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军刀-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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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三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活儿,但连个啵也没打,抓起曹过又带了几个人就玩命朝陈锋说的地方跑。子弹不长眼睛地在身前身后飞,丁三脑子一片空白地拽着曹过。轰的一声响,好像炸雷在耳朵边上砸过来一样,这声没跑了,是小鬼子的迫击炮。丁三什么也顾不上了,脚步乱得恨不得左脚踩右脚,但手上感觉一沉,一扭头,一枚弹片钉在曹过脑门上,灼热的弹片在皮肉上滋滋地烤出烟来。丁三把曹过眼睛一翻,人是没救了,尸体等打完了仗再搬吧,自己有没有脑袋活到明天还是个话。他把曹过身上的弹药摘了挂在自己腰上。
这么一耽搁,其他的几个兵已经跑到了,丁三反而慢了一步,喘着气说:“哥几个,认得当官的吗,拿指挥刀的,枪上挂小旗子的先打。”其他的人不是原来教导队的就是新补充的老兵油子,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举着枪就搂火。
丁三觉得肺好像都跑裂了,像个破风箱一样,眼睛冒着星外带着手也抖,五发子弹一根毛也没捞着,心里骂着又顶上一梭子。这次准头凑合,准星套上一个枪上挂小旗子的日本兵,这边指头一搂,那边一个狗舔屎,倒在地上。
这边打着枪,火力马上被吸引过去一部分。陈锋眼里着急,脑子并不乱,像个疯子似的毫不惧死地在弹雨中来回奔跑,把人从地上拽起来,喊着大伙往前冲。教导队三队队长李寒东也被火力压在那儿了,心里那个急啊,乘着空当往日军的阵地上放枪。三队前出得最靠前,伤亡也最大,队里的老兵陈平跟着另一个老兵后面距离日军阵地最近。
三队的兄弟死伤了这么多,陈平也急眼了,他腰上也被子弹咬了一口,撕开个口子,血汩汩地涌。再冲不上去三队的兄弟死伤就更大了,陈平合计着,反正自个这伤有的活没的活也是个没谱的事情,他把步枪一扔,说:“把你的手榴弹给我。”说完了就把那个老兵身上的手榴弹拽过来两颗,又把自己腰后的手榴弹捆在胸前,弦绕在一起。
陈平连扔两颗在日军阵地前面,腾起来烟尘的当儿,紧着朝日军阵地上跑,快跑到的时候,日军发现了,子弹泼水一样打,陈平身上又中了几枪,但还是拉响了弦,扑到日军阵地上,一声巨响,抱着一个鬼子兵同归于尽了。
这边陈锋也带着人冲得越来越近,不停有人被打倒,见着自己的弟兄倒在地上,个个也都红了眼,觉得命不命的都不算什么。陈锋步枪膛里的子弹打光了,也来不及掏弹梭子往里面顶,直接端着刺刀就扑上去了。有个长条子脸的小鬼子手一抬,刺刀斜斜地劈过来,陈锋步枪一横,再往外一挂把他步枪给扣住了,顺着劲刺刀捅进他的肋部。长条脸吃疼,撒手松了步枪,因为疼痛,面孔皱成一团,手抓着陈锋的步枪跪着倒在地上。刺刀被肋骨夹得很紧,再加上枪被日本兵拽着,陈锋只好也撒手,从身后拽出短枪,掰了机头冲着刀条脸补了一枪。
