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一岁的小鹿-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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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最后回到裘弟身边卧下来。黑暗眼看着侵入了屋子,更增添了大家沉重的心情。他们在沉痛忧伤的空气中间坐,只有时间的风才能把这忧伤驱散。
到了九点钟,勃克忙乱地点上一支蜡烛。到了十点钟,一个人骑马闯进院子。那是贝尼骑着老凯撒来了。他把缰绳往马脖子上一抛,走进了屋子。福列斯特老爹以家长的身份,站起来迎接他。贝尼环视着这些阴沉的面孔。老人家指着半掩的卧房门。
贝尼说:“孩子吗?”
福列斯特老爹点点头。
“去了,还是快要去了?”
“去了。”
“我就担心这个。我想裘弟不回家,一定是出了这件事了。”
他把一只手放在老人家肩上。
他说道:“我和你一样悲痛。”
他轮流和每个人说话。他直视着雷姆。
“你好,雷姆。”
雷姆犹豫了一下。
“你好,贝尼。”
密尔惠尔将自己的椅子让给了贝尼。
贝尼问道:“什么时候去世的?”
“就在今天早晨。”
“当时妈进去看他能不能吃些早餐。”
“他已经躺着受了两天罪了,当我们想去请老大夫时,他似乎又好起来了。”
滔滔不绝的话语劈头盖脑地向贝尼倾泻。话语的倾吐,洗刷着心头滋长的创伤。他神色庄重地倾听着,不时地点着头。他就象一块小而坚硬的岩石,他们的忧虑打在上面便会粉碎。当他们说完话开始沉默时,他就诉说起自己孩子的夭折来。他提醒大家谁都免不了一死。每个人都得忍受,都能忍受一切不幸。他在分担他们的忧伤,而他们似乎也成了他的一部分。这分担减轻了他们的忧伤,冲淡了他们的哀痛。
勃克说:“大概裘弟很愿意独自和草翅膀作一会伴。”
当他们带他走进房间,然后转身出去关门时,裘弟不禁惊慌起来。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房间那头黑暗的角落里坐着。那和他爸爸遭蛇咬的那一夜,在丛莽中潜行的是同样的东西。
他说:“让小旗也来,好吗?”
他们同意了。觉得这是切合时宜的。小鹿被领了进来。他坐在椅子的边缘上。那上面还留着老妈身上的余温。他叉着手放在膝盖上,偷偷地瞧那枕头上的面孔。在床头的一张小桌上,点着一支蜡烛。当那烛光摇曳时,草翅膀的眼睛好象在闪动。一阵微风吹过房间。那被单似乎鼓了起来,仿佛草翅膀正在呼吸。等了一会儿,那恐怖过去了,他才完全靠在椅子上。当他靠在椅背上远远地端详草翅膀时,草翅膀看上去还稍微有些熟悉,然而那躺在烛光下两颊尖削的孩子又不象是草翅膀。草翅膀脚后跟着他的浣熊,现在正一瘸一拐地在外面树丛里玩耍呢。一会儿他就会迈着摇摆不定的脚步进屋来,而裘弟就会听到他的声音了。他偷偷朝那交叉扭曲的双手看了一眼。它们的静止不动真令人难受。他无声地暗自抽泣起来。
那摇曳的烛光是催眠的。他的眼睛迷糊起来。他振作了一下。但一会儿,他的眼睛又睁不开了。死亡、寂静和他的酣睡融成了一体。
他在破晓时醒来了,精神萎靡不振。他听到一阵锤击声。不知什么人把他横放在床上靠脚的那头。他立刻清醒过来。草翅膀已经不见了。他从床上泪下来到那大房间中。那儿也空无一人。他又跑到外面。贝尼正在将盖子钉到一具新的松木箱上去。福列斯特家的人环立在四周,福列斯特老妈在嚎陶大哭。没有人跟裘弟说话。贝尼钉上了最后一枚钉子。
他问道:“准备好了吗?”
