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第4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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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倚靠祖荫之人。
这青年正是永安侯赵剀,他下了马车,步行走到北宫门前,已有等候在此的太监小跑着迎上,在前面引路,带着赵剀就沿着一条偏道快步向深宫内走去,半晌,两人来到一处宫殿前,赵剀熟门熟路地进去,被人带到里面一处笼着热乎乎火炉的休息室内等候,宫女送上茶和点心,赵剀等了大概快两盏茶的工夫,一个太监进来,引他前去见皇帝,一时赵剀进到皇帝平时用来办公和议事的暖阁,晏勾辰正在凝神看着面前一份奏报,赵剀行礼道:“见过陛下。”晏勾辰头也不抬地道:“无须多礼……坐。”赵剀先谢过了,这才在一只锦凳上坐下,随即外面一个红袍太监轻轻掩紧了门,君臣二人在内密谈,那太监眯着眼,两手抄在袖内,站在门口,眼中隐隐有精光闪烁,监视着附近的动静,显然是一名内家高手,这时一阵淡淡的冷气忽然充斥四周,红袍太监眼皮猛地一跳,全身肌肉顷刻间绷紧,与此同时,已猛然回头看去,右手呈爪状一起递出!然而当看到来人的一瞬,红袍太监瞳孔顿时一缩,那一爪也同时被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弹开,说时迟那时快,红袍太监已整个人浑身一矮,无声跪了下去,头颅紧紧抵在地面上,身体明显微微颤抖,却并非恐惧,而是无与伦比的兴奋与激动。
来人薄薄一件青衣裹在身上,看也不看那跪地的太监一眼,只向前走去,面前紧掩的雕花朱门自动缓缓打开,声音惊动了里面正在议事的两人,君臣二人同时看过来,却当即神情剧变,永安侯赵剀一瞬间几乎弹身而起,好在他如今城府不比从前,几乎在同一时间就极力克制住了,唯有双手在宽大的衣袖内死死攥结成拳,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人,对方鼻梁高挺,神情平静,一双红眸深邃璀璨,下颔微微抬起,流露出一股出自骨子里的高傲睥睨之意,似乎这世间根本没有多少东西能够让他正视,暖阁里明亮而柔和的光线令其仿佛置身于一片星光中,格外突出了那有如川岳般起伏分明的完美轮廓,好似降临人间的谪仙人,一尘不染,就这样从外面从容步入,晏勾辰霍然起身,尽管算是不曾失态,但扶在案上那微微轻颤的手仍然还是泄露出了此刻这个一国之君内心的激动:“……映川!”
来人正是今日刚刚抵达摇光城的师映川,眼下距离他顺利从断法宗脱身那天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月,他身上的伤也基本养得好了,整个人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状态,此时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赵剀,赵剀立刻会意,深深拜下道:“……见过国师!”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一向都是隐蔽的,并无旁人知晓,晏勾辰亦未察觉出什么异样,只一挥手,示意赵剀退下,自己则快步向师映川走过去,到了跟前,两手重重抓住师映川的臂膀,面露惊喜激动之色,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师映川,半晌,才幽幽叹息着道:“回来就好……老天保佑,你总算是平安归来……”
这时赵剀已经退了出去,将门掩上,师映川闻言一笑,但这笑容却反倒是衬托出一片愈发凌厉的神采,他淡淡道:“这次我能完好无缺地回来,确实算是老天保佑……”他低头凝视着晏勾辰,不去想那个远在大光明峰的无情男人,平静地说道:“让人准备一下罢,我要沐浴。”
