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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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笑,摆手道:“应该注意休息的人是你,好好歇着去罢,看样子就算下雨也是小雨,不碍事,我打算去四处走走,等到晚饭的时候就回来。”
虽然目前还没有下雨,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师映川还是在胳肢窝下夹了一把油纸伞,其实他出门主要是为了暂时避开宝相龙树,在湖边的时候两人之间发生了那么一段小插曲,这让师映川不想马上再与对方见面,这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非常微妙乃至师映川自己也不能理解透彻的心情,虽然他将对方拒之门外,并且说了晚上不许宝相龙树来蹭饭,但谁又知道那个家伙就一定会老老实实地听话?说不定很快又会出现在清湖小筑之中,所以师映川觉得自己还是出来走走比较好,暂时不要与宝相龙树碰面。
风吹得湖中泛起涟漪,也吹得岸边的柳树枝条轻摇,师映川绕过湖边,走在小路上,慢慢来到人声鼎沸的街市之中,现在还没到傍晚,城中仍是热闹,手里擎着糖人笑闹着乱跑的孩子,不知谁家的狗,吆喝生意的道边小贩,这一切的一切,才是最真实的生活。
看着这一切,师映川的心情也莫名变得好起来,他清秀的脸上笑容温和,神情天真,就像是一个还没有过多接触世间的孩子一样,这时天上开始淅淅沥沥地掉下了什么东西,却不是雨,而是小粒的冰雹,或者说是冰粒子,从高空中坠下,很快就滚了一地,然后融化,给地面带来浅浅的湿润,师映川见状,抬头看着天上掉下来的冰粒子,而不是雨,不免微觉诧异,然后从胳肢窝下取出那把油纸伞撑了开来,遮在头顶上方。
小小的冰雹并没有带来什么影响,大街上依旧行人往来不息,师映川走过一间馅饼铺子的时候,正好馅饼新出炉,素馅肉馅都有,香得让人情不自禁地狠狠抽着鼻子,师映川闻着那香喷喷的味道,到底还是忍不住花了两文钱买了一只猪肉馅饼,店主用油纸给包好,笑呵呵地递了过去,师映川把馅饼拿在手里,刚咬了一口,就忽然听见一个孩子的声音嚷道:“娘,我饿,我也要吃饼!”师映川扭头一看,却见一个年轻妇人正牵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和一个三四岁的女孩,神色间微显憔悴,穿得虽然干净,但朴素的布衣已经洗得微微发白了,头上只挽着一支木簪,显然家境并不好,那嚷着要吃饼的是她右手牵着的男孩,妇人见儿子吵闹,便哄道:“别闹,晚上回家娘给你做豆腐吃。”
那男孩却是不依,闹着一定要吃,一旁的小女孩见哥哥吵嚷,又闻到香喷喷的馅饼味道,便也闹着要吃,妇人哄了几句,两个孩子却是不懂事,哪里肯听,越发哭闹,妇人气急,一把抓住男孩就要打,师映川见了,便出言拦道:“大婶,别打孩子,他们想吃,就给他们吃罢了。”说着,摸出四文钱递给店主,又要了两只猪肉馅饼,店主接了钱,麻利地给包好,师映川把热乎乎的馅饼塞进那妇人手里,笑了笑便离开了,那两个孩子见了馅饼,也不哭了,围着母亲就要吃,等妇人好歹应付了一双儿女,转身刚想道谢,却见那少年已经走得远了。
这时细碎的冰雹差不多已经停了,师映川便收起了伞,重新夹在胳肢窝下,捧着馅饼美美地吃着,那馅饼很香,师映川细细吃着,清秀的面孔开始柔化,展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而就在少年香甜地吃着馅饼的时候,暗地里却有许多双眼睛正时刻关注着少年的一举一动,但同时又把这份关注控制在一个恰倒好处的范围,否则城东最高处那绑在竹竿上的一具已经开始发臭的尸体,就是他们可能的下场。
