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贵妻闲-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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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随着年纪渐大,变得阴晴不定,猜疑重重。太子一事悬而未决,几位成年皇子和朝中大臣一直在暗暗观望,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几派势力之间暂时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和和谐。如今杨妃有孕的事就如同一块千斤巨石砸进了水中,势必会激起千层巨浪。在这场残酷的权力争夺中,有的会成为幸运的弄潮儿,但大多数人会化为齑粉,成为他们夺权路上的踏脚石。
宜竹越想越怕,她白着脸对父亲喊道:“爹,你可千万别搅合进去!”她对政治并不敏感,她只是本能地感到事情不妙。
杨明成和蔼地笑道:“这傻孩子,哪能轮到我搅合。你堂伯有的是人。我听李吉说,如今去杨府送礼走门路的,简直是人满为患,你真是瞎操心。”
宜竹突然又想起方才匆匆离去的秦靖野,她试探着问秦靖野跟哪位皇子走得最近。她只提了个话头,就见平氏一拍大腿,带着哀声道:“这事玄了,我突然想起来了,成王的生母跟秦公子的母亲是表姐妹,他们俩从小就亲厚。若是你堂伯真和宫中几位皇子反目,你们俩之间说不定就完了。我可怜的竹儿……”杨明成只得好声安慰平氏。
杨宜竹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身世地位,还有两个家族不可调合的仇恨和敌意。不过,还好她对他没有别的想法。宜竹以此为契机劝说母亲打消巴结秦靖野的念头。
自这天后,整整一个多月,杨宜竹再也没有见过秦靖野。不过,她虽没见着他的人,关于他的消息却听说不少。
先是成王秦瑛无意中冲撞了贵妃娘娘,杨明忠狠狠在陛下参了他一本,皇上当众申饬成王殿下,恰好秦靖野在场,他挺身而出,极力为成王辩白。皇上本来对这武安郡主和秦靖野这对脾气倔强的母子俩就有些不满,此时更是龙颜大怒。当即将他逐出宫门,并且下令,他们一家无诏不得擅入皇宫,而成王则被禁足三个月。
杨氏一门越发炙手可热,权势滔天,连杨府的家庭奴都是鼻孔朝天,不可一世。圣止三番五次的赏赐杨府,杨明忠杨明义还有魏国夫人韩国夫人等人争相扩大府邸,建造别庄别苑。
☆、第十六章不寻常办法
这年十月,皇上和杨妃游幸华清宫。魏国夫人、韩国夫人及杨明忠、杨氏三兄弟一起随王伴驾。杨家的车马仆从,连接数坊,锦绣珠玉,鲜华夺目。
当时有人将他们与那些得势的宦官放在一起吟讽:
大车杨飞尘,亭午暗阡陌。
中贵多黄金;连云开甲宅。
鼻息干虹蜺,行人皆怵惕。
相比杨氏的煊赫嚣张,皇室宗亲们却反常的低调和沉默。尤其是成王和武安郡主更是门庭冷落,车马稀少。
这些对于宜竹一家影响并不大,他们照旧做着平日做的事情。父亲每日勤勤恳恳的办理公务,时不时的回来向妻子儿女报道些最新消息。平氏可供炫耀的事多了起来,不厌其烦地为杨家的奢侈豪华做宣传。同时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积极地替大女儿宜兰寻找合适的人家。至于二女儿,她觉得她是有主意的人,而且青出蓝胜于蓝,她打算暂时先不替她操心了。
宜竹则在筹划茶楼的开张,因为她前世的母亲就是做这个,她对此一点也不陌生。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宜竹家的茶楼“陶然居”低调的开张了。说是茶楼其实只是上下两间门面而已。装饰以竹木家具为主。一楼为通间,摆了十几张桌椅。楼上勉强算是雅间,用竹屏和木屏隔开。
