绝望。张释与觉得自己是压垮张采欣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时常愧疚,又偶尔生出些安慰——至少张采欣走得很安详,至少她解脱了。
  什么自杀,什么安详,统统都是胡扯。
  张采欣是被人害死的,她离开这个世界时,经历的是全然的痛苦和绝望,没人能听见她的惨叫和求救,没人能救得了她。
  那些纵横交错的青紫色印记,那些从口鼻里涌出的鲜血,还有龟裂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乌黑的嘴唇。
  张释与不敢去想张采欣死前到底遭遇了怎样残忍的折磨,究竟要多心狠手辣,才能对一个弱女子下得了这样的手。
  那是他的妈妈,会把他抱在怀里轻哼些不知名的温暖曲调,会拉着他的手一步一步教他走路,会省吃俭用给他买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那是他的妈妈。
  张释与愤怒得发指眦裂,他浑身都在发抖,满嘴白牙格格作响,握着鼠标的右手青筋暴起,恨不得把凶手剥皮剜骨,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张释与整个胸腔剧烈起伏,满腔怒火在他胸中膨胀,快要把他身体炸开。
  ……
  张松年晚上八点多才回来,他一只脚刚踏进大门,管家就来报告,说张释与一整天都呆在书房里,一口水都不曾喝,叫了几次也不见他回应。张松年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屏退了管家。
  张松年知道张释与肯定看到了那些文件,他是故意的。
  那些毫无感情的文字,那些面目狰狞的照片,张松年一个人反反复复研究了近十年,午夜梦回,都是张采欣一张满是血泪的脸。
  张松年本不想让张释与看见这些残忍的真相,毕竟张释与是张采欣在这世上唯一的儿子,他也希望张释与一世安好,一生无忧。
  谁让张释与的父亲是沈务呢。张松年恨恨地想,就因为一个沈务,他中年丧妻又丧女,好好的一个家,尽数让沈务毁了干净。
  张松年老了,他得找人来继承他的恨,如果张释与都不知道,万一哪天他死了,这些让他日夜不得安宁的真相岂不是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他女儿死了,连个交代都没有,他连她一捧骨灰都没看到。结案报告是自杀,连个替罪的凶手都没抓,没有一个人为此受到惩罚,要张松年如何甘心。
  谁让张释与的父亲是沈务呢,他该承担这些痛苦,他该恨沈务。
  何况沈务还对张释与有那样的感情。
  张松年对此是震惊的、愤怒的、不能接受的,他决不允许沈务对他的外孙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
  同时,他内心又有些隐秘的幸灾乐祸。张释与那么恨沈务,而沈务却是求张释与而不得,这么脏的感情,简直是报应。
  张松年调查张采欣的死因这么多年,好歹也有些眉目,这事和沈家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沈务,也是沈家的别的什么人,沈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谁让张释与的父亲是沈务呢。
  张松年推开书房的门。
  张释与保持着手握鼠标坐在电脑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张松年唤他:“释与。”
  张释与激灵一下回神,他看向张松年,道:“老师。”他满脑子疑问,真见了张松年,反而不知道从何处开口。桌面上还是那张死相恐怖的照片,张释与对着它一下午,竟然也麻木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冷静,能承受住张松年的任何话。
  “释与,你从前想过吗,咱爷俩都姓张,怎么这么巧。”下人送了茶进书房,张松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慢悠悠道,“释与,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那个不懂事的闺女?她叫采欣。”
  “她叫采欣,张采欣。”
  “释与,你的母亲,我的女儿。”
  “释与,你该叫我一声外公。”
  张释与猜到几分。文件夹里除了那两张照片,还有很多张采欣幼年的照片,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女人的照片,还有张松年和他们的合照,张释与推测那个不知名女人就是张松年的妻子了。
  张释与问:“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刚开始是考虑了你的病情,太亲近的关系会让你产生强烈抵抗心理,后来……后来就更不知如何开口。”
  张释与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现在呢?现在你又主动告诉我了?外公?”
  “我不得不说。”张松年放下手中的茶盏,“我已经太老了,释与,你母亲的死太沉重,老头子我一个人扛不动了,必须找个人来一起扛。释与,你说这个人除了你,还能是谁呢?”

  ☆、第五十章  选择

  第五十章选择
  “释与,你说这个人除了你,还能是谁呢?”
  的确不会有第二个人,不会有第二个人在知道这些血淋淋的真相后有和张释与一样的喷薄而出的恨。
  张释与闭上眼,猛吸一口气,缓缓睁眼看向张松年,“老师,我现在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我当年最绝望的时候你出现,几乎是救我一命,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你不是我的亲人。我一面依赖你,一面惶惶,就怕你不知何时也会放弃我了,没想到你是。”张释与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早就过了想依赖一个人的年岁了。现在我最想知道的,是我母亲到底怎么死的。”
  “你不是都看过了吗?”