师映川依旧吃着饼,一面在路边的摊子上时不时地驻足,看看上面的小玩意儿,就是这样一个满足于一只两文钱馅饼的清秀少年,在前时抵达这里,毫不犹豫地将一只握刀的手伸了出来,动用了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武力威慑,将所有挡在面前的东西统统一斩而断,展现出令人生寒的冷酷一面,清洗任何敢于发出不同声音的存在,一时间无数人头纷纷落地,用鲜血来再一次证明少年身后那庞然大物不容冒犯的威严,同时也被这少年人畜无害外表下所隐藏的冷酷辣手所震撼,仅仅十二岁的年纪,这种凌厉果断的作风当真是有些让人难以想像。
城中并非到处都是繁华热闹的所在,也有很多幽深无人的地方,比如前时宝相龙树手刃常星的鸽笼巷,而像那样的小巷在摇光城中有很多很多,就好象师映川现在所经过的这个异常清静的地方。
馅饼已经吃完,手里只剩下沾着油光的纸,师映川忽然停下脚步,一道淡淡的气息从那掌中突然发出,瞬时间将油纸震成了碎片,与此同时,师映川全身上下开始散发出淡而薄的古怪气息,随着这股气息充盈全身,师映川整个人开始有了变化,方才还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少年变得骄傲而自信,目色凛然,他抬头望一望云层未散的天空,脸上露出一抹澄澈的笑容,带着些感慨,道:“我就知道,这种地方果然是杀人的好场所……”
此话一出,还未等声音落尽,师映川已经突然间变了脸色,原本看似与平常少年并无二致的身体中陡然爆发出一股惊人气势,挟着浓重的凌厉威势猛地划破了空气,直入不远处的小巷,死死锁定了里面的某些活物,也就是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厉喝,两道青光炽盛如烈火,呼啸直闯而出,震撼人心,其中一人手持一杆长枪,满面熊熊怒火,大吼一声一枪刺去,明晃晃的长枪化作银蛇,速度快得几乎追风逐电,从师映川出声,看向巷中,直到此人飞身而出,出手一枪而刺,这一系列的变化统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惊艳一枪!
然而他快,师映川却更快,一道淡淡的人影鬼魅般一闪,再出现时,竟是诡异地恰恰与那长枪擦身而过,只是这么一动,这么一步,就已出现在了这个位置,缩地成寸,轻描淡写地闪了开去,与此同时,师映川轻轻一抖手,腰间别花春水出鞘,却是直朝着另一个窈窕身影而去,那人剑上转出无数朵剑花,清叱而前,师映川神情宁静,目光却凛冽无比,竟是瞬间将出鞘长剑甩手掷出去,青色的剑身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威势十足的轨迹,一冲而过,下一刻只听一声惨叫,对方根本就阻挡不了,当即被一剑刺透了胸膛,并且巨大的冲击力带着身体一起继续飞行,‘铮’地一声钉在了不远处的一面墙壁上,鲜血淋淋。
直到此时才能看清楚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娇美少女,青衣青裙,乌发如云,然而眼下她却已经被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当胸穿过,双脚离地悬在半空,被钉在了墙上,鲜血不断落在地面,触目惊心,少女嘴里涌出大量的血水,嘴唇蠕动了几下,却终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头颅颓然一垂,就此身亡。
“……师妹!”撕心裂肺的狂吼响彻周围,青衣人目眦尽裂,手握长枪势若疯虎一般扑来:“毁我海天帮基业,杀我帮中三百二十七人,如今又杀我师妹……贼子,纳命来!”
“原来是海天帮的漏网之鱼?”师映川不为所动,双眉平直一展,岿然不动,他的眉宇之间依旧凛冽而漠然,显示出一种强大的威慑,几乎让人窒息,双掌突然间猛地互相一擦,掌中竟隐隐带出风雷之声,青衣人一条钢枪好似毒龙出洞,带着刺耳的破空之音直刺而来,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而来,没有任何花哨,师映川在对方出手的一刹那,眼中精光迸射,不闪不避,双手直拍而去,在半途化作漫天掌影,与此同时,风雷赫赫……大雷音掌!
