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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钩沉·释天(弈修改版)-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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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鸢尾一愣,下意识地皱紧了眉,他没问,他问的是胡灵――这个或许就是水镜月前生的人……
  见他摇头,水镜月忽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空落落的心怀到底有着怎样的情绪,希望他知道?庆幸他不知道?想了半晌,她决定抛开这个问题,“你懂他们想叛天的理由吧?其实狌狌与那个恒阳,包括整个聚窟洲叛天的人都只是殉道者,他们想要借身死来向所以陷于愚迷中的人们宣示:他们是被天界所愚弄的人们!天界与他们并无不同,要开启民智,不能苟且偷生!”她回眸看他,“要你看到,要你感受,要你认同,你日后才能完成他们的遗愿。”
  鸢尾被震惊了,呆呆地坐了半晌,才恍恍惚惚地指指自己,又看看水镜月,“我、我来完成?”他脑子里蓦地亮过一道光,紧追着问,“是向你传达么?”
  水镜月笑痕淡淡,没有说话。
  鸢尾深深地看着她,忽然冒出一句,“你不救他们,是因为你正把刀对向魔头?那魔头到底是什么?”
  水镜月抿唇,以孺子可教的欣慰目光看着鸢尾。
  鸢尾回到神霄雷部,算是想清楚了,窝在望尘崖边根本不能帮助已经罹难的狌爷爷他们,唯有找出开启民智的办法,他才能够真正帮到他们。
  因了这回历练,他对天界的看法就变了,原本只是不屑,眼下却鄙夷。与霄然更是吵架频繁,也终于是吵得太厉害了,东王公忍不住站了出来,硬是用法术将二人都幽禁十日。
  听到这个消息,水镜月拢着茶盏就笑了,眉目深沉,令人找不到头绪。
  饕餮搔搔脑袋,瞅着白泽走了,才郑重相问:[上神,这老儿如此做法,只怕会在背后耍阴招。鸢尾这小子耳根子软……]他不明白,上神怎么会那么放心鸢尾,这小子明明还惦记着灭族的大仇,况这事儿上神又做得那么明,想遮遮都难,不,该是根本没想着要瞒过。
  水镜月听着饕餮说话,不由乐了,笑了半天才停下来,“我要怕什么呢?总要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不过换个人说罢了。”
  可、可这换个人说才是重点吧!饕餮有些受不了这种对话,[那群人就没安好心!]
  “我也没安好心。”水镜月截了他的话头,“饕餮,你就安心等着看吧。多有趣不是?”
  [可、可是鸢尾他、他对你……]饕餮有些喜欢这孩子,总觉得若是水镜月连他那点心思也算计,就太可怜了些。
  水镜月敛了笑意,眉宇轻轻蹙起,似有些烦,便搁了茶盏站起身走了几步,复又停下,“总是他自己的选择。”
  鸢尾被关在神霄雷部的公文馆里,满屋子灵契玉符,单调乏味。躺了一天,心头就有些不爽,他凭什么被关!冲了几次,愣没冲出去之后,鸢尾转转眼珠子便想捣乱,眼神溜过这整堆整堆的文书,脸上就挂了个坏笑。“哼!敢幽禁我!”
  他一弹指,便念出一串咒符,那整理妥当的文卷一下子如洪水过境,零乱倾倒,公文、判书、贺表、奏议、议程、言疏,一下子都混在了一起。
  “哼哼,没事干,就让你们多出些事来!”他话音一落,忽然眼角瞥见一卷明令飘落脚下,心中一动,他鬼使神差地俯身拾起来看。
  “上神教令
  擢蛮雷使者乙未 领‘天罗阵’平叛 清剿天一池狐妖 无赦
  神会丹章 ”
  鸢尾只觉胸口一窒,手一抖,那卷玉帛明令便翻落脚下,眼神怔怔的,他揪着前襟喘了几口气,仿佛想要确证似的又将那明令拾起来看。
  连看了十几遍,直至每个字,每一笔,甚至那“神会丹方”的印章刻纹都深镌脑中,鸢尾才抖颤着坐倒在地。目光定定的,原本润红的唇色抖成了惨白。似是身体受了什么巨创,他抬起头,想要大喊,却只余下大口大口喘气的力气。
  上神教令,那是她的令文。神会丹方,那是她的章,随身而佩,他见过好几次的。
  无赦……怎么是这样?怎么是这样……
  他抱住头,蜷着身体,什么话也不出来,只是觉得头很痛,渐渐地好似神魂都抽离了这具皮囊,心木木地跳着,喘息一如上了砧板的鱼,但脑海里却静得出奇,觉不出有多难受,只是无边无际的空茫。
  鸢尾,去顾着你娘!