茶楼所用茶叶是杨明成托了乡亲从蜀地运来,烹茶的茶釜用的是茶圣陆羽所造的风炉,状似古鼎,方耳、宽口、长肚。这种茶釜用起来方便,看上去典雅,据说其中还掺杂着儒家思想。
这个时代的茶点倒是挺丰富,小巧的粽子,绿豆糕、精致的饺子、肉脯、肉干、蜂糕、排叉、盆糕以及各种面点等等口味是应有尽有,宜竹又添加了茶叶蛋和鸡蛋糕等简单的点心,更复杂的她也不会。
宜竹在茶楼入口处,竖了一快大白板,旁边有笔墨,茶客诗情勃发时便可挥笔留下墨宝。本朝吟诵成风,但凡认字的人都喜欢吟上几句。而茶也有助文兴、壮诗情的作用,“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正是这种写照。宜竹还特意雇了一个粗通文墨的跑堂,客人不多时,就让他把白板上的诗词抄下,然后再让父亲抽空誊写清楚,将来好辑诗成集,摆在门厅充门面。
宜竹亲自裁纸、装订、编页码、包装封皮,制成了一本手工线装书。她没料到她这个很简单的做法后来倒是风行一时,原来这个时代的书一般都是轴形式的,宜竹起初还以为线装书早就存在呢,她的大伯倒是借此机会发了一笔小财。当然,“陶然居”也因此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
这些线装书做成后,她先是给每个题诗的原作者赠送了一本,剩下的全放在书架上供客人翻阅,她还给每个原作者发了润笔费——免费喝茶一个月。另外宜竹请人抄了些十几本典籍放在架上,供人随意翻阅。茶楼有时还会请些卖唱和说书的人来表演一番。很多清贫学子、悠闲老人、外地客商游子纷纷慕名而来,他们常常点上一壶热茶,几碟点心,或是朋友小聚谈心或是翻书消遣或是高谈阔谈一阵,或是听书看戏。陶然居的生意逐渐稳定下来,虽然不会日进斗金,但好在进项稳定,管理起来也颇为清省,有时还得听至些有价值的小道消息。宜竹时常身着男装,摇着扇子,坐在楼上的雅间中品茗读书看帐。
这日,茶楼里来了几个不速之客。这其中就有秦靖野和郑靖北,郑靖北是好奇心强,每有新开的酒肆茶楼他都会欣然光临。秦靖野认为自己是盛情难却,当然,他心里也十分好奇,这么久长时间无意的冷落,她见了自己会如何?
众人一进门厅,茶楼伙计连忙热情相迎:“几位公子是在楼下还是要雅间?”
郑靖北开口道:“雅间吧。”
秦靖野板着脸道:“本人姓秦。”
伙计不明所以,不知他自报家门是何用意,迟疑了一下只好道:“……小的姓王。”
秦靖野:“……”谁问他姓什么了?
郑靖北似笑非笑的解释道:“我们是你们主家的熟人。”
伙计恍然大悟,殷勤笑道:“明白明白,额外送你们两份茶点。”
众人默然,郑靖北一脸同情地看了秦靖野一眼。
不过两人谁也想不到,他们的“熟人”正坐在他们隔壁。杨宜竹起初还没注意,但对方说了几句话她就听出来人的身份了。不过,她并没有立即现身,而是继续坐在原处,侧耳倾听,她倒想知道听听那人嘴里会吐出什么象牙来。
郑靖北等人先是闲谈几句,无非是说些骑马射箭玩乐的事。话题慢慢神展开来,有的人开始状似诉苦实则炫耀得说自己太受女人欢迎,并感到为此苦恼。那人话音一落,旁边的人先是安慰一番,接着话锋一转开始说起了自己的风流艳遇。宜竹暗笑,果然女人和吹嘘是男人的两大永恒话题,古今概莫能外。
宜竹耐心地等着郑靖北和秦靖野的自我吹嘘和艳遇。不知这两人是过度谦虚还是经历乏善可陈,总之他们是一笔带过。
就在宜竹以为这场有关艳遇的吹嘘会就此打住时,不想,一直很少发言的秦靖野却突然来个神展开。
只听他用严肃的、一本正经地语调缓缓说道:“这根本不值得夸耀——这只是寻常女子吸引寻常男子的寻常手段而已。”
此话一出,顿时语惊四座。
其他人觉得这话十分佶屈聱牙,让人听上去如坠云雾。不过也有人听出了秦靖野的弦外之音,眼中流露出好奇的光芒,男人的风流韵事不足为奇,但秦靖野的韵事实在很有打探价值,几个人暗暗交流了一下目光,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最终落在了郑靖北身上。
郑靖北在众人的鼓励下,含蓄地向秦靖野发出了追问:“敢问二郎,什么才是不寻常的女人吸引不寻常男人的不寻常办法?”
