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走了 作者:(德)克里斯托弗·海茵-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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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带来了速写本,他用铅笔和炭笔描画陡峭的海岸,巉峻的危崖,还有被海风刮得贴着地面生长、犹如蓬头散发的海怪的低矮树木。
每天早餐过后,他带着孩子们到海边。先下海游上一阵,然后上岸擦干身体,开始工作。他在画箱上铺开画纸,然后站在一旁点上一根雪茄,在袅袅的轻烟中,眯缝着眼睛,长时间地注视着景物。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他突然放下雪茄,操起画笔发疯似的画了起来。他那么专注,那么奔放,落在画纸上的线条有力而充满自信。画稿满了,他才放下手里的笔,重新点燃起已经熄灭了的雪茄,来回观察着远处的景物和眼前的画稿。有的时候他会称心如意地点点头,把这一页撕下折好,放进画箱,更多的时候他会用衣袖擦去不尽人意的地方,挥笔再作些许改动。
浪子蹲伏在他身旁的时间少多了,它在海边比在花园里要忙碌得多。在水面和沙滩上有一群群海鸥在低飞觅食。它们成了浪子追逐嬉戏的对象。它从早到晚乐此不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全家人还坐在餐桌前,它就已经伏在壁炉旁酣然入梦了,还不时地发出呼噜声。
白天,爸爸在干活的时候,孩子们会不声不响地走到他身边,侧着脑袋细细地打量他的画作。通常他们不发一言,大家知道,专心干活的人不愿被人打扰。
“爸,你为什么要重画一遍呢?”有一回乌娜忍不住问道,“这棵树刚才你已经画过了呀!”
“这一刻是另一种光线了,”爸爸解释道,“你没有发现吗,宝贝,半小时以前的光线和这会儿的不一样。哎,神奇的光线啊,我一定要在画稿上捕捉到你,我还要把你带到我的石雕作品上去。只有这样,我才算一个名不虚传的手艺人。”
“像米切尔·朗基罗那样的手艺人?”
“你是说像米开朗基罗?不,我的宝贝,这是无法企及的。我常想,米开朗基罗不是单枪匹马完成他的传世之作的,靠他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
“你是说有人帮忙?”
“是的,我深信。”
“有人帮忙却只有一人传名于世,这是不允许的,这是丑闻!”乌娜说道。
“有帮忙者,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是,帮忙的也许是一位天使。否则一切无法解释。”
“那么你呢,爸爸?你有天使帮忙吗?”
“也可以说有一个吧,只不过我的这个比不上米开朗基罗的那个。”
“可是你也创作了精美的石雕哇?就是米切尔·朗基罗先生看了也会赞不绝口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想,我想……你指的是受难圣母雕像吧。米开朗基罗也许会在它面前站上一两分钟,然后说:唔,还算有几分才华,孜孜不倦地干下去,这个人会有一些出息。”
“受难圣母雕像就是棒。”乌娜说道。
“是啊,乌娜,它也许是我能传之后世的作品。知道吗,根据科学家们的预测,未来终有一天,地球上的生命将会消失,来自别的星球的生物将会出现在地球上。当它们看到米开朗基罗的作品时,会坚信这个星球也是上帝创造的星球之一。好了,乌娜,现在我要干活了。”
爸爸把雪茄叼在嘴角,重新审视着远方。
乌娜离开了爸爸,走了不远她又回过身来。
“我想了想,爸爸,也许压根儿就没有谁帮助过米切尔·朗基罗。没有天使。也许他不是一个凡人,他本身就是一个天使。”
爸爸吃惊地吹了一声口哨,说道:“我的宝贝,我真看不出来,你竟是这样聪明!你说得很有道理,米开朗基罗本身就是一个天使,他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告诉后人,如何用石头来表达深刻的主题。”
说到这里爸爸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说道:“按照这个思路,许多疑团就迎刃而解了。艺术史的许多章节也就得改写了。”
他在乌娜额上狠狠亲了一口,两眼神采奕奕地盯着她的脸庞,然后他抓起画笔,飞快地在画稿上勾勒起来。
《黑发娇娃》
没过几天,卡勒尔就被骄阳炙伤了。他喜欢一连几小时坐在沙滩上操作手提电脑,得日晒病在所难免。现在他不能下海游泳了,因为苦咸的海水会刺激他的皮肤。不但如此,他出门都得穿上长风衣,戴上风帽,就好像不是晴空万里,而是刮风下雨一般。
爸爸,保罗和乌娜就要聪明得多。他们懂得避开最炽热的阳光,骄阳当头的时候,他们就到屋内或者树阴下休息。只有卢兹,乌娜心爱的玩具熊,不怕晒太阳。它从早到晚躺在沙滩上。乌娜煞有介事地说,她的卢兹每天四次跳下海游泳,大家都知道,这是乌娜在发挥想像。
有一天,家人在散步的时候,看到小岛书店的门前贴着一张海报,上面有海岛博物馆的活动安排介绍。保罗眼尖,他用下颏点一点海报的一个角落,问爸爸:“你看见了吗?”