陈锋拿手枪朝阵地上的鬼子射击,膛里七发子弹好像是一眨眼就出去了,可好像一个也没干着,陈锋想着,这鸡巴破撸子,除了自尽之外真他妈没别的用。陈锋一边朝阵地上的日军打枪,偷眼看着自己的人也冲上来几十号了。地上一片凌乱,陈锋踩着日军的尸体带着人朝阵地另一侧抄过去,顺手从地上拽了把工兵锹。整个日军的工事是个之字形,陈锋只是端了它一侧,现在必须趁着日军没有组织起反冲锋,把那边的工事也一锅烩了。
陈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没了手榴弹,只好在日军尸体上找,摸出三颗,一看上面戳着签,奉天兵工厂,他妈的,汉奸造的,正好送你们家主子。陈锋心里骂,手上可不乱,两三下跟手底下的人交代清楚,手榴弹就扔了过去,趁着劲陈锋领着人扑到之字形工事的拐角的另一侧。
一个矮胖体形的鬼子刚才被手榴弹震晕了,现在缓过劲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刺刀斜挑着往陈锋身上扎。陈锋闪身避开,手抓着枪管,另一只手举着工兵锹就劈在矮胖鬼子的脸上。那个日本兵的脑袋就像被切开的西瓜一样,咔嚓一声,脑浆像西瓜汁水似的流出来。
陈锋手底下的兵个个都不顾子弹横飞地往前冲,李寒东冲在最前面,手上拽着从日军阵地刚缴来的歪把子横着就扫,枪管被打得快红了,把日军的火力压制了不少。陈锋想,李寒冬以前是二队队副的时候就是个玩命的主,这次也不含糊啊。
这时一声剧烈的闷响,气浪把陈锋帽子都给吹飞了,震动带着人抖起来,陈锋感觉胃里一阵痉挛,沟沿的土直往下掉,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陈锋知道耳朵被震得听不见了,这时补充进教导队的二营三连连长黄阳东指着一个地方,嘴巴大张着让陈锋看。
陈锋一扭脸,刚才李寒东趴着的地方只剩了个坑,周围散布着血肉模糊的身体躯干。陈锋喉咙一紧,心里说,李寒东,你真是条血性汉子。
日军被攻破一角之后,火力弱了很多,刚才被压制住的教导队的弟兄在陈锋带着人死磕的时候,也冲上来好多。整个阵地两军青灰色和灰黄色军服扭打在一起,子弹拼光了,谁也来不及换梭子,大刀和刺刀,铁锹和手榴弹倒成了有效的武器。两种不同语言的喊杀声、咒骂声混在一起。
丁三和那几个兵也冲上来了,黄阳东看见丁三,冷不丁来了句:“小样,你还活着呢?”
陈锋不知不觉的,听力恢复了很多,阵地上慢慢地也静下来了。最后几个日本兵被丁三带着兄弟几个拿枪指着,蹲在那儿。
陈锋走过去,照着个胖脸就踢了一脚:“他妈的,还跟老子这装呢?”
边上都在嚷嚷着要杀了这几个小鬼子,给死了的兄弟祭拜,黄阳东从那边跑过来,连立正都来不及,很着急的样子对陈锋说:“团长,要坏事。”
陈锋听着心里一紧,忙着问:“怎么回事?”
黄阳东在日本的军校喝过墨水,认识洋字码,他拿着在阵地上找到的日军作战地图和作战命令跟陈锋说:“团长,小鬼子这个作战计划上写了,他们要抄到咱们团后面去,这个阵地昨天被打下来,整了半天,其实是佯攻。”
陈锋也在琢磨,原来想着阵地上日军应该不少,可今天一打,怎么打下来也没太费劲。他叫过来一个山东兵,打发他把缴获的作战命令和地图送到团部去。
一扭脸就到了正午,团里的参谋闻天海带着人上来送饭。大老远的就跟陈锋点头哈腰。陈锋其实挺烦这个人,闻天海在团里专爱挑拨离间。亲君子,远小人,这道理陈锋还是知道的。但应酬归应酬,还是客气地和闻天海打招呼。
“我操,陈副团长,这次你可露脸了啊。”
“哈哈,都是兄弟们卖命打下来的,我陈锋可不贪功啊。”
闻天海从兜里掏哈德门,敬了陈锋一根,两个人点上烟在阵地上说话。“我上午让人送过去的作战地图和作战计划你看了吗?”