无数道劲气从一双稍小的掌心间呼啸而出,将空气撕得粉碎!一双眼睛骤然睁大,流露出极度的不甘不愿,以及滔天的怨毒!下一刻,两只手掌落到了一个强壮的胸膛上,紧接着漫天血雨瞬间炸开,一把油纸伞同时张起,笼住了一方洁净的空间,血雨中,少年打着油纸伞向后飞掠,足尖轻飘飘及地,然后微微抬脸看着猩红的血雨落下,那清秀的面孔在伞下被遮住,看不真切,唯觉沉默,并没有丝毫亲手毙敌的兴奋与嗜血。
周围落针可闻,被钉在墙上的少女仍在流血,一动不动,下方已经汇成一片血洼,地面到处都是零碎的血肉,一具残缺的尸体倒在不远处,师映川收起伞,伞面已经被血染红,师映川随手将其丢掉,然后就向着那墙上的少女走去。
此时师映川心中有些波动,刚才的杀戮确实对他的情绪造成了一些小小的冲击,不过这种感觉并不是非常负面的,他也没有多少内疚之类的情绪,只因师映川从来都不会用一个好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为了完成任务,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去做,身处这样的一个世界,血淋淋的弱肉强食才是真正的规则,从身体和精神上彻底消灭敌人是处理问题时的最直接也是最好用的手段。
师映川来到少女面前,拔下将对方透胸钉住的别花春水,尸体顿时就颓然落在了地上,师映川看了一眼手中的剑,青色的剑身上没有留下半点血迹,依旧寒光凛凛,但师映川还是从怀里摸出手帕认真把剑身擦了擦,这才重新放回鞘中。
然后他转过身去,忽然开口说道:“……阁下还要在那里看多久的戏?”
话音方落,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忽然就无比突兀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巷口,年轻人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十岁,右手当中正在摆弄着用来卜卦的八枚金色铜钱,见师映川看向自己,便笑道:“我今天出门之前卜了一卦,居然又是一副‘相见欢’,莫非说的就是师剑子不成?”
师映川并不认识此人,不过他能够感觉到对方修为不凡,目光再一扫年轻人手中的金色铜钱,顿时了然,便微微一笑,道:“莫非是武帝城的白照巫白公子?”
白照巫见状一哂,也知道是自己手上的卜卦金钱让对方认出了身份,当下也不在意,悠然道:“这里肮脏得很,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剑子与我寻一处清净之地,把酒畅谈如何?”师映川嘴角微翘,也不推辞:“也好。”
……
酒是上好的黄藤酒,人是风华绝美的俏佳人,四名身姿曼妙的年轻女子身披轻纱,妩媚不可方物,翩翩起舞之际,四双长袖舞得飘摇灵动,四个人就好似四只彩蝶一般。
师映川对于自己被白照巫带到这种烟花之地的事实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白照巫此人的行事名声他也不是不知道,因此意外归意外,却也并不怎么惊讶,白照巫并不十分爱好美女娇娃,偏偏一向倒是更喜欢男色一些,经常收集八至十五岁的美貌男孩作为娈童,这种说法许多人都是听说过的,不过师映川直到今日亲眼看到白照巫身边没有叫美貌佳人伺候,反而坐着一个唇红齿白,神态娇媚的极清秀小相公时,才确定江湖上的传言果然不虚。
两人倒是出乎意料地说得投机,召来服侍的这些人里面并没有那种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货色,大都是清倌人,因此师映川也没觉得周围的气息让自己闻着不舒服,白照巫此人乃是武帝城城主赤帝姿之徒,行事向来不羁,师映川骨子里也有几分不受约束的性子,于是这样的两个人一朝结识,却是难得的臭味相投。
是的,臭味相投,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有的人话不投机半句也嫌多,但有的人却只需要彼此攀谈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