原来那里写着,下个礼拜天海岛博物馆将上演一部介绍希登岛和一位著名女画家的故事的影片,该片的导演和摄影就是妈妈!
爸爸盯着海报,默默地点头。
“星期天我们去看这场电影,好吗?”保罗问。
“你们想去,我也很想看。”爸爸说。
小岛上的漫步,卡勒尔几乎都不参加了。他强调灼伤没有痊愈,走动会引起疼痛。保罗和乌娜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借口,卡勒尔一向对步行不感兴趣。乌娜有意激卡勒尔道:
“你不去,就会失去在外面吃饭的机会,你得自己动手做了。”
保罗在一旁说道:“用不着为他操心,他会做杂拌儿。”
所谓“杂拌儿”,是把三个搅拌好的鸡蛋倒入平底锅,然后在上面撒上各种切碎的食品,如青椒丝,土豆丝,碎面包,香肠丁,西红柿,吃剩的隔夜食物,乱七八糟的各种佐料等等。卡勒尔并不喜欢吃这种东西,但是为了节省时间,他常给自己做。保罗和乌娜见了这种食品直皱眉头。
这一天他们散步回来以后,发现卡勒尔情绪特别好,春风满面,喜气洋洋。他主动帮助乌娜脱靴子,还问爸爸:“要不要给你来一杯热茶?”
“你怎么了?”保罗疑惑地问道,“是不是日晒病让你的个性产生变异了?”
卡勒尔没有像往日那样针锋相对,或者动手在保罗的脑门上敲一个栗暴。他只是愉快地吹吹口哨。
“好奇怪,好奇怪,”乌娜对爸爸说道,“今天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
“不要烦你们的大哥。”爸爸只是这样说道。
以后的几天里,卡勒尔越来越少去海边沙滩。他说他有许多事要做。可是,当大家从海滨回来时,却看不到他的身影。他总是要到吃晚饭时分才回来,回来时喜形于色。他的手提电脑躺在房间的书桌上,很久没有人触碰它一下了。
“肯定有什么事儿不对头。”乌娜咕哝着,用一种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她的大哥。
星期天要到了,卡勒尔却表示他不想到小岛博物馆去。
“放的可是妈妈拍摄的电影!”乌娜高声提醒。
“这我知道,”卡勒尔道,“我已经看过好几遍了。”
爸爸一句话也没说,但是谁都可以看出他满脸的失望。
这天晚上,爸爸给乌娜读完睡前故事以后说道:
“你已经不再是黄毛丫头了,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读了,从今以后,我不打算再给你读睡前故事了。”
“别人读比自己看要美得多,”乌娜撒娇道,“妈妈在世的时候,不也常常让你在睡前给她读上一段吗?”说到这里乌娜顿了一顿,补上一句道:“卡勒尔真不像话,他连妈妈的电影都不愿意看了!”