未几,一间极为华丽奢侈的浴室中,池水清澈,热雾腾腾,师映川站在池边,宫人为他解去衣物,师映川的身体已经恢复原貌,结实而健美,唯有腹部多了一条一寸多长的疤痕,看那颜色,应该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渐渐彻底消失,青年全身肌肤雪白如玉,这个疤痕也就越发显眼,一旁的晏勾辰自然看到了,眼神微微一缩,师映川从断法宗脱身的消息天下皆知,但详情就不是外人可以得知的了,人人也都知道他怀着连江楼的孩子,只是现在那孩子去哪了?也没有听到连江楼做了父亲的消息……这时师映川却是看了过来,他心思何等敏锐,一见晏勾辰的表现,怎能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一时间脸色冷若冰雪,又隐隐有几分狰狞,他抬起右手,轻轻摸了一下腹部那道伤痕,漠然道:“是不是很想问我,这个孩子哪里去了……”
师映川低低笑了一声,冷然道:“她死了。”说罢,整个人已走进池中,全身浸泡在热水里,修长的手指缓缓梳理着一头漆黑长发,脸上虽然平静,但那眼神深处却流动着冰冷的寒意,晏勾辰看他这样子,心中微微一凛,就没有再问,一时师映川洗完澡上了岸,任由宫人为他换上华美的袍服,这会儿工夫,外面已经备好了药膳,两人便出了浴室,稍后,简单吃了一些滋补之物的师映川斜坐在暖炕上,微闭着双目,似在假寐,雪白的左手伸出,放在旁边的矮桌上,腕下垫着一方小小的玉枕,由一个须发皆白的年老太医细细诊着脉,在师映川身后,三名宫娥跪着,其中两个将青年的长发整齐展开,平平地托捧着,另一人则手捧一只紫色小鼎,置于长发下方,不断移动着,鼎内徐徐向上升腾着白烟,逐渐将一头黑发熏得暗香四溢。
未几,太医收回诊脉的手,躬身颤巍巍地说道:“国师的身体调养得宜,已经无碍,亦不曾留下隐患。”一旁晏勾辰听了这话,脸上的肌肉就彻底放松了下来,神情朗然,笑道:“好,这就好。”话虽如此,晏勾辰还是让这太医下去拟个温养的方子,这时师映川忽然睁开眼,他双瞳猩红如血,偏偏却叫人觉得那里是一片仿佛可以将一切都渲染吞噬的浓黑,如同置身于无尽黑暗之中,看不到丝毫光明,师映川淡淡道:“我虽然大致知道现在大周的处境,不过这具体的一些情况,还是需要你来给我详细说说,让我心里有个章程。”青年顿了顿,却又徐徐笑起来,如同一朵黑色莲花绽放,他轻声说道:“毕竟在不久之后,这天,就必须要变了……”
此话一出,任凭晏勾辰如今城府再深,听闻此言后,也是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凛,已是品出了几分深意,当下就坐到师映川对面,将如今各方局势以及大周眼下的一系列真实情况,都掰开揉碎了,细细地全部告知对方,师映川盘膝坐在炕上听着,他披着一袭青翠欲滴的华贵衣袍,被宫中巧手的绣女织出简朴大方的图案,这身打扮明明应该是让人看上去于精致华美中透出几分优雅闲逸,然而此时师映川整个人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沧桑与阴晦味道,对于这样的变化,晏勾辰自然不会感觉不到,他觉得如今的师映川与以前很有些不同,这与外表无关,甚至与力量也无关,以往的师映川就像是一条奔腾的河流,尽管磅礴浩大,但同时也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然而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归人,却像是一口险崛可怖且暗沉的旋涡,冷冷地打量并漠视着一切生灵,似乎能够将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吞噬进去,这种感觉很不好,令人止不住地心生惧意,晏勾辰很清楚,这一切的改变势必是因为师映川在这段时期内的不快经历所导致,这时师映川却忽然道:“……我听说九王在前段时间被废为庶人,圈禁在了王府?”