“我就看了一眼,潘团长跟上头说了,正琢磨着把防区往后拉呢。”
陈锋在心里骂,一寸江山一寸血,什么时候能把小日本撵出去啊。两个人扯着闲篇,陈锋其实不怎么爱答理他,但人家跟他说话,他又不好意思不理,所以两个人就有一句没一句地扯淡。陈锋安排着人把阵亡的弟兄都抬了,清点战场和缴获,把俘虏押着送后面,一清理发现,两百多爷们伤亡了七十多,日军也被打死三四十号,其他的都逃了。
陈锋看兄弟们基本都吃上了,就走过去也盛了碗红薯米饭,闻天海嫌这饭难吃,想着还是回团部吃吧,就没动弹,让勤务兵拿过来瓶酒,两个人没菜干喝。
陈锋三口两口吃完了,上午打仗肚子饿,感觉没吃饱,再走过去,盆里已经没多少饭了,想着兄弟们都肚里饿,就没再续一碗,一摸兜,掏根烟自顾自地点上了。闻天海心里骂着,尴尬地自己摸根烟在边上蹲着。
丁三过来盛饭,盆里已经光了,见他嘴上骂着娘,陈锋就招呼他过来。
“小样,刚才枪打得挺准啊。”
“长官,是你指挥得好,小三就是瞎整。”
“哈哈,狗屁扯,兄弟们玩命,我就不信小日本还能他妈蹦多长时间,你挺面熟,是老兵油子吧。”
“报告长官,我是三营的,我叫丁三。”
“你别立正,稍息吧,大家就是唠嗑玩儿。你老家哪儿的?听口音东北的吧。”
“长官猜得真准,我老家是沈阳的。”
“哦,我是保定的,弟兄们好好打,早晚打回你们老家去。”
丁三听了陈锋的话,血一下就热了,两个人此刻都没想到彼此会在以后的日子里结了生死的交情。
闻天海见陈锋不答理他,自己也觉得没趣,就默默地抽烟,心里盘算着这仗完了,什么时候调动到别的团升一级。最好是到师部去,这样离火线就远了,这年头,子弹可不长眼睛。闻天海心里觉着,日本确实很强大,国军能不能打得赢真是没准,自己的小命卖在这儿就有点不值得了。什么国家不国家的,完蛋操,只要吃香的喝辣的,谁当主子不是个当。
三个人正说着话,陈锋神色一紧,两手突然把闻天海、丁三拉着往边上拖,嘴上骂着:“操他妈的小日本。”
陈锋眼疾手快地拽着两人翻身进了工事,一发炮弹擦着尖厉的哨声砸在离他们几丈远的地方。“弟兄们,注意放炮了。”有人在喊。
炮击逐渐密集,一发跟着一发,剧烈的轰鸣声响成一片。
“娘的,就知道打炮。”闻天海咒骂着,悔得肠子都绿了,不该来这是非地,腿肚子抖着,有点像转筋。
陈锋冒着炮火弯着身子在战壕里来回跑,他很清楚,这会儿士气不能散了。他跑到几个军官那里大着嗓门嘱咐着一些事。
炮弹简直像锄头一样,差不多一尺一尺地把阵地犁了二十分钟,弟兄们只能尽量身子趴低了,趴在工事里。丁三想:“奶奶的舅子,炮打得真邪乎。当兵这几年,就觉得这次的炮打得最密集。”
大地跟着巨响一下下地抖动,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丁三觉得有点喘不过来气,剧烈的震动搅和得胃都有点痉挛了,他探头想喘口气,这时看见烟雾后面远处有些个黄点。
“鬼子要冲过来了,兄弟们抄家伙啊,赶快啊,鬼子要上来啦。”丁三也顾不上炮击了,在阵地上来回喊。
陈锋在这边听了,拿了望远镜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小鬼子日子是真不过了,阵地正面至少有两三百的鬼子。
这时炮击已经没那么密,估计在打火力延伸。陈锋一把扯过丁三:“你从现在开始,当我的勤务兵,明白了吗?”
“是,长官。”
“那好,我这就去一队和二队,你去找三队的代理队长赵长虹,跟他说,就说我说的,给我死守住,把鬼子放近了再打。”
刚才的炮击把匆忙修好的工事折腾毁了一多半,丁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三队的地方跑,见着赵长虹打了敬礼,赵长虹一脑袋土,脸被熏得黑黑的,衣服快成了布条了,大大咧咧也不还礼就问道:“啥事?”
“陈团长交代的,让我告诉你,死守住阵地,把鬼子放近了再打。”
“那你是谁啊?”
丁三挠脑袋:“陈团长让我当他勤务兵。”
“整得挺好,你回去吧,让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