  鸢尾,小心些!
  可恶!那些天兵天将怎么下手那么狠!
  ……鸢尾,二叔、二叔和小蒜子都、都没啦……为什么!为什么!
  鸢尾,我好恨!我恨他们!恨这些是非不分的人!恨这群助纣为虐的天界兵将!
  鸢尾,但凡有一口气在,不能叫他们污了天一池!记住!
  鸢尾……沙莲姐姐不能再欺负、欺负你了……你哭、哭什么呀……还有蒲、蒲草,菖儿、石……石头,他们、他们都在的……鸢尾,你要、要好……好好……
  鸢尾!鸢尾,我喘不过气了……是不是你,你又掐我、掐我……脖子了……放开吧、放开吧……呜……我不想、不想死……
  鸢尾,你要活着!活着才能报仇!才能报仇!才能报仇……
  他受不了了,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声音,十多年来已经淡忘的声音,那般清晰,以至于他们喘了多少口气,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报仇,报仇么?他就在她身边十几年呵!他一直以为她是恩人,他从没想过她是他们一族的血仇!
  看着自己这样像哈巴狗一样地呆在身边,她开心吧?她一定很开心!她为什么从来不说!
  鸢尾流着泪,眼睛痛得不行,只能以臂捂住,为什么明明应该那么恨,却又偏偏恨不下去?想为她找理由,不想那么恨她,一点儿也不想……
  十日到了,摇光星君奉命打开鸢尾的封禁,正想唤人,却被眼前如遭洪水肆虐的屋子吓了一跳。心头一跳,他立时就叱:“鸢尾,你的胆子也太……”怒叱戛然而止,摇光星君看着仰瘫在地上,了无生气的鸢尾,心神一拎,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立时俯低身子去看。
  才搬开那搁在额际的手臂,就见鸢尾呻吟一声,眼眸微张,又紧紧闭上。
  “呵!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摇光也一把坐倒在地,“这你也玩得太厉害了!这些可都是机要啊!你看看,被你弄成……”他絮絮地训了半天,却不见他应话,心中诧异,便扭头去看。
  “……你、你怎么了?”
  这一看,摇光狠吓了一跳,为何明明那般俊秀明朗的少年,短短十日间竟变得如此憔悴神伤?东王公莫非加了什么法术在内?不会吧……他可记得上神曾经撂过话的,谁敢动这尊菩萨呀!
  “哎!”他捅捅他,却发觉鸢尾即便睁着双眸,那双曾经灿亮的眼睛也阒寂无光,心头一怔。“鸢尾……”
  摇光陪着干坐了半天,心想不对,只得勉强清了清嗓子,“鸢尾,那个、东王公已经放……”话还未落,就见原本毫无光彩的眼珠子忽然划过一道光,凛凛冽冽,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东王公,”连声音也有别于往日的清朗带笑了,“他在哪儿?”
  摇光被吓得恍惚,“在、在金阙宫……”话落,眼前已不见那少年身影。
  东王公注视着眼前一块被毁了一半的玉诀,神思渺远,也不知在想什么,清雅温润的面容上,眉目淡淡沉沉。
  鸢尾“嘭”地推开了门,身后的卫丞立时要上前拦他,却叫东王公挥手斥下。无言,两人只是冰冷地对视。
  良久,倒是东王公笑了,浅浅一晃,让人只见温润不见锋芒,“你就不问我什么?比如那东西是真是假……”
  鸢尾嗤笑一声,满是鄙夷恨意,“要跟她斗,总不会拿出些子虚乌有的证据。”
  东王公不以为意,轻轻点头,仔细地盯着气息颓靡,心神暗伤的少年,有些惊讶于他的锐利与直接,继而联想到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人,心中忽闪过些许恨意。“哼,这么直的性子,怪不得被瞒骗了十多年而不自知。”
  “她从来没有瞒骗过我什么……哼,说吧,你们想对她做什么?”
