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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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也会好办一些,但现在既然受伤,只怕就棘手了,想到这里,不觉心头微叹,当下深深一揖,道:“朕方才听说师剑子遇袭,这便赶来,关于今日之变,朕始料未及,虽然大乾与此事无关,但事情既然发生在大乾皇城之中,朕乃天子,自然就有失察之罪,故此特地前来向剑子致歉。”
乾帝说着,顿一顿,又道:“……朕来此之前已经命人全力彻查此事,但凡有一丝线索,必定立刻着人通知剑子,不知剑子意下如何?”
师映川眼波微转,认真地看了乾帝一眼,对这个乾国的君主、千醉雪的同父异母兄长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今天这件事若是落在其他人身上,想必此时就是拼命地推卸责任,一力表明乾国与此事无关,但乾帝却并不在这些事情上多做扯皮,只是在言语之中十分自然地点出乾国并未牵涉在此事之内,而同时也痛痛快快表明了立场,甚至有点愿打愿罚的架势,总而言之,在师映川看来,这是一种最聪明也最不会招致反感的态度,这个乾国皇帝果然有些一国之君的担当,加之先前断然托庇于弑仙山的举动,此人倒不是个寻常之辈。
想到这里,师映川微微一笑,他自己也不太相信乾国与此事有什么牵扯,毕竟自己一旦有什么差池,在完全找不到线索的情况下,大乾必是首当其冲,有百害而无一利,不过想归想,面上却全不动容地道:“此事陛下不必过于忧心,待日后查明真相,自然还大乾一个清白。”
他这话轻飘飘的,看起来似乎是许诺了什么,但事实上却是模棱两可,完全没有表明态度,乾帝眉头几不可觉地一动,他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师映川,但是只通过这番话和对方的态度,就对师映川的个性略摸到了一二分……这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少年。
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和乾国都有摆脱不了的关系,因此乾帝越发表现得温和,极客气地放低身段道:“剑子且请听朕一言……”
“……莫非出了这样的事,你们不用给个交代?还是说,想要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毫无预兆地响起,与此同时,空气中骤然有什么东西揪紧了起来,一股寒意不知道从哪个方位淡淡涌来,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进到了厅中,正负手走了过来,一脸漠然,这青年大概二十来岁,容貌略显英俊,额头那里有一小片怪异的红色,乾帝乍见此人,想起情报中关于师映川一行四人体貌特点的描述,就知道这名青年便是山海大狱的少主宝相龙树。
宝相龙树面无表情地看着乾帝,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被我知道与此事有关,我必灭其满门。”他语气森然,眉宇间隐隐杀气纵横,与此同时,他宛若利刃的目光已将乾帝锁住,从得知师映川遇刺受伤之后,宝相龙树心中就熊熊燃起了一股怒火,如今看到乾帝来到王府,忙着撇清关系,心中自然生出一丝厌恶。
乾帝清楚地感觉到宝相龙树眼中的凌厉,也由此对于宝相龙树与师映川之间的关系亲密程度有了一个更为直观的判断,他脸上露出一丝有点无奈的苦笑,然而脑子里却在急转不停,思索着要如何摆平此事,不过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乾帝皱眉之余已然叹道:“少狱主还请稍安勿躁,朕定会彻查此事……”
宝相龙树的目光从乾帝身上掠过,眼中隐隐闪跃着一抹莫名的光芒,若有所思,这时一旁师映川开口,道:“宝相,别这么大火气。”师映川说着,意味深长地一笑,对宝相龙树道:“想必陛下总会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
半晌,等到乾帝离开之后,师映川按住胸口咳嗽了几下,宝相龙树见状,忍不住蹙了蹙眉,扶住他说道:“你还要休养几天才好,本不该出来见客,你却非要过来。”
师映川不以为意,笑道:“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我的身体又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还有点虚弱而已,再说了,总要给十九郎一个面子,而且纪山主如今已经是乾国的庇护人,哪怕是看在纪山主面上,今天这件事也不好闹大,不然你这个外甥以后见了亲娘舅,脸上也不好看,更何况你我都不相信乾国与此事有关,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此得些实惠,否则真的闹起来,就算让乾国灰头土脸,哪怕是让城中血流成河,但是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师映川说着,扳着手指认真数着:“七叶蚀心草,百年份的血凝子,极品香须膏……啧啧,这些可都是对修行者来说非常罕见的好东西,这次乾国内库当中最稀罕的珍藏只怕已被掏出了大半,要送到我的白虹宫,我也算是够本了,乾国皇帝用这些宝贝买一个心安,换取断法宗不会追究乾国对此事的责任,大家脸上都好看,这些咱们都是心知肚明,这个‘交代’难道还不满意么?你呀,也别火气这么大,大家还是和气生财最好,你说是不是?”