此刻这心思难测的年轻魔帝的语气听起来倒很是平淡,但晏勾辰听他问起此事,心中顿时一凛,面上却不露半点端倪,转念之间就已经组织好了言辞,只长叹了一声,说道:“小九糊涂,我已容他不得了,否则再任凭他这么偏执疯狂下去,到最后只会是害了他。”说着,就将晏狄童的所作所为都全部告诉了师映川,其中并无一丝一毫的掩饰和保留,因为他很清楚师映川这个人的性子,也知道当初自己给晏狄童按上的罪名虽然也许可以糊弄一下别人,但师映川却是不可能相信的,若是此事内·幕被师映川自己弄清楚,那么晏狄童的性命必是保不得的,甚至连自己和大周也会受到牵连,而现在由自己主动告知,就是掌握了主动,便不碍了。
果然,师映川听晏勾辰原原本本地说明事情的原委之后,面上并不见多少怒色,只抬起一只手,修长的双指并拢,轻轻在自己的眉心间缓慢抹过,漠然说道:“倒也难怪……”他自然知道晏狄童深恨自己,一来是因为自己得到了晏狄童爱极却又注定永远都得不到的晏勾辰,二来却是自己曾经将晏狄童强行侮辱,对方怎会不恨?如此一想,晏狄童会参与到陷害自己的事情当中,这倒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了,一时间师映川微闭了双眼,淡淡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毕竟人心隔肚皮,你又怎会知道那晏狄童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不过,既然他现在已经被囚禁在王府,终身不得外出,那么看在你的份上,我也就不追究什么了,此事到此为止。”
师映川说罢,望向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一时间却是不再言语,血眸里的情绪淡而不散,如同几尾小蛇缓缓游走,眼神冰冷一片,再不见丝毫的温润,他的双眼似乎都在隐隐泛着滔天的血光,那是嗜血暴虐的预兆,师映川就这样静了片刻,就当他整个人纹丝不动得都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道:“勾辰,你可知道我在这些段日子里,都遭遇到了什么?”不等晏勾辰回答,师映川看着窗外,眼中忽然就流露出几抹刻骨的恨意,语气却越发平静,道:“现在的我,不会再信任任何人,也比任何人都更加爱惜自己的性命,永远也不会去为任何人任何事而舍生赴死……从前我还以为,虽然自己年幼时吃了些苦,但不管我身世如何飘零,老天爷也总算是手下留情,让我在后来得到补偿,让这世上终有人疼我怜我,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会将我庇护,然而后来我才知道,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爱!”
看到师映川神色间的变化,那种惘然,怨毒,失望,落寞,愤恨,嗜血……无数负面的情绪在青年眉宇间不断转换,令人心悸,晏勾辰便知道对方在这段时间里必是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乃至伤害……这时师映川的手上忽然感受到一阵淡淡的温热,将沉浸在冷酷回忆中的青年拉回到现实,他微移了目光,看着正握住自己手掌的晏勾辰,不由得微微挑起双眉,沉默良久,仿佛变成了一幅静止的人物画,晏勾辰眼中闪耀着淡淡璀璨的光芒,平声道:“无论发生过什么,至少你现在平安归来,这就足够了,不是么?”师映川凝视着男子,忽然就低低笑了起来,用了低沉又有些缥缈的声音叹道:“……沉醉不知归路……误入藕花深处……”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他轻轻抽出手,神色之间已经多了几分端然与桀骜,手指轻叩着桌面,说道:“自今日起,大周开始准备扩军,并向周边诸国发布通告,令诸国即刻归附,递交国书归降,否则大军压境,毁其宗庙,灭其皇室苗裔,有迟疑者,就拿它第一个开刀……世人皆谓我为魔,既然如此,就让天下人看一看,到底什么叫作魔头,什么叫作无法无天!”
晏勾辰心中念头急转,却是正色道:“你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么?”师映川淡淡反问道:“那么,你以为我是在做什么?”晏勾辰微微沉吟:“只是……眼下尚有一事,不可不明,你当日失踪之后,群龙无首,青元教被几位长老把持,将接连几场骚乱弹压下来,才稳住了局面,这段日子以来,倒也还算风平浪静,但你如今既然回来了,我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