他们点点头。勃克、密尔惠尔和雷姆都朝木箱走来。
勃克说:“我一个人就能扛动它。”
他把那木箱举上肩头。福列斯特老爹和葛培不见了。勃克向南面的硬木林出发。福列斯特老妈跟着他。密尔惠尔在旁边搀住她的胳臂。别的人一个个跟在他们后面。那行列慢慢地向硬木林鱼贯前进。裘弟记得草翅膀在这儿的一株大栎树下,有一个葡萄藤秋千。他看见福列斯特老爹和葛培手上拿着铲子,正站在那秋千旁边。一个新挖的坑穴在泥地里张着大嘴。挖出的泥土带着木头霉烂时那种黑色,在坑边堆了起来。硬木林象是被曙光点燃了。破晓的朝阳伸出与大地平行的灿烂的手指,将光明泻入了整个森林。勃克放下棺材,小心地把它移入墓穴。他退了回来。福列斯特家的人都犹豫起来。
贝尼说:“该父亲先来。”
福列斯特老爹举起他的铲子,铲了一块泥土到棺材上。他将铲子递给勃克。勃克也扔了几块土上去。那铲子又在别的兄弟手中传递。最后只剩下茶杯那么大的一块泥土时,裘弟发觉铲子已传到自己手中。他麻木地将泥土铲起来放到坟堆上。福列斯特家的人面面相觑。
福列斯特老爹说道:“贝尼,你是基督教家庭中长大的。我们很高兴你能为我们祈祷。”
贝尼走上去,站到坟墓边,闭上眼睛,对着阳光仰起脸。福列斯特家的人都低下了头。
“啊,上帝。万能的上帝。是、非、善、恶,不是我们无知的凡人所能判断的。假如我们每个人对此能有一丝真知,就不会把这个又驼又古怪的可怜孩子生到世界上来了。我们就会把他生得又高又直,象他的兄弟们一样。让他便于干活、做事、健康地生活。但话得说回来,上帝啊,你已经造就了他。你使他和野生小动物为伍。你给他一种智慧,使他又颖悟,又温和。小鸟们飞来和他作伴,鼬鼠们在他身边自由地生活。他那可怜的弯曲的手可从来没有去抓过一只母野猫。
“现在你已把他领到那弯曲的四肢和古怪的思想对他没有关系的地方去了。可是上帝啊,想到你现在一定已弄直了他的双腿、那可怜的驼背和他的两手,我们欣然知足了;想到他能和所有人一样,自由自在地到处行走,我们欣然知足了。啊,上帝,愿你赐给他几只红鸟,或者一只松鼠,一只浣熊,一只鼬鼠去和他作伴,象他在尘世上一样。我们大家不知怎么地都感到人世的寂寞,请你赐几只小小的野东西陪伴着他。即使多放几只鼬鼠到圣洁的天堂中去也不嫌过分。这样我们知道他在天上就不会寂寞了。你一定会允许我们的。阿门。”
福列斯特家的人也喃喃地念道:“阿门。”他们脸上已冒出了汗。他们一个个走到贝尼身旁紧握着他的手。那浣熊忽然跑来了。它跑过那片新翻上来的泥土,哀号着。勃克将它举到自己的肩头上。福列斯特家的人转过身子,匆匆走回家去。他们已给凯撒备好鞍子,贝尼跨了上去,又将裘弟抱起来放在身后。裘弟召唤着小鹿。它从矮树丛里跑了出来。勃克从屋后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铁丝笼子。他把它递给坐在马屁股上的裘弟。里面关着那破足的红鸟“教士”。
他说:“我知道你妈不许你养任何小动物,但是这家伙只吃些面包屑。现在留给你作个纪念吧。”
“谢谢你,再见。”
“再见。”
凯撒沿着大路缓驰着回家去。他们谁也不说话。凯撒换成了漫步,贝尼也不去惊扰它。太阳已高高地升起来了。那悬空举着的小笼子使得裘弟手臂酸痛。巴克斯特垦地已经在望了。巴克斯特妈妈听到马蹄声,已在门口等候。
她大声喊道;“为一个人烦恼已经够了,现在索性两个都走开去,还过了夜。”
贝尼下了马,裘弟也滑了下来。
贝尼说:“安静些,裘弟他妈。我们有重要事情。可怜的小草翅膀死了,我们帮着埋葬了他。”
她说:“好的,可惜不是那最会吵架的雷姆。”
贝尼把凯撒放出去吃草,然后回到屋里。早餐早就煮好,可是现在已凉了。
他说:“不要紧,只要热一下咖啡就行了。”
他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