“他很熟悉这部电影了,”爸爸为他辩解道,“此外,我估计他在这里找到了朋友,他想和朋友们待在一起。你没发现吗,他现在连海滩都不去了。他哪里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嘛。”
“原来是这样,”乌娜恍然大悟,一会儿她又愁云满面地说道:“瞧我,到现在还没有朋友!”
“谁和你交上朋友了,你可以把她邀请上咱们家来,我会亲手为她做蛋糕。说话算数!好吧,我的小宝贝,现在可以睡觉了。”
到了星期天中年,卡勒尔突然宣布,他也要去看电影,还问道:“我可以带人吗?”
“想带几个都行,”爸爸说道,“电影票不会卖光的。你想带谁呢?”
“彼特娜。”卡勒尔说道。
他看到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地等待下文,又补充道:
“我的女朋友。”
爸爸,保罗和乌娜吃惊不小,大家交换了一下眼色,脸上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微笑。
“不过我要声明在先,我可不想听到有人对她评头论足,尤其是你,保罗。”卡勒尔严肃地盯着弟弟。
没有人吱声,保罗只是轻吹口哨。爸爸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以后,连声说“欢迎彼特娜”“非常欢迎”。
在小岛博物馆的放映厅里坐着二十来个观众。爸爸、保罗和乌娜在最后一排落座,并预留了两个座位。卡勒尔和彼特娜迟迟不露面,弄得乌娜不停地向入口处张望。直到博物馆的女馆长站起身来向观众致欢迎辞和介绍影片时,他和她才进了放映厅。
彼特娜身材娇小玲珑,一头乌黑的头发,一双灵活有神的大眼睛。她把头发聚拢,扎在头顶,看上去就像黑色的瀑布。她和卡勒尔迅速地走向座位,并把她的小手伸给家里的每一个人。她显得颇为羞怯,脸涨得通红。向爸爸问好的时候,她几乎不敢抬起头来;向乌娜致意的时候,她简单地说了一声“你好”。“你也好”,乌娜同样简短地回答,不过声音充满了热情。
卡勒尔严肃地盯着保罗,生怕他有什么出格的言辞或举动。然而保罗只是和她热情地、较长时间地握了握手。
博物馆的女馆长清了清嗓子,开始介绍影片拍摄的年代和背景。她说,自从影片问世以来,每年在旅游旺季都要向观众展演。最后她说:“我希望这部影片的摄制者能够再来我们希登岛拍摄一部影片,我们这里的风景美不胜收,可供挖掘的题材层出不穷。”
爸爸和孩子们像石头一样僵在座位上,眼睛盯着银幕,既不吭声,也不交换眼色。此时灯光隐去,音箱一阵轻微的沙沙声过后,响起了吉它弹奏的音乐,随之银幕上出现了熟悉的画面。
影片结束以后,彼特娜连声称赞。她说她从中学习到了许多东西。对岛上的独特建筑,对古老的修道院码头,对陡峭的海上礁岩,都有了新的认识。爸爸对她的谈吐很感兴趣,问她有没有一会儿时间,一齐到冷饮店去坐一坐。
卡勒尔抢先说道:“我们没时间了,彼特娜得赶回家。”
彼特娜不解地望着卡勒尔,卡勒尔很快地加上一句:“你是知道的,我们没有时间了。”
“那好吧,”爸爸对彼特娜说道,“那你就明天下午到我们这里来吧。我会为你专门烤一个蛋糕。”
“很可能是樱桃巧克力大蛋糕哟。”乌娜说道。
“就是就是,我烤这种蛋糕是行家里手。”爸爸说。
彼特娜和大家告别以后,卡勒尔陪着她很快离去。
“长得真是小巧,”保罗评论道,“两人个要接吻的话,卡勒尔还得弯下腰来。”
“你说什么?他和她会接吻?”乌娜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