  “我要你亲口跟我说。老师,外公,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张松年在书桌对面坐下,他似乎有些紧张,皱巴巴的手好几次伸到桌边想去拿桌上的茶盏,中途又哆哆嗦嗦收回去,他从桌边抽屉里掏出一本相簿和一个眼镜盒,戴上老花镜之后,对着相簿封面摩挲了好一阵,才把它摊开在桌上。
  相簿的第一页是一张大大的黑白全家福,一对夫妻带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俩夫妻站后面,一人搭着小姑娘的一边肩膀,三人笑的一脸拘谨。照片占据了相簿第一页整个版面,那张照片时间太远,虽然被张松年珍藏着,四角还很平整,可图像已经泛黄,人脸都几乎看不清了。
  “这是你妈妈。”张松年指指小女孩,他把手指移到照片中年轻女人的位置,“这是你外婆。”
  张释与的外婆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那个年代的照片,没有PS没有化妆师更没有各式各样的造型,就那么规规矩矩站着也很漂亮,气质很好。
  “都说儿子像娘女儿随爹,可你妈妈和你外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张松年恋恋不舍翻过第一页,把相簿一页一页慢慢往后翻,一边翻一边给他解释,这是你妈妈刚满月,这是你外婆带着她去公园,这是她刚上小学,这是她初中得了奖学金……
  一本相簿到张采欣上高中戛然而止,最后一张是一个孩子的满月照,瘦瘦小小的,像一只猴子,张松年道:“这是你妈妈给我寄过来的你的满月照,相片后头还有你的名字。”
  “当年你妈妈怀了你,我让她把孩子打了,她不愿意,带着你走了,从此音讯全无。”张松年合上相簿,仔细擦擦相簿封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把它重新收进抽屉里锁好,锁上之后还使劲拉了两下锁头,确认真的锁严实了,才把注意力转回张释与身上,“欣儿离家出走之后,我和你外婆找了好几年都没找到她人,你外婆受的打击太大,就这么一直病了下去,没几年就去了。”
  “我最珍爱的妻子,最宝贝的女儿,都因为沈务而死,释与,要是你,你想怎么办?”
  张释与摇头,“凭沈务的地位,不是我想怎么办,是我能拿他怎么办。”
  “是啊,我能拿他怎么办……”张松年喃喃道,“何况当时我连那个糟蹋了欣儿的男人是谁都不知道,我能怎么办。”
  “我母亲不是自杀身亡的。”
  “她当然不是!”张松年一掌拍向座椅扶手,愤道:“欣儿的个性我最了解,她看着文静,骨子里要强的很,这么一个倔强孩子,怎么可能因为所谓的‘生活压力’想不开自杀?”
  “还有那张照片,想必你也看到了。那些‘人民公仆’管那叫自杀?哈?”张松年扭曲地笑了,“自杀……自杀!”连声音里都是止不住的颤抖。
  “害死妈妈的到底是谁!?”张释与从椅背上弹起来,双手撑在桌上俯视张松年,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凶手,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张松年搓了两下脸崩溃低吼道:“我不知道!我要知道凶手是谁,看我不将他碎尸万段!”
  “你不是调查了十几年吗?难道连点头绪都没有?”
  张松年情绪激动导致心率不齐,他枯树枝一样的手从脸上歪歪扭扭沿空气划出一道弯,伸进衣袋里费劲掏出一个小药瓶,他大口呼吸,手抖得连拧开那个小塑料瓶的劲都没有,张释与看出他不对劲,连忙夺过他手上的瓶子拧开,连着茶杯一起递到他面前。
  张松年吞了几片药下去,缓了缓面色才开始好转,“有头绪。我手上的所有线索都直指一个方向。”
  张释与替他回答:“沈家。”
  “没错,沈家。”
  张释与颓然摔进椅子里,低声道:“沈家,又是沈家。沈家那么大,那个人究竟是谁?”
  张松年讽笑,“你怎么不猜是沈务?”
  张释与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是他。”他这句话完全是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懊悔地皱眉,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沈务了?这种人命关天的事都敢不假思索为他担保?可他就是知道,不可能是沈务。
  “没想到你这么维护他。”张松年脸上的讽刺更甚,不屑道:“释与,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张释与想辩驳,话到嘴边被张松年打断:“是不是他我不知道,线索到了沈家就全断了。”
  “所以?”
  “所以,接下来的事要靠你去查。”
  张释与沉默片刻,道:“老师,前段时间,你还让我遇事别一个人硬抗,如今却亲自扔了个这么重的担子过来。”他抬头看张松年,“靠我去查?我靠什么查?”
  “释与,难道你就不想你母亲九泉之下得以安息吗?难道你不想让凶手受到应有的惩罚吗?难道你就心甘情愿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张松年一连三个“难道”,把张释与逼得哑口无言,当然不甘心!凶手已经逍遥法外十几年,还可能继续快活下去,要张释与怎么甘心!
  张松年看出张释与眼中的愤恨,叹道:“释与,我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这世上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也想你拥有自己的人生。可是我……我没有办法,我晚上做梦梦见的都是欣儿,她一脸血地责问我为什么不救救她……”
  “释与,老头子我能力就这么大,我没本事,不能帮自己闺女报仇雪恨,还要把自己的亲外孙送入虎口,但是凭沈务和你的关系……”
  “沈务和我的关系?”张释与觉得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的好老师,我的好外公,你倒是说说沈务和我什么关系?是十几年都不闻不问的父子之情,还是他一时兴起的龌龊感情?”
  张松年不语。
  张释与长叹一口气,才道:“罢了,老师,你说得对,我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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