他说:“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家庭对这种事情会这样难受。”
她说:“我不相信那些又大又粗野的家伙会感到悲痛。”
他说:“奥拉,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人心都是相同的。悲痛袭人到处都一样。不过各处的样子不同罢了。在我看来,好象几次悼亡的悲痛,反而使你的舌头更尖利了。”
她猝然坐了下来。。
她说:“似乎只有硬起心肠,才是我忍受这悲痛的唯一办法。”
贝尼连忙扔下早餐走到她身边,抚摸着她的头发。
“我知道,可是你也得对别人宽容些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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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炎热虽然无情,但这个月份对人却是仁慈的,使人很有闲暇。工作很少,而且用不着急急忙忙去干活。下了几场雨,玉米已成熟了。玉米秆渐渐干燥,不久就可收割起来晾晒了。贝尼估计他将有一个好收成,说不定一亩能有十个蒲式耳。甜薯藤长势繁茂。喂鸡用的班图黍也即将成熟,它那长长的稳头就象高粱的穗头。沿着围栅种植的向日葵,花盘已经长得象汤盆那么大,葵花子也是用来喂鸡的。扁豆产量非常丰富,那已成了主要的食物,把它们与某些野味的肉烧在一起,几乎每天都吃。一大片长势良好的豆藤晒干后可作冬季几个月的饲料之用。花生地的收获并不那么理想,但由于老缺趾咬死了传种的大母猪贝茨,已没有太多的小猪需要用花生米来育肥了。巴克斯特家那几头猪已神秘地口到家里。跟它们一起来的还有一头年轻的传种母猪。它身上的烙印已由福列斯特家的改为巴克斯特家的了。贝尼接受了它,因为这是他们有意与他讲和的礼品。
红丝带甘蔗①长得很好。巴克斯特一家人寄希望于秋季和霜降时节,那时候甜薯起出来了,一头头猪杀好了,玉米磨成了粉,甘蔗榨出汁,熬成了糖浆,到了那时候,丰富的供应就会代替贫乏的饮食。即使在目前最贫乏的季节,食物还是够吃的,可是吃的东西没有那时候富于变化,也没有那时候丰盛,更没有那种有着丰足贮藏的宽慰感觉。他们现在天天吃玉米面和面粉,很少有肥肉吃,全靠贝尼偶然猎取来的鹿、火鸡或者松鼠的肉。有一夜贝尼在院子里用捕机提到一只很肥的负鼠,就掘了足够一顿吃的新鲜甜薯跟负鼠肉烤在一起,作为一次特殊享受。这是一顿奢侈的美味,因为甜薯很小,还没有成熟。
①一种得过奖的丰产甘蔗的名称。
太阳无情地烤着丛莽和星地。大块头的巴克斯特妈妈在大热天里感到非常昔恼。虽然消瘦但手脚灵便的贝尼和裘弟,对气候的反应仅仅是觉得动作越来越迟缓而且越来越不想动弹而已。他们一起在清晨干完日常的家务:给母牛挤奶,喂马,劈好炊煮用的木柴,上回穴挑水,然后一直休息到傍晚。巴克斯特妈妈只在中午烧一顿热的午餐,然后用灰封住炉火。晚餐吃的都是冷食,其中包括午餐剩下的食物。
裘弟常常怀念着逝去的草翅膀。草翅膀活着的时候和他厮混在一起;如今在裘弟的心灵深处,还存在着草翅膀亲切友善的形象,这使他能经常向他倾诉心里话,虽然在事实上这已经不可能了。但是,小旗神奇地一天天长大,使他有了足够的慰藉。裘弟认为它身上的斑点已开始消褪——这是小鹿成年的标志,——但贝尼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无疑地它在智力上成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