宝相龙树看着少年满眼放光地数着指头,简直就像是个小财迷一般,不禁无奈道:“你还真是……”这时师映川的脸色却渐渐淡漠起来,变得冷酷,他轻轻弹了弹指甲,冷笑道:“有人想要我师映川的性命,这个仇结大了……不过既然没有成功,就总还应该有下一次,到时候就未必抓不住蛛丝马迹了。”
师映川说这些话时,并没有丝毫对于下次可能还有的刺杀行动表示担心,且不说他对于自己的武功很有自信,最重要的是,他手里还有着一张保命的底牌,当初连江楼施展《莲华真解》,以断法宗历代宗正才能修炼的神通秘法将一道真气打入他的体内,使他能够施展相当于连江楼亲自出手的雷霆一击,虽然只有一击而已,但也已经足以在极凶险的情况下保住他的性命,这,才是师映川最大的底牌。
话分两路,且说就在前时师映川与千醉雪离开师家大船,准备返回王府之际,大光明峰上却多了一个客人,宝相宝花一手托腮,有点安静也有点入神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对方乌黑的头发被梳理得一根也不乱,整齐极了,正在煮茶,他的动作也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说不出地好看,宝相宝花嘴角噙笑地看着对方袖口上的靛青五彩神鸟刺绣,心想这人的品位倒是不错,衣裳穿得很合自己的心意,只不过性子却是很难捉摸,想到这里,目光不由得再次扫过男子的脸,此人明明与季叔父是亲兄弟,不过这张面孔却很难看出与季叔父有多少相象的地方……
宝相宝花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眼前的男子却好象完全没有因为美人在前而受到影响,连江楼面色温然地留意着自己面前的小炉,他的手指非常有规律地轻轻弹动着,无痕无迹,无声无息,将深绿色的茶饼打成一场纷纷扬扬的小雨,落在水已沸腾的小锅内,那手很稳,手指修长洁白,阳光仿佛都从他的指缝里漏出来,虽然比普通人多了一根指头,但也并不显得多么怪异,这时宝相宝花看着他动作一丝不苟地煮茶,用力抽了抽鼻子,汲取着散布在空气里的茶香,一脸微微陶醉的样子,显然这茶她虽然还没有喝到嘴里,但也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味道,不过这种香气很陌生,并没有印象,因此宝相宝花便问道:“好香,这是什么茶?怎么我好象从来没有喝过。”
连江楼手里拿起一把小扇徐徐扇着火,道:“……清明雨花。”他的言语简洁得甚至过于简单,只有四个字,倒是显得有些惜字如金,不过宝相宝花显然不在意这些,她看着小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着的绿色茶汤,灿然笑道:“清明雨花?名字倒是很不错,香气闻着也很好,就是不知道喝起来到底怎么样。”
连江楼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地照看着炉火,然而就在这时,连江楼突然间脸色一变,只觉得心头一紧,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钢针狠狠刺了一下!
☆、一百四十六、天人
连江楼脸色一变,对面的宝相宝花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异状,顿时讶道:“你怎么了?”
连江楼微微拧眉,其实出现这种情况他自己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这不是什么内伤发作,也不是中了什么毒,而是他在师映川体内种下的‘生死印’被触动了,这‘生死印’是一门相当奇异的功法,连江楼在半年前翻阅大光明峰秘阁中的藏书时,无意中发现了这门功夫,当时他心中一动,便学了这套手法,此法学成之后,只要在人的心脉之中注入一道真气,依法心事,那么这人便就此与施展法诀的人之间建立起了某种奇妙的关系,有了一丝古怪的感应,纵然两人相隔万里之外,只要受术者受了严重伤害乃至身亡,那么对其施展‘生死印’之人立刻就会感应到,后来师映川回到大光明峰,那天夜里等到师映川身上‘欢宜蛇香’的药性清除之后,连江楼便在他身上种下了‘生死印’,以便日后可以随时掌握徒弟的情况,而刚才连江楼心头刺痛之际,正是师映川中了剧毒暗器的时候。
此时连江楼心知师映川是受了不小的伤害,他神情漠然,眼里隐隐有雷电之意,一言不发,宝相宝花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担心,正色道:“到底是怎么了?”连江楼并不理会她的追问,只是静心感应着‘生死印’的情况,宝相宝花是个聪慧的女子,见此情景也就不问了,知道必定是有什么缘故,便干脆再不出声,只静观其变。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师映川张嘴喷出一口浊色的污血,体内剧毒被彻底清除的一刻,远在无数距离之外的连江楼也感应到了自己的徒弟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两道浓黑拧起的双眉缓缓一松,既然确定师映川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连江楼也就不再放在心上,这时他忽然发现空气中的茶香已经变了味道,当下凝神一看,原来小锅里的茶已经烧干了,变得黑糊糊的,此茶乃是连江楼清明时节亲自采摘焙制的,费了不少工夫,如今却白白糟蹋了这些,实在可惜,连江楼见状,微微眯起双眼,右手随意一拂,炉内的火便当即悄然无声地熄灭了,而对面宝相宝花虽然不知道此茶是连江楼亲自采摘焙制,但也清楚是难得的好茶,刚才她担心连江楼的状况,全副心思都在对方的身上,因此同样没有注意到锅内煮的茶,现在看见这锅上好的茶水彻底坏去,心中不免十分可惜,不过她见连江楼恢复了常态,自然松了一口气,对于什么茶不茶的问题也就立刻抛到了脑后。
连江楼的手在锅内烧干的茶叶上一捻,顿时一团茶叶便仿佛遇到了火一般,被燎成了焦灰,轻轻用袖子一拂就散去了,连江楼在旁边的桶内舀了一瓢泉水浇在锅里,把锅子洗刷干净,然后又重新放上水,再次点火烧起水来,宝相宝花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刚才你怎么了?没有什么事罢?”连江楼头也不抬地扇着火,淡淡道:“没有。”
周围再次陷入到一片沼泽般轻软温虚的安静之中,只有火舌贪婪地舔着锅底,让锅里的水逐渐聚出小小的气泡,宝相宝花纤手托腮,微抿着嘴唇看着连江楼,她不像别的女性那样,在看连江楼的时候总是偷偷摸摸的,不敢也不好意思被人察觉,她的目光是非常直接的,非常的理所当然,就好象只是在做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已,没有丝毫女子应该有的羞涩,只因为这是发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