  “哦?对她做什么?”东王公笑得有点刺目,“到底是美人难得,这灭族血仇,终不过是……”
  “行了!不用对我来什么激将法!”鸢尾毫不客气,“我会跨进这个门,意味着什么决定你们都清楚。少来那假惺惺的一套!”
  默了会儿,东王公挑眉轻笑,笑得恣意而凌厉,“你是恨她?还是恨我?”直击鸢尾痛处。
  鸢尾死死盯了他一会儿,才往后瘫坐在椅子上,唇角浮起一抹笑,苦得像用泪和成,“呵呵,恨谁?”恨谁?恨意其实悉数集中中眼前这人身上!恨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也恨她,恨她为什么不设法瞒骗自己。是啊,她连瞒骗都不愿意……
  晨曦初透,林霏未开,鸢尾顶着一头露水,有些昏昏沉沉地回来,满身心的疲累,总觉得睡一百年都不够。然而才踏入西园的门,就见水镜月迎着朝晖坐在回廊下,莹白的手指摆弄着棋子。听见他来,她抬头,淡笑,就如沉在水中的璧玉,溶溶浥浥,笼烟笼雾。
  鸢尾凝望住她,只是看,仿佛再看一会儿,她就要不见,带着刻骨铭心的眷恋。看她启口,心底隐有期待。
  水镜月微眯起眼,与他对视,手上执的子顿住。良久,她收回视线,低垂了眉睫,如常一笑:“来下盘棋吧。”
  鸢尾笑了笑,无声,却让水镜月执子的手微微一紧。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她明明看出来了,却能什么也不问!是呵,又须问什么呢?自己原是可有可无的,又何须在意。
  “那就来一盘吧。”他落座,接过子,却是不同以往的白子。水镜月已然开局,他顿了顿,应子。
  落了数子之后,水镜月将一枚黑子捏在指尖把玩,轻道:“其实,每一局棋,对弈双方并不公平。开局永远是黑子,白子除了放弃,只有应战。”
  鸢尾搁在膝盖上的手轻轻一颤,没有吭声。
  “应了战,就要想法子胜。不然,太辜负那些供驱使、被牺牲的棋子。”她将那枚黑子落到天元。
  鸢尾盯着那枚黑子,唇动了动,咧出个惨笑,“若是、那棋子不甘愿供驱使、被牺牲呢?”
  “啪”,水镜月执起的黑子又跌回棋笥里,良久,她才掀了掀唇,想说话,却先饮了口茶,才道,“棋局已然开始,不结束它……永远都没有展望。”润过了茶,使得这话仅余浅浅的涩意,微不可寻。
  鸢尾盯着她,盯了许久许久,“若是、那棋子心甘情愿供驱使、被牺牲呢?”
  水镜月蓦地抬头瞪他,手中才被拾起的黑子一下捏得粉碎,“你再说一遍!”语声像从牙齿缝里漏出来似的。
  鸢尾没有说话。
  “呯”水镜月拍案而起,拂袖便走。
  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下完棋局,也是水镜月生平第一次没有完成棋局。
  翻了半宿的身,水镜月恼怒地起身,确认自己处于失眠状态,不由又恨恨地想起那个罪魁祸首。
  哼!有什么好想不通的!那点子仇,要报就来报,不报就拉倒,问那些有的没有的做什么!咬了两遍牙,忽然想起这些有的没有的是自己提的头,不由又有些无力。
  叹了口气,她轻轻闭眼,终究,不只是棋子啊。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让她差点以为那个巨阙居然能突破封印活过来,有一瞬间的担心。幸好……
  她摸下自己额上的银饰,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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