秦靖野瞥了他一眼,神情高深莫测,众人屏息静待,半晌,却听他声音平淡地说道:“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郑靖北是好奇害死猫,他紧追不舍:“我不明白,你觉得谁会明白?”
沉默,冷场。秦靖野拒绝回答。
杨宜竹品着茶听得津津有味,就在这时,木制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婢女小麦的呼喊声:“二小姐,夫人和大小姐到了,就等着小姐一起去相看呢?”杨宜竹略有些埋怨地看了小麦一眼,这丫头怎么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更为惊讶的却是郑靖北等人,他们没想到杨宜竹竟然坐在隔壁。
秦靖野微沉着脸,动手把木屏风挪开,两人四目相对。宜竹先声夺人地说道:“没想到你们竟会莅临敝店,我从早上开始就坐在这里查帐。”
其他几人一起惊讶而又好奇的打量着杨宜竹,他们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轮流巡视,触觉灵敏的人已经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郑靖北赶紧出声打圆场,他将陶然居从摆设到格调大力的夸奖了一番。他目光含笑、意味深长地总结道:“总之,这是一处不寻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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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相看他生厌
杨宜竹假装听不懂郑靖北的言外之意,谦虚笑道:“郑公子谬赞,小店仓促开张,器具简陋,让诸位见笑了。”他们家刚了城外的宅子,手头余钱有限,因此只能将就着开了这个茶楼,宜竹打算着等以后资金充裕了再重新修缮一番。
郑靖北一边跟杨宜竹说话一边偷眼打量着自家堂哥,他有些明白这人最近行踪诡秘的原因了。
秦靖野的神色十分肃然,那副不苟言笑的正经模样,很难让人与刚才的那番有自吹自擂嫌疑的不着调的话联系在一起。秦靖野的目光在杨宜竹身上打了个转,用秦靖野式的口吻对陶然居进行了秦靖野式的评价,只听他用耐人寻味的口吻道:“此处妙就妙在窥听毫无阻碍。”
杨宜竹神色怫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什么意思?难道她是故意偷听的吗?
杨宜竹略略一想,就笑着重复一句:“秦公子,我从早上开始就坐在那里。”谁知道你会来这儿?她是闭门店中坐,二货自动来。众人兴致盎然地看着两人。
秦靖野上前一步,用清冽的声音,很是含蓄地轻声提示道:“可是,今早我在朱雀大街上接到了贵店的一张请贴。”
宜竹哑然失笑,正色解释道:“那是敝店的广告——广而告之小店开张。”
这时,郑靖北瞅准时机从袖筒里拿出一张怪模怪样的纸张:“二郎你说的请贴是不是这个?我正是看了它才知道陶然居的。”
秦靖野:“……”
杨宜竹暗笑,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愈来愈喜欢郑靖北这个人了,他是好的猪队友。
不过,杨宜竹忘了世上还有乐极生悲这个词。她刚感叹完别人好猪一样的队友,她的母亲和姐姐却来了。
一听到两人那洪亮清脆的声音,杨宜竹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一滞,她生怕两人当众出丑,便笑着跟向众人招呼几声,